1.

我现在明白了我在看什么。

［浩瀚神话『全知读者视角』开始讲述故事。］

那是世界上尚未有人知晓的「结局之后的故事」，那一片只有在读者脑海中才可能出现的风景，终于在我眼前展开。

故事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韩秀英茫然地眨了眨眼。】

＊

韩秀英茫然地眨了眨眼。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这是只为了唯一一位读者所写的故事。】

韩秀英的眼前轻轻飘浮着刚刚她脑海中所想的字句，她依次回想起了先前发生的事情。

刘众赫结束了漫长的宇宙旅行，他们原以为消失的传说也一一复苏，系统再次复活。

〈金独子集团〉又一次聚到了一起。

他们站在过去四年每天都去探望的金独子的病房前，大家一起打开了病房的门。直到那里为止，我都还记得。

那么现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秀英突然被扔在了雪地中央，无论向前还是向后，都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仔细想来，曾经她和刘众赫一起进行「集体回归」时，也访问过类似的地方，但韩秀英无法确定此处是否就是那里。

「这又是哪里啊？」

是郑熙媛的声音。

回头一看，一同探望病房的同伴们都躺在地上。

「哇，什么啊，突然下雪了。」

吓了一跳的李智慧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李吉永谨慎地观察环境，眯起了双眼，目光锐利。申流承问道。

「独子大叔呢？」

「我也不知道，等回过神来时突然就在这里了。」

「难道又是任务吗？」

可距离任务结束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那么，是新的任务又要开始了吗？

反复握拳又卸力的刘尚雅补充了一句，她白皙的手中散发出莲花的香气。

「技能回来了。」

就像当初执行任务一般，全身的五感也变得敏锐起来。

已经将周围巡视了一圈的刘众赫从飘雪的空中降落。

「什么也感觉不到，周围没有敌人。」

是超凡座的力量回来了吗？刘众赫全身泛起微弱的金黄色光芒，韩秀英悄悄地盯着那样的刘众赫。

「你看起来很兴奋啊？」

「姐姐，譬喻不在这里。」

听到申流承的话，一行人闻言四处张望，在一起来到病房的同伴中，只有譬喻消失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呢？

明明在打开病房门之前她还和大家在一起的。

嘶嘶嘶嘶。

就在那时，虚空中毫无预兆地迸发出火花，白晃晃的火星四溅。

［祝贺你们。］

低沉的系统消息凭空传来。

韩秀英强忍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紧紧闭上了嘴。

［你们已经完成了所有的『任务』。］

［你们有资格确认故事所有的■■。］

随着消息接连浮现，两个传送门旋转着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李吉永问道。

「咦？传送门？」

「吉永，退后。」

李贤诚像保护孩子们一样走上前，他仔细观察传送门的入口，两个传送门的另一头，风景在旋转中闪烁着摇曳，如同水面一般，时不时荡出阵阵波纹，与他们熟知的病房相似。

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两个病房中，只有一个映出了人影。

李贤诚困惑地喃喃自语。

「那个人影是……」

「难道……」

正当李吉永失神地走向传送门的瞬间。

［啪！］

半路消失的譬喻出现在空中。譬喻急忙拉住李吉永的头发，急切地说道。

［哇啊！别贸然进去，先听我说！现在有个问题！］

「问题？」

受到一行人注视的譬喻轻轻叹气，随后不知为何忧郁地看着传送门，说出了令人震惊的话。

［宇宙的『结局』被分成了两部分。］

……

时间过去片刻，听完譬喻的解释，众人都愣在原地，韩秀英首先作出反应。

「那么，如果要总结现在的情况，可以概括为这样……」

韩秀英抬头看着天空中飘落的雪花，开始了分析。

「第一，我写的小说被刘众赫散布到了宇宙中。」

韩秀英回忆起自己最初写《全知读者视角》那天的记忆。

她与同伴们一起回忆并记录古老的传说，并写下了那个悼念金独子的故事。

接过故事的刘众赫穿越了世界线，最终成功将故事传递给了其他世界的「金独子碎片」。

「第二，散布在宇宙中的『金独子』的碎片开始阅读我们的故事，甚至想象出了『我没有写』的结局。」

同伴们的努力顺利到达了宇宙的尽头，「金独子碎片」们找回了她写的故事，也找回了他们曾经失去的记忆。

「第三，眼前的传送门就是那个『结局』。」

散布在世界线上的金独子碎片们作为「最古老的梦」，想象出了《全知读者视角》的结局。到这里为止没有任何问题，反而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问题在于。

