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静止了，梁琦只感觉一股冷风呼啸而过，刀锋的寒光印出自己惊惧的脸——
身体先脑子一步躲过那迎面砍下的刀锋，贴着他的衣角划过，转身跳离对方的站位。那人也不放弃，持刀紧跟着追上。
对方武功不低，亏得梁琦有点满闪避点的夜行衣，灵活地在桌椅、书架间穿梭，东躲西躲，尽可能避开那凌厉的攻击。
期间看着对面与自己同样黑衣蒙面的打扮，宕机的大脑逐渐恢复了运转。干脆放松身体顺势由衣服带着自动躲避，而他本人则集中精神思考现在的处境。
这个蒙面人是谁？不可能是王唯生，他没道理在自己家里穿成这样；如果是普通的贼，现在早就应该逃跑了才对而不是像这样穷追不舍，一副非要置他于死地的样子。
这么说跟袭击沈云端的是同一批人？为了阻止他们调查宋城主案件的真相？都杀到这儿来了，这王唯生不简单啊。
蒙面人的攻势越发凌厉，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梁琦心生一计，抓起桌上的花瓶和瓷器狠狠地朝对方砸去。
蒙面人一一挡下，哐当哐当的破碎声在安静的夜晚显得尤为刺耳。梁琦知道这奈何不了对方，他希望的是借此引起外面巡查护院的注意。
然而，在砸出最后一个花瓶的瞬间，他的视线无意中扫过桌边的蛇形雕刻，那独特的造型让他的眼神凝滞了一瞬，总觉得最近在哪见过类似的……
“是大人的房间！”“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他们造成的动静不小，外面确实很快就起了骚动。
来不及多想，梁琦趁蒙面人分神的一刹那，一个箭步冲向后窗，纵身跳了出去。
不好！蒙面人见状立即紧跟着追出去，但奇怪的是明明间隔不久，出来时人却不见了。
听到护院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知道东西已经没时间再找，蒙面人暗骂一声，不再继续逗留火速离开。
不知道的是，坏了他事情的罪魁祸首其实就躲在十步远的草丛中，只是因为夜色阻挠加上夜行衣隐蔽性的加成才没被发现。
梁琦现在的处境有点尴尬，方才见蒙面人离开后他也认为此地不宜久留，奈何护院们先一步赶到将整个院子包围了起来。
这下不留也得留了，硬生生陪他们玩了大半夜的捉迷藏。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在梁琦躲在一个护院甲身后陪他在假山石绕圈圈时，他忽然想起为什么会觉着那雕刻眼熟了——
血衣上的图案之一。
其实那图案更像个“S”，但作为标记用途肯定不会画那么精致让旁人一眼能够认出，况且不提如今朝代有没有英文一说，既然其他三个都是图形照道理这个应该也不会例外。
当然，所有的猜测得不到验证都是白搭，见迟迟找不到人护院们都散的差不多了，梁琦仔仔细细看过一遍，确定除自己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会喘气儿的在里边，他才敢再次踏足这个房间。
果然里面还维持着一地狼藉的景象，想必王夫人是不想其他人知晓丈夫已多日不曾回来，所以都没吩咐下人清理。
抓紧时间快步走到那张长桌，手指轻轻滑过边缘每一个蛇形雕刻，仔细摸索感受着其中异样，终于，他找到了一个与其他不同的雕刻，是单独凸出来的似乎可以转动。
别说，做的确实挺隐蔽，若不是方才碰巧他指不定就错过了。
至于怎么转嘛……梁琦从衣领中取出一张纸，展开后正是那件血衣上的四排图案。
是临走前沈云端交给他以防万一的，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这些箭头应当就是打开机关的步骤。
“……先左……再右…再向左……转一圈儿……”
完成最后一个动作时，他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墙壁上的一块石板突然移开，露出了隐藏的暗格。
心跳瞬间加速，伸手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包裹，打开是几本没有标注名字的书籍。
书页很厚，粗略地翻看一遍基本是密密麻麻的数字，还标着日期，看上去像是账册。
中间则夹着一张绘制精细的地图，地图上标注了许多位置，每个位置上都画有那些熟悉的图案：蛇形、三角、方形和圆圈。
找到了，少年露出笑意将包袱小心翼翼收好，不枉他这一晚上受到的惊吓。
