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喧嚣，人潮涌动，青石铺就的街道行人络绎不绝，小贩们或挑担叫卖或匆匆赶路，一阵清风自他们之中穿过亦不曾惊起半分涟漪。

素纱掩面白衣翩跹，男子穿过人群拐入一处无人巷角，短哨轻鸣，不多时唤来另一人。

来人恭敬地弯腰行礼：“沈大人。”

“继续盯着王唯生，昨晚那群打手伍曾明会派人来领，顺便告诉他有空别只盯着骰子，也整顿整顿下面。”

“是！”

“还有，以后在外注意称呼。”

“是！抱歉大、嗯…公子。”

也就是在外面，换作在皇城即便遮着脸一声“沈大人”下来街边小贩都能知道是谁，毕竟在老橘子成精的朝堂中，这般年岁又姓沈的大人就只有刑察司那一位——沈云端。

沈云端，十七岁入仕途，是天虹建国以来第一位文武双状元，被陛下钦点刑察司就职，三年来破获大小案件无数，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司卿之位，仅居司正一人之下。

此次来赋江目的是查明城主宋威贪墨一案并追回所失公银，可刚到城中就接到宋威畏罪纵火**的消息，明显有人搞鬼。

沈云端微服调查发现宋威所留之物基本都被大火烧没了，剩下能找到的东西中属那件暗红色旧衣最为可疑。奈何沈云端研究半天，甚至都拆开看过，并没发觉有什么问题。

调查途中甚至屡遭袭击，虽说都被他解决可抓到的都是些死士根本查不出什么。次数一多沈云端亦觉繁琐，怕伤及无辜索性不住客栈而是寻了一间偏僻空屋，夜晚如非必要也不点烛，如此才清净一段时间。

谁成想昨夜会突然冒出来一个胆大包天的无耻之徒！

沈云端想起昨晚的事就心头火起，一连被坑三次，他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将事情交代给下属后就直接朝某个方向离去。

留在原地的逐风抹了把汗，刚刚大人忽变的脸色让他差点以为自己要倒霉了。

他是上月刚进的刑察司，照道理还不够资格跟着沈云端出外派案件，只是他们这位沈大人向来会给新人锻炼的机会，这才得幸出来。

算来逐风比沈云端还要大个两三岁，可对方盛名在外一直是同辈的偶像和目标他也不例外，只是在亲身接触后除了敬之外又有点怕。

认识沈云端的都知道，这位少年司卿是出了名的冷性子，手段果决狠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那种，可昨昨夜跟几名同僚接到命令去见沈云端的时候一进屋就见满地狼藉，几个壮汉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他们穿戴整齐的沈大人坐在桌边，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还是第一次见上司气成这样，一天下来做事都如履薄冰的，同时也好奇那个窃贼到底做了什么让大人如此生气？都要亲自去抓了，逐风觉得那小贼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

“日子不好过啊！”

同样是嬉闹的街头，梁琦惆怅地数着手心里几枚铜板，谁能想到这位坐在路牙边唉声叹气的小伙会是方才在赌坊一掷千金的“赌神”呢？

发哥同款造型帅是帅，奈何在这个时代太过显眼，脸皮厚如梁琦也受不了100％的回头率。

系统服装无法交易，赢来的钱又不能花，乞丐服他肯定是不想再穿了，山穷水尽的梁琦只能另想他法。

今日抽奖只得到一条麻级腰带，亏得打听到宋威的事推进了任务，系统给了50积分奖励，再加上每日签到、首次得到全套服装和首次使用服装技能两个成就的积分，共80。

划拉了下商城，不出意外大部分都是成千上万，甚至十万百万的都有，而他现在这点只够在麻级和少数缎级配件里挑选。

切身体会到了资本的恶意，一穷二白的梁琦只能精打细算：首先麻级衣服他是不打算买的，最便宜的衬衫短裤一套都要50积分，古装更贵都是上百，没有技能只是应急的话太浪费了。

视线来回筛选最终停留在一条缎级的破布上，介绍说是资深扒手的护手，期限三天，刚好80积分，梁琦忍痛兑换。

当然做“第三只手”肯定不大好，故被他盯上的目标也是街边惯偷。

别说系统真有点东西，即便只是一样缎级手部配件效果依旧杠，缠在手上像有自己的意识，擦肩而过时自发就顺走了对方怀里的钱袋，神不知鬼不觉，待对方发觉自己被黑吃黑破口大骂时，梁琦早就跑进成衣铺了。