「为什么『结局』有两个？」

譬喻低声叹息着回答。

［因为他们想象出的『结局』就有两个。］

譬喻指向了第一个传送门。

［一个是他回来的结局。］

传送门内的病房里，一个形似金独子的影子在天花板上晃动。

［另一个，是他没有回来的结局。］

譬喻说着，又指向了另一边的传送门。

那显然是和第一个同样的病房，但床上却没有金独子的身影。同伴们沉默许久。

「为什么……」

韩秀英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读了所有的故事，却能想象出「两个结局」？

尽管知道答案，韩秀英还是不得不问。于是，她也得到了预期中的答案。

［散布在世界线上的他的碎片们，并不是我们记忆中的『金独子』。］

无数的读者阅读故事，想象了结局。

一个是「金独子」回来的结局。

另一个是「金独子」没有回来的结局。

［即便读了同样的故事，要怎么想象，想象什么也都是他们的自由。结局被压缩成两个已经是奇迹了。］

譬喻是对的。

尽管有那么多人读了这个故事并进行了想象，眼前的结局也只有两个。这已经完全超越了奇迹的范畴。郑熙媛开口道。

「我们一路来到这里很辛苦，对吧。」

她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

「我们做了那么多，到这一步也已经够了吧？」

他们得到的结局有两个。

至少其中一个，是明显的幸福结局。

郑熙媛抬起了头，「我要去第一个传送门。」

像是要坚定自己的想法，她回头环顾同伴们。

「没有人有奇怪的想法吧？去第一个传送门就能再见到独子先生。譬喻，是这样吧？」

［大概是的。］

「里面的独子先生是我们记得的『金独子』没错吧？」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毕竟我不是『最古老的梦』。］

譬喻说完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但，既然是碎片们带来的『他』，应该就是我们记得的他吧。］

「那就行了。」郑熙媛似乎害怕再继续想下去，向其他人施压。

「大家都在犹豫什么？不进去吗？我们可以再见到独子先生了，我们记得的独子先生就在那边。」

申流承泪流满面地抬起头。李吉永、李贤诚、李雪花……所有人都做出了决定。

然而。

「我不去。」韩秀英说道。

郑熙媛眯起眼睛盯着韩秀英，「你这又是要——」

「第一个传送门肯定是陷阱，一看就不对劲。」

「可譬喻都那样说了。」

「你已经忘了地铁里发生过的事吗？」

韩秀英的话让郑熙媛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时候也是这样，我们都被金独子骗了，还带了个假货出来。」

韩秀英话音甫落，众人的脸色纷纷丕变。正如她所说，他们当时都被金独子的「阿凡达」骗了一次。

在一切任务结束下车后，金独子留下了一个拥有49%记忆的阿凡达在他们身边，自己却孤身一人离开，踏上了成为「最古老的梦」的旅程。

「万一进了第一个传送门，又像那时候一样只有个记忆不足的金独子又该怎么办？这一回我们还要相信他是金独子吗？」

「别说那种话。」

郑熙媛压抑着怒气回道。

「我那时候也说过，不管有多少记忆，独子先生就是独子先生，即使之后再次重复那时的情况，这也是独子先生自己的选择。」

「又在说这种让人郁闷的话——」

「如果你错了怎么办？」

「什么？」

「如果你选择了第二个传送门，结果永远见不到独子先生怎么办？」

「不可能。」

「韩秀英。」

郑熙媛深吸一口气，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们不能拥有『所有的金独子』。」

韩秀英的表情霎时僵硬。

【没有人能拥有另一个人的全部。】

韩秀英轻轻动了动嘴唇，她低下头去，肩膀微微起伏。

这样理所当然的道理，又有谁会不知道？

「我不承认……」

韩秀英紧握的拳头无法遏制地微微颤抖。

「竟然，读了我写的小说，却不回来？」

「喂，你——」

韩秀英甩开抓住她肩膀的郑熙媛，说道。

「如果你想去第一个传送门，随便你们。」

韩秀英也知道。

也许她会做出最糟糕的决定，但她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着的。即使再来上几十次、几百次，她也会重复同样的选择。

韩秀英缓缓迈出一步，说道。

「如果金独子没有回来，那一定是有原因的。我必须知道那个原因。」

她又迈出一步。

「我一定要找到他，无论如何，我都要抓住他带回来。管他49%还是51%，我已经厌倦了这种数字游戏，现在我要的是100%。」

她再次踏步上前。

「那些想象出这种结局的『金独子碎片』，我会一个一个找到他们，直到他们想出正确的『结局』，彻底抹掉这个折磨人的『结局』为止。」

「韩秀英！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

韩秀英回头看了看。

她的人生，她的故事都在那里。从第一个任务到最后一个任务，他们与她一同度过的人生。

无法用任何东西替换的，她的同伴们。

所以韩秀英理解他们的幸福。

「大家，好好生活。」

韩秀英微笑着摆手，转身走进传送门。文字在空中旋转漂浮，她很快就融入了那些文字中。

也许她的假设是错误的。

也许读者们并没有想象出什么悲剧性的结局，而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金独子运气不好才没能回来。

但无论哪种情况，韩秀英都不在乎。

她只要再写一次就行了。

她是作家，写作是她的工作。只要有读者，她就能一直写下去。现在系统的力量也回来了，她只需要再写一个故事，说服所有的金独子碎片就没问题。

她不会给散落在世界线中的金独子碎片留下任何想象不幸结局的机会。

当韩秀英清醒过来时，她意识到自己正站在病房门前。韩秀英茫然地抬起头，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她身边传来。

「你要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

她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发现刘众赫站在关着的病房门边。

「搞什么？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一个人胡言乱语的时候。」

刘众赫的肩膀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随后譬喻探出了头。

［吧啊。］

韩秀英嘴唇微启，愣在了原地。

她并不是一个人。

他们两个也和她一起穿过了传送门。

＊

作者的话

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