由于晚上的骚动，王夫人将所有的护院都安排出来巡察，梁琦索性偷溜回家丁房补眠。第二日借着外出采买的名义，带着一晚上的收获正大光明离开城令府。
刑察司安排了人在附近看守，梁琦到了之后发现除了原本说好来接洽的几人外沈云端竟然也在，他不是去查熔炼银两的地点吗？
沈云端正同下属交代事情似乎并没有注意他，倒是逐风直接上前问道：“梁公子，昨晚到底发生何事？城令府似乎乱了一夜。”
事情有些复杂这里不是合适的地，他跟着逐风等人回到刑察司的临时据点，将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
“看吧，我就说关键时刻还得用咱这民间智慧，你们一个两个不是火山爆发就是冰天雪地，人家不怀疑才怪呢。”说话间像只得意的松鼠，尾巴翘老高。
逐风听了想反驳又不知说什么，毕竟人家确实拿到了关键证据，只能告诉自己对方年纪小，别同他计较。
至于账册，昨晚由于时间太过紧张没来得及仔细翻看，现在发现上面记录的由头是王唯生日常用度的开销，金额方面虽然有些过高有些偏低，但总体还算正常。
可王唯生显然不可能煞费苦心又是血衣又是暗格的藏几本普通账册。梁琦对古代账本不熟悉，逐风研究一会儿也没什么发现，便将几本账册交给了沈云端。
沈云端只大致翻了其中两本就发觉了其中问题，“他们将账册中所记录的银两数目拆分了。”
简单解释就是：比如三月记录衣衫布匹开销的账册，需要将前半本与四月布匹开销的后半本合起来看，四月的前半本则是同三月的后半本，以此类推。
然后将这些支出换成贪墨的公银，一年下来接近十万两，王唯生在此地做了六年城令，也就是差不多六十万两，与沈云端查赋江府库时估算的数目相符。
逐风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地道：“所以幕后黑手果然是王唯生？被宋城主发现证据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掉了对方，然后嫁祸？”
沈云端神色微沉，缓缓放下手中的账册，“王唯生没这么大本事和胆子独吞这么多银子，何况，宋威的武功即便放在江湖也属上流，要悄无声息地除掉他也不容易。”
梁琦站在一旁听着沈云端和逐风的分析，喃喃道：“总结就是有更大的势力同王唯生合作从赋江城府库弄银子，宋城主发现后不知用什么方法拿到证据准备上报，却没想被对方先一步干掉了还搞了一出嫁祸。”说着看向沈云端，“那屡次袭击你的人也是咯？为了阻止你调查？”
“包括昨晚先你一步进王唯生卧房的蒙面人，为的也是这包袱里的东西，但不知是他运气不好还是你运气太好，被你躲过去了不说，证据也被你拿到了。”沈云端同样看着梁琦，眼中是读不懂的思绪。
“哦是啊，昨晚可吓人了！”梁琦视线下意识偏移……
合着你方才听到我们的谈话了啊。
推测王唯生应当在七日前就被抓走了，那群人怕他走漏消息又威胁王夫人装出夫君还在的样子，一切都是为了迷惑刑察司的视线，然而，经过昨晚的一场骚动，对方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暴露，无疑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很可能是大规模撤退。
此刻双方比的就是速度，沈云端已经查清了对方据点，令逐风通知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今天夜里就行动，争取要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另外再分出人手看好王唯生的家眷。
至于那张地图自有用处，到了便知。
“是！”
逐风离开后，房内就只剩下沈云端和梁琦两人。
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试图以轻松的口吻打破这忽然凝重下来的气氛，“沈大人，你不打算去休息一下吗？”
沈云端简短地答道：“不去。”
梁琦耸了耸肩，半开玩笑地说：“那可否稍微收敛一下视线？”
“不行。”
挑眉：“为何？我脸上有字？”
“嗯，可疑。”竟也难得开起了玩笑。
他听了忍不住笑出声：“不是，你们刑察司的人问话都这么直接吗？”
“问话的事情一般不需要我做。”沈云端淡淡地道。
梁琦没什么诚意地拱了拱手：“那小人还真是荣幸之至了，敢问大人有什么想问的？”
沈云端凝视着面前吊儿郎当的少年，脑中迅速过了一遍查到的资料——