谁知古代的物价也不低，在买了一身比较像样的衣服又搓了一顿饭食后，荷包竟只剩几枚铜板了！

梁琦感慨世道艰难，自己不得不考虑创业之路了，准备在任务中多攒点积分先买一套职业服装。

午前在伍叔那里得知的信息当中处处透着古怪草率，比如畏罪自尽干嘛还特地放火？这种行为更像毁灭证据，只是都畏罪了还有这种必要吗？

要么是包庇背后之人要么是被人嫁祸，他更趋向后一种，倘若关系好到以死包庇，那一开始就会将罪证毁掉，放火更像是背后之人找不到想要的东西一不做二不休干出来的事。

王城令不提有没有关系但同在一地为官多年定知晓一些内幕，奈何对方闭门不出，自己一介贫民正常手段估计见不到了，除非……解开那件衣服上的秘密，关于这点梁琦已经有了猜测。

系统描述衣服是重要道具，很可能就是背后之人要毁掉的罪证，只是为什么会在那名男子手里呢？王唯生据说已年过四十昨晚那位明显不像啊？

但无论如何自己定是不能再在那人面前出现了，否则真要扑街……嗯？那是谁？

原身住在郊外一间茅屋，之前因欠债故半月不敢回去，可如今钱债两清怎么还有人堵门口？梁琦疑惑走近发觉竟是方才在赌坊外没接着他的蒙面白衣男。

“蒙面白衣男”自然是沈云端，他于伍曾明处问到梁琦的名姓住址后便直接过来堵人，但对方真的出现后却不禁恍惚了下。

先前因造型太过怪异没仔细观察，只觉身型眼熟，如今换了身正常装扮，即便是成衣铺最普通的衣衫穿在对方身上也增色不少，就是裁衣偏大有些不合身。

少年啃着苹果，随意扎个马尾晃荡晃荡就过来了，相貌灵动清澈，眉宇间的线条分外流畅，令人见之难忘。

倒是比昨晚顺眼不少，沈云端想着，莫名没那么生气了。

“你不是之前四海赌坊门口的人吗？怎么会在这儿？”好家伙，别是知道自己赢了钱特地过来碰瓷的吧？

“找人。”纱笠后传出淡淡的两个字。

“额…可否问下找谁？”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就一间屋子找谁可想而知，但梁琦记忆里除了他自己没有见不得光到要蒙面的人啊？声音倒是有点耳熟。试探道：“公子，天气有些热，你头上戴着那玩意儿是不是有点闷了？不如摘下来？”

男子思索一会儿竟真的动手将纱笠摘了下来，动作间不忘回道：“一个名叫梁琦的人，你可知晓？”

“哦，我就是梁琦——”看清对方纱帘后的真容后，少年双目陡地睁大，话锋立即转向：

“——的债主！”

沈云端：“？”

“您是不知道啊，这个梁琦欠了好多钱一直都没还！我就是可怜的债主之一。”说完还故作生气的样子将手中啃到一半的苹果怒扔到自家门上。

“公子你也是来堵人的吧？唉没用的，我都蹲好几天了半个人影都不见，那小子肯定是知道不敢回来，又或者直接死外边了！”边数落自己边偷偷往旁边退去。

然而吃过一次亏，他的小动作没逃过沈云端的眼睛，就在梁琦转身逃跑的瞬间，原本“静静看着你演”的男子眼中划过一抹异色，长剑如闪电般飞出，直直插在了梁琦前方的地面。

“唔啊！”梁琦吓了一跳，那柄插进地里的剑让他差点没站稳，回头又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的沈云端，惊讶过后干笑道：“哈哈，公子真是好剑法啊！

沈云端不接话，只是看着面前少年意有所指道：“梁少爷如此诅咒自己是否不大好？”

“额……公子什么意思？我又不是梁……！”

本就靠的近的沈云端忽然伸手揽了一把少年的腰，比了比后恍若自语道：

“似乎比昨夜胖了？”

梁琦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后一阵流汗黄豆。

他第一次见到“辨腰识人”的，昨晚不是还嫌弃吗？信不信告你骚扰！

只见少年一脸严肃地纠正：“胡说！明明是衣服大了。”

——

空气中弥漫着乡土气息和稻草特有的清香，茅屋中堆放着一些杂乱的炊具，墙壁上挂着几串干枯的玉米和辣椒，屋顶也有破洞。

一位穿着整洁、相貌极其俊美的公子静静端坐在屋中唯一一张木桌旁，他的气质与这简陋的茅屋格格不入，举止间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与从容。

对比屋子的主人正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讲述自己悲惨的身世，情到深处还顺手拿起人家的衣摆“抹泪”。

这人哪来这么多戏？沈云端皱眉扯回自己的衣摆，嫌弃地离梁琦远了一些，生怕再被蹭上什么不明液体。

“那晚我真是不小心才撞见你洗——”面对沈云端冷冷刮过来的眼刀，梁琦明智地选择跳过这个话题，“咳咳、总之真的是误会，我也是受害者！”

沈云端没理对方夸张的“哭诉”，直接道：“衣服呢？”

