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静静地伫立在云天之巅，俯瞰着尘世万物。万物在神明悲悯的注视下自生、自长、自毁、自灭。

神悯世人。

不！神明从来不怜悯世人，神明只会冷眼瞧着世人在漩涡里挣扎求生。

身后缓缓关上的电梯门隔绝了最后的退路，奇犽把脖子抬酸了也看不清眼前人脸上的表情，但他想必然是冷酷且绝情的吧。

竞技场的执法之神Shura，这个只属于此地的神明，早已在250层静候着他们的到来。

此时，奇犽反倒冷静下来，恐惧、紧张、茫然、无措的心情突然间都消失不见了，只余下绝然的决心。

战斗! 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把克蕾雅轻轻地依靠在闭合的电梯门上，反正这里不会再有第四个人上来了。

嘴唇嗫嚅了几番，终是沉默以对，奇犽甚至于不敢和克蕾雅的视线对上，他只紧紧握了握克蕾雅的手，就低着头抿紧着嘴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离电梯口最远的地方。

Shura如他所想般的追击着他，躲闪的间隙，奇犽离谱地想到，他还要感谢Shura没有在电梯门一开的瞬间就伏击他们，不然他和克蕾雅早已成为两具尸体。想到这，他回头望了只追着他不放却对毫无反击之力的克蕾雅视若无睹的Shura一眼，杀了他这个破坏规则的始作俑者之后，是否会放过克蕾雅？

也因为这一眼的迟疑，Shura手持的权杖已挥至眼前。奇犽被拦腰击中飞向这宽阔的场地上连接着高耸屋顶的粗壮栏柱。奇犽只来得及吐出一口鲜血，权杖再度袭到眼前，奇犽忙矮下身体堪堪避开。

想起电梯里克蕾雅猜测的执法者不能破坏竞技场，奇犽咬紧染血的牙关，左冲右闪，往各个雕琢精美的栏柱间穿梭。

执法权杖如影随形，每每都打在拦柱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奇犽终于明白并非是执法者不能破坏竞技场，而是这里的建筑物是特殊材质所制成，打不破而已。执法者无任何禁锢，全力地在对破坏者进行绞杀。

奇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克蕾雅看到奇犽再一次被击中，那幼小的身体化作了一块破布，来回摇摆，随时随地就会被丢弃。只是被丢弃的破布仍是破布，被丢弃的生命却会被碾死成泥，消散在这尘世间。

克蕾雅无比憎恶着此刻无力的自己，这是一种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她身上出现过的情绪。陌生，而又激昂。仿若滔天的海浪在她的身体里翻涌，又似弥天的火焰在她的身体里灼烧。

奇犽，达尔，我亲爱的弟弟，这一次，我一定一定不会让你牺牲。我要你活着，在这片广袤宽阔的大陆上，鲜活的存在着。

奇犽挣扎着想站起来逃离即将再度袭来的攻击，却怎么也无法成功。鲜血覆盖了他的面容、流淌向他的四肢、包裹住他的身体。他的双眼也被自己的血液浸染以至于无法看清前方，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身体里是有如此多的血的吗？

他感到冷，是怎样都捂不暖的冷，那是生命流逝的体现，他要死了吗？他要死了吧！脑中闪过了一个个熟悉的人脸，喜欢的，讨厌的……

父亲、母亲、马哈曾曾祖父、桀诺祖父、克蕾雅姐姐、伊尔迷、糜稽猪头，还有他的两个弟弟亚路嘉和柯特……父亲大人会不会后悔把他丢来这里呢，伊尔迷那家伙一定会被责怪吧，呵呵，不想了，不想……

奇犽咧了咧嘴角，模糊的视线中，抵进的是那裹着万丈雷霆之力袭来的神明权杖。

不，还有！那本该重伤在身跌倒不起的身影，化成风奔向了他。又一次，覆在了他的身上，代替他承受了致命的一击。两人被权杖的重击击飞了起来，冲向窗外，奇犽来不及反应的就双手一围紧紧地抱住了克蕾雅。