梁琦，十八岁，本是赋江城富户梁家的二少爷，因父母早逝被兄嫂坑害欠下巨额赌债，最终被兄长梁伟霸占家产并赶出家门。
似乎并无可疑之处，但沈云端心中对这人的疑惑却日益增多，首先对方就不像会被梁伟那种蠢货坑害至此的。
“那就得看大人问什么问题了，太私人的话人家还是要斟酌斟酌的。”少年故作害羞的样子。
青筋直跳，沈云端忍住不动手道：“你虽从小在赋江长大，但与宋威从未有过交集，为何会对此案如此积极？”
“这个问题我从一开始就回答过了啊，大人莫不是想赖账？”坦白说，我也想知道任务为何会对此案如此积极？
“只是为了银子？”沈云端明显不信。
“这话……想必大人从没有缺过银子吧？可这世间忙忙碌碌之人有哪一个不是为了银子？不提远的，就光说这起案件的起因甚至……”
少年忽然贴近沈云端，双眸闪烁着笑意直视对方，嘴角微扬道：“甚至你我二人的‘结缘’都是因为银子呢～”
他的话语带着一丝挑逗，呼吸轻轻拂过沈云端的脸颊，某种不可言说的氛围在二人之间悄然蔓延。
双方的视线纠缠在一起，能看清沈云端纤长的睫毛轻颤，对着看着少年含笑的双眸莫名心跳加速，涌起一股紧张感，呼吸仿佛都变得灼热。
他的脑海突然闪过第一次与少年相遇的情景，那时被扑面的热气与水流包围，对方的双手紧紧攀在自己身上……
“放肆！”猛地回过神推开梁琦，声音中带着恼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
起身后的沈云端大步朝门边走，忽然又想起什么停住了动作，背对着梁琦道：
“你、你晚上与我们一同去。”倒是没再盯着之前的问题。
“我也去？”这是要监视我？叫住想离开的沈云端，故作惊讶地问道：“可我这昨天晚上刚被蚊子叮了一圈包，大人不能这么剥削一介良民吧？”
“你算什么良……”
话音戛然而止，只见少年撩开袖子露出白皙手臂上的红包点点，样子别提多委屈。
沈云端瞪了对方一眼，几经启唇最后丢下一句“谁管你！”拂袖离去。
出门时撞见来汇报的逐风，也是简单应付几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逐风好奇地望着自家大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疑惑：
梁公子又做了什么？竟然把大人气到脸红了？
事实上，留在房中的梁琦才算真松了口气。
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提黑历史啊！奈何沈云端气势逼人，天知道刚刚再多一秒他就绷不住了！
亏得不是专业审犯人的，呼～
事实上沈云端指的是他当上司卿之后没审过人，而在这之前，作为刑察司的业绩王牌，就没有犯人能从他手上蒙混过关的。
这一觉，有人沾枕就睡像死猪，有人翻来覆去难入眠……
……
夜幕降临，一阵敲门声将梁琦从美梦中吵醒。
他揉了揉朦胧的双眼，从床上坐起打了个哈欠，稍微整理一番后去开门。
“梁公子，准备出发了，哦还有……”门外的逐风拿出一个小瓶交给梁琦，“这是雪痕膏，对祛除公子手臂上的包很有效的。”
“诶？”梁琦接过药膏有些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逐风笑了笑，“先前我来给大人汇报事情的时候在门外刚好听到了。”
心中一暖，拍了拍对方肩膀感动地道：“多谢啦，还是逐风大人会心疼咱劳苦大众，不像某人。”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
逐风听了一愣，解释道：“啊，梁公子误会了，我只是稍微听到一些，这药膏其实是……”
“逐风。”从走廊尽头传来的声音打断对话。
沈云端走到两人中间，说了一句让逐风别耽误时间。
梁琦本来想打招呼的，但期间对方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就走了，他也不自讨没趣，只心中白眼翻到天上。
合着您特地跑过来说这两句就不耽误时间了？
梁琦下定决心，待这个案子一结束拿到积分奖励就立刻走人！否则再待下去别说银子，指不定就被某位小气的大人直接送进刑察司吃上国家饭了！
如此，一路上闹别扭的两人都把对方当做透明人，就是苦了夹在中间的逐风，莫名打了好几个喷嚏，不禁发出疑惑的感叹——
今夜除了空气略有沉闷之外，温度似乎也颇为寒凉啊……啊嚏！
郁闷地转头却发现梁琦正盯着自己看，双臂展开一副“要抱抱”的样子。
逐风：？
沈云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