“我扔——噫！”看着瞬间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锋，梁琦果断服软，“扔……是没扔，不过你得答应之后不再找我麻烦，我才把衣服还你。”

“你有同我谈条件的资格吗？”沈云端握剑的手微微用力。

脖颈感到刺痛，但梁琦这回鼓起勇气强硬道：“你、你别小瞧人啊，我知道这件衣服不是你的而是某位大人物的，上面还隐藏着重要秘密。这事儿我已经告诉别人了，我要是出什么事儿他会帮我宣传的人尽皆知。”后半句纯粹胡诌，赌的就是对方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果然，沈云端听完微微皱眉，不过下一句不是问他怎么知道是某个大人物的而是：“你知道衣服上有秘密？”

梁琦听出不对劲，“你不知道？”

沈云端：“藏着什么？”

真不知道？那感情好啊！“我可以告诉你，但还是那句，你要保证之后不找我麻烦。”

两人僵持着对视许久，最后还是沈云端先退一步收剑回鞘，表示：“我可以不计较昨…昨晚的事，但前提你说的是真的。”

“爽快，你放心，天虹人不骗天虹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梁琦走到角落的木板床边，俯下身在床底掏了会儿拿出一个包袱，打开正是那件暗红色的衣服。

将其铺平摊开在桌子上，梁琦讲道：“其实没那么复杂，提示就是‘血’。”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沈云端立马就明白了梁琦的意思。

有人先用血在这上面做了什么，而这件衣服本身就是暗红，血液干涸后颜色融为一体自然就看不见了，风干后一般人也闻不见血腥味。

沈云端觉得可能很大，但这个人是怎么发现这些的？

看着沈云端望过来的眼神，梁琦故作神秘地摸了摸鼻子，“哦，我这人嗅觉比较灵敏，总觉得这衣服上隐隐有些血腥味。”当然“嗅觉灵敏”不过是托词，真正让他起疑的是任务中“血衣”两个字的描述。

只是这个时代没有鲁米诺，如何让已经干涸的血迹再次显形确实是个难题，他是无法了，正好让这位一看就不简单的人去搞定吧。

“血迹显形……”沈云端思索一番后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拿起衣服就往外走，梁琦也没阻拦。

「那可是重要道具就这么让他带走了？」

“不然呢？你看我有能力拦他……你怎么出来了？”

突然上线的1412回道：「我好歹也是你的负责人，肯定得时不时关注一下情况啊。」

“可真难为你了，总在我不需要的时候出来。”梁琦白了个眼继续道：“衣服的事我如今搞不定干脆让别人去，反正只要继续调查应当会再同他碰面。”他本人其实不大想碰的，对方明显是他招架不来的那种类型。

「这个估计有点困难。」

“嗯？什么意——”还没问完，任务面板就产生了变化：

「和神秘男子一起破获血衣疑云案件。」

……我去年买了个表！梁琦咬牙冲出门外叫住了正要离去的沈云端。

“公子请留步！”梁琦跑到沈云端面前，脸上堆满歉意的笑容，“在下思前想后，痛定思痛，觉得昨晚的事非常抱歉。为了表示诚意决定助你一道解开这件衣服的秘密！”

沈云端莫名其妙地看着梁琦，不知他又来哪一出？冷言道：“不必。”

梁琦急忙拽住沈云端的衣袖，不肯放弃道：“公子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吧，我真的想为昨晚的事做些补偿。”

沈云端轻轻甩开梁琦的手，脸上已经有明显的不耐：“我说过了，不必。”

眼见对方就要走远，梁琦一急，故技重施“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拽着对方的衣摆开始“哭诉”：“好吧，您也看见我的情况了，我其实只想赚点银子而已，您就行行好收下我吧我给你洗衣做饭兼倒马桶～”

连1412都不忍直视这一幕更别说沈云端了，头顶无数条黑线，他对这人的厚颜无耻又有了新的认知。

最后肯定是没有答应的，沈云端用内劲将梁琦震开，怕人再追过来直接用上了轻功，飘然远去的身姿看得下面人一阵眼热。

「怎么办啊缠郎？这位“烈女”怕不是那么好搞定的。」1412事不关己地开口。

“呿，那是我没真出招，否则哭着喊着要追的就是他了。”

「天还亮着呢，别做白日梦了。」1412明显不信，「现在怎么办？」

“现在？当然是睡个午觉了，哈～”至于以后的事梁琦表示谁知道呢？走着瞧。

日后沈云端会否哭着喊着追确实不知，但就目前而论，他只是觉得这个少年有点小聪明罢了，更多是不要脸。

可当两日后，他与属下在专门贩卖异货奇珍的街头与某人迎面大撞，对方还笑盈盈地同他打招呼时，沈云端确实难得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