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起根本不信:“仙盟虽然不歧视药鼎,可也明令禁止药鼎继续修炼,放开不过是这十几年罢了,你明知道你命不久矣——”
“万起!”
裘刀喝止一声,然后看向寒烬,虽然他表情还是极为冷冽,可是语气明显已经不那么冰冷:“药鼎也不都是自己为了修仙所为,何况你没听到吗?他自出生起就在用药,是不是停止这种自杀行径,他根本没有选择。”
才死了一个周渡,现在他们又知道寒烬的真实情况,一行人不免受到极大的震撼,万起也意识到自己的指责太过偏颇不讲道理了。
可是他还是为周渡不值,咬着牙一字一顿:“若不是你,若你肯放手,师兄和轻衣师妹明明还有机会,在你入门前,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甚至入门都是周渡带着轻衣师妹一道,但自从你入门后,一切都变了!”
寒烬:“我并非与她一道入门,就不能和她成为朋友么?何况我阻拦她和周渡,都是无稽之谈,我从来不曾在其中挑拨过。”
“你敢发誓!”
“我敢发誓,”下一秒寒烬便毫不犹豫接话,甚至立刻就举起手指立下了天地誓约。
“若我在往日相处中有蓄意挑拨周渡与师妹关系,若我在师妹面前说过周渡一句坏话,有心叫周渡死于非命,就叫我不得善终,就算不再是药人也不得好死。”
修仙者极其忌讳誓约谶言,他敢这样发誓,已经是极为坦荡。
万起却感觉什么东西堵在他喉咙里,让他几乎直不起腰来。他明明知道了寒烬没有做别的,却更恨,更无法不迁怒穆轻衣。
裘刀:“所以,你是想说,周渡师兄和穆轻衣关系不同以往,只是时运使然,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寒烬:“我何德何能能有这种能耐。没有人能改变穆轻衣。你们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吗。”
万起死死地咬牙,的确,周渡和穆轻衣的感情已经非比寻常了,入门前,周渡甚至还在穆家长大。
那是一个人的十几年,就这样被她舍弃了,可是寒烬虽然口口声声没有能力改变穆轻衣,师兄的剑气却实实在在在他身上,被穆轻衣送给了他。否则,还有谁有能力拿到师兄的剑气!
万起举起剑:“你敢立誓,我不杀你,但我们已经向仙盟提请,由我们回到万象门去追查师兄之事,如若发现任何你做的手脚,我绝不会放过你!师兄是死了,可是我们受尽师兄恩惠,我们还在!”
寒烬:“他说请你们照看穆轻衣,你们也会照做吗?”
“你怎么会知道?”
“他来找过我。”
只是这句话,万起等人便又恨得咬牙切齿了,可是他们尚且没有任何能力,也没有任何立场。
只有裘刀让开了路,在寒烬经过的时候转头说:“能不能告知我,你来仙盟是做什么?”
寒烬不说话。
仙盟的负责人却已经迎了出来,仙风道骨的道人不动如山地站在那,身边的道童作揖,然后说:“寒师兄,你所说的重启查验一事,剑宗的这几位已经提过了,既然你们目的一致,不如同行。”
寒烬才颔首。
万起他们这才知道寒烬居然也是为师兄之死来的,可是师兄都已经死了,他在这里装什么模样!
所以即使仙盟在其中调停,上了同一架飞舟时他们还是分立两侧,相互之间界限明确,只有裘刀,一直抱着刀看着对面的人。
万起死死地盯着寒烬,瞧见裘刀,咬牙低声:“你不会就这么信了吧......我们早就和仙盟说过要为师兄申冤,恰巧今日交接就碰到?!明显是为他为撇开自身嫌疑而故意设计,如果他真的绝对师兄冤屈,为什么穆轻衣要动手的时候却不阻止!”
万起每次想起来云顶台上淋漓的鲜血,都觉双目刺痛,恨不能手刃穆轻衣,偏偏,师兄那样偏袒她。连死了也要。庇佑。
裘刀垂下眼睫,过了很久才说:“师兄心存死志。”
万起猛地扭头,嘴唇发抖:“你说什么?”
这话比穆轻衣亲手,让周渡师兄无法反抗地,死在轻衣剑上,还要让他刺痛。
然而万起环顾了一圈,听到这话的人,包括寒烬,都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好似没有任何意外神色,他的手指立刻就跟着颤起来了。
裘刀:“师兄一直以护卫宗门为己任,哪怕离开为穆轻衣寻找典籍功法,路遇散修也会出手相助,我与很多人都是这样结识的师兄。”
“即使师兄不说,你我也应该明白,师兄存心守正,所以才能修为进益一日千里。可是这样的人,却修炼了红莲功法,甚至连累一村之人惨死。”
“若是你是师兄,还会苟活于世么?何况,师兄还找到你我,还有寒烬,和他说照顾穆轻衣之事。”
裘刀看着万起:“师兄早就知道自己无法善终。”
万起却暴怒而起,嘶吼:“可是师兄是为了穆轻衣!师兄是为了让她也能突破修为界限,才选择的为她尝试,他是仙门魁首,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修炼邪功对自己和旁人反噬极大,若不是穆轻衣实在不能修炼,师兄怎么会铤而走险!”
裘刀:“可是他为什么不选择双修?”
裘刀在说话,实际目光注意着寒烬那边,瞧见寒烬僵了一下,眼神沉下来。
万起眼睛红了,死死咬牙。
双修确实是万能之法,可是极易走火入魔,但再容易走岔,万起也不得不承认红莲功法风险比双修高太多。
“还能是为什么?师兄在乎穆轻衣修为不进益,寿命有限,穆轻衣在乎吗?她恨不能师兄早死!”
裘刀却在这时目光转向寒烬:“寒师兄。”
寒烬背对着他们,一顿。飞舟外是茫茫雾霭,他侧过头,最终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裘刀已经按住刀:“穆轻衣为什么宁愿只有凡人寿命光景,也不愿和师兄或是任何人双修,跨过仙凡之界限,你知道吗?”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知道?”寒烬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和轻衣师妹只是寻常同门。”
裘刀却嘲讽地笑了:“寻常同门。”
“寒烬师兄不知道吧?师妹的师尊没有闭关之前,就曾怀疑师妹的修为遇到瓶颈就是她的体质不适合修仙,所以给她尝试过各种天级地级灵药,师兄也为此遍寻五湖四海,所有人都为她找过药!”
“到最后,穆轻衣的体质没有变化,寻药的事却悄无声息终结了,你告诉我,这些试验的药,去了哪里?难道是无根无由就不翼而飞了吗!”
裘刀陡然拔高声音,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可是更令人不寒而栗的却是这话里的含义。
的确。万起恍惚地看向寒烬,猛地明白过来:的确!!
宗门上下对穆轻衣视若珍宝,连师兄都不免偏袒穆轻衣几分,可是不管是什么药,都会在最终损害药鼎的寿命,区别只是品质更好的药损害更小罢了。
可是穆轻衣尝试了那么久,身体却没有一点变化,甚至没有一次病发,取而代之的是,穆轻衣的师尊,有了寒烬这个药鼎徒弟。
穆轻衣:“......”
你们是真能猜。
寒烬良久地伫立在那,好像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裘刀却已经坚信了自己的判断,拔出刀来,指着他的背影:“寒烬,不,或许我该叫你穆寒烬?”
“你说你无父无母,却有世家气度,是穆家收养你的吧?从收养你的穆家出来,摸爬滚打,十四岁那年才找到万象门来,不声不响便被师尊收为弟子,之后和穆轻衣形影不离。
甚至很多时候吃穿用度和穆轻衣等同,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给穆轻衣做偿命的药鼎,你甘心吗?你难道不想报复万象门,报复每次都寻到灵药回来的师兄吗!”
“是不是就是你陷害师兄,告诉师兄试药失败了,才逼师兄修行红莲功法!”
寒烬神色不动:“我说了我不可能影响到轻衣。”
裘刀:“可是在师门眼里你就是穆轻衣,你命不久矣,难道穆轻衣还能活命吗?”
寒烬久久地注视着这群人,好像那天云顶台的风雪又刮到了他身上,他低头,轻轻地收拢披风。
“她当然能活命,因为那些药都是由我试的。”
他承认了,寒烬真的是穆轻衣的药人,为了能让穆轻衣改善资质修仙,而为她提前一步试药。可是他说穆轻衣没有吃过一次,也就是说,试药这么多年,每一次都失败了。
万起浑身颤抖,第一句问话竟然是:“师兄知道吗?”
他费尽心思找来的灵药,最后竟然给了寒烬,而且原因还是怕穆轻衣承受不住,提前夭亡,可细细想来她师尊也的确不会让穆轻衣冒这个险,她才是筑基修为,如果吃出了问题,也的确绝不可能活下来了。
寒烬:“他不知道,轻衣也不知道。”
裘刀一怔,下意识发问:“为什么?”
寒烬:“因为这是我自愿的。”他淡淡地说:“穆家收养了我,她在那年雪天把我捡回穆府,还为我母亲和姐姐下葬。”
寒烬:“我早就立誓过,今生今世这条命都属于她。所以当时师尊说,轻衣的身体出现了问题,所有人都不可能承担这个后果,我便知道该我站出来了。”
可他表情让人想到,起初,他只是想见见她。
“穆府被屠之后,我只听说她拜入大宗,听说她有仙缘,而且和自己的师兄很是要好,我不想挑