而事实是，克蕾雅瞄准了奇犽倒地的方位，那根栏柱的不远处正是敞开的一扇窗户。既然是自称天空竞技场的神，想必出了竞技场，便是离开了他执法的范围，也只能赌一把了。

克蕾雅用最后的力气在空中翻转了身，护着身上的奇犽，看着250层的窗口处执法神安静又淡漠地目送着他们的坠落，并无其他动作。克蕾雅便知道她赌赢了。

四千英尺有多高，克蕾雅从来没有花过心思去思考过，如今算是亲身体会了一回。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长到克蕾雅脑中闪过无数完整的话语，安慰的、希冀的。时间又像被无限缩短，缩短到她只能够在奇犽耳边留下一句话。

“我不会死，我会回来。”

“嘭！”触地的巨响和剧痛让混沌中的奇犽晃过神来，望着身下坠成一滩烂泥绝无生还可能的克蕾雅，睁大了双眼，那能带给人无限纯粹与希望的澄蓝眼眸盛满脆弱与绝望，不住颤动着，泪和着血不断地从眼眶里落下，嘴唇翕动着，带着无尽的悔恨与自责，终是溢出追悔不已的沉痛歉意，

“对不起。”

对不起，多么想时光能回到过去，阻止那个幼稚的、无知的、莽撞的自己。奇犽想仰起头来大声的喊叫，他的心脏快要爆炸了。可是他伤得太重了，他努力的抬头，他的身体却无法支撑的“啪”地瘫倒在地……

“啪”的一声，奇犽猛得醒来，却发现自己不知怎得从床上脸朝地的摔了下来，鼻子被撞的生疼。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他肚子饿了吃了弥基递来的饼干与牛奶，然后觉得困意袭来便又爬上了床。然后、然后是……一个恐怖的梦？突然梦里的记忆纷至沓来，比赛、追杀、死亡……

“呼……”奇犽倏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向站在门前正一脸惊骇地瞪着他的弥基。

两个孩子两两相望都没有出声，只听得弥基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从奇犽醒来的那一刻，弥基就知道他失败了，奇犽从梦境里成功挣脱了。给了他信任魔剂的纳雷马接了个电话后就离开了，他的复仇计划彻底失败了，他再也没有能杀死奇犽的机会了。相反的，他会被杀死，会被杀死了哥哥的揍敌客杀死。

他应该在纳雷马离开后，趁奇犽陷入梦境中就应该去杀死他，可是他错过了。弥基知道自己应该逃，可是他的双脚如同钉在了地上，他的双手紧握，双眼紧紧盯着奇犽。

这时，“咚、咚、咚”，房门突然被敲响，弥基惊吓地几步远离了门边。片刻后，房门被打开，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门口，正一脸肃然地抬眸望来。

奇犽已从地上跃起，看到克蕾雅的脸庞，脑海中浮现地是她抱着自己从最高层坠下的画面。明知是梦，却那样的真实，真实的伤痕，真实的绝望，真实的追杀，真实的……死亡。明明、明明眼前人真真切切完完好好地站着，奇犽还是感到心口处一阵阵揪心地心悸，鼻头一酸，哽咽着唤了声克蕾雅，便几步向前一跃，似乳燕投林般扑向了克蕾雅。

“姐姐。”

克蕾雅环住这年幼的孩童，感受着从那不断收紧的手臂中传递出的依恋、后怕、失而复得等等复杂的情感，安慰地摸了摸他柔软的毛发，另一只往后把门扣上，看向和他们拉开距离成对立之势的弥基。

那天深夜和伊尔迷在沉默中不欢而散后，克蕾雅便回到了天空竞技场，见夜深以为奇犽已在自己的房间安睡了。等到第二日才发现奇犽并未回来过便出去寻找。幸好大厅里的很多人都认得这个十分张扬高调的小选手，有目击者给她直接指明了方向。

克蕾雅在手碰到门把手的一瞬间，就看到了那从门缝里逃脱出来的、用隐包裹起来的念能力制出的气泡，飘飘落落，就那么几颗。但大概是奇犽的信任太过强烈，她就那样猝不及防地被拉进了奇犽的梦中。不，确切的说，她和

奇犽是共赴了一场黄泉之梦。

奇犽四肢完好，但梦里的真切让他知道事情充满诡异，在平复了心情后，从克蕾雅怀里离开，转身也看向了弥基。

警惕骇然地防备着的弥基此时反而全身放松了下来，事已至此，弥基知道已是回天乏术再无复仇可能，心情反倒平静了下来。他拉开最近的椅子坐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舔了舔湿润了的嘴唇，视线并不离开空了的杯子，说道：“我和你一样，曾经有个爱护自己的哥哥，他成年后就离开家受雇于一个富豪，很少回来。但他每次回家都会给我带礼物，还会像小时候那样带着我漫山地跑，那真是快乐的日子……”

弥基的眼神渐渐迷离，嘴角不觉挂起，似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但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声音也开始变得低沉，“有一天傍晚有人敲门，我以为是哥哥又回家了，我兴奋地去开门，却只看到门缝下面塞着银行卡，以及……满地的血迹。”说到这，弥基停顿了下，深深吸了口气。

“我感到很不对劲，就大着胆子循着血迹找啊找啊，真的让我找到了满身是血的哥哥。他快要被别人派来的杀手杀死了，我哭着喊着叫哥哥，那个杀手就想先把我杀掉。是正好路过的纳雷马大叔救了我们。”

“后来哥哥就打算带我逃走，路途中又碰到了新的杀手，哥哥把我藏了起来，然后、然后，”弥基已经泣不成声，他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才缓下心绪，继续道：“然后哥哥就被杀死了，我没有看到那个杀手的样子，但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也听到了他说的话！”

“他说，‘雇主只支付了一个人的戒尼而已，我可不愿意干白工。而且妈妈也会责怪我让揍敌客家的杀手变廉价了’”

“那种奇怪的音调，在我听到你的大哥伊尔迷说话时立马就认出来了，还有你，奇犽，”弥基终于把视线从手中的杯子移到了正认真听他诉说的奇犽的脸上，“你一个人出来，竟然用揍敌客的真名，我用尽哥哥留给我的钱都委托不到愿意接单的杀手。而你这个揍敌客，就这样简单直接地冲到了我的面前。”说到这，弥基脸色变化莫名，他不愿意承认他和奇犽之间除了仇恨还多了其他的联结，最终选择了沉默。

听到第一句时，奇犽还想辩驳伊尔迷才不爱护他，往下听去内心翻腾难以抑制，这样的因果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复杂的、难以辩驳的。他不由地抬头看向身后的克蕾雅，发现她的表情淡漠至极，那一刻，奇犽似乎感觉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大哥的影子。

奇犽没有考虑多久，就做出了放弥基离开的决定。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弥基听完难以置信地看着奇犽，胸膛起伏了几次，终于大吼出声：

“你在说什么？那个梦境，你如果醒不过来你是会死在里面的你知不知道？我是来杀你的知不知道？”

“谁让你是我交的第一个朋友！”奇犽更大声地吼了回去，怒视着弥基，“也是唯一的朋友。”

奇犽很快就转回了脸，但眼里的脆弱和伤怀却随着话音滑落。落到了弥基的眼里，落到了克蕾雅的心里，也落到了门外人的耳里。

弥基眼眶里聚积的泪再度划下，他用手背随意一抹，哽着声音喊道：“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被复仇是你们杀手家族永远逃不掉的宿命！”

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弥基就冲出了房间。在门外悄然伫立了许久的人影随之而去，似雾似烟，无人察觉，无人知晓。

要出去旅游，下周五大概率不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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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生死X破梦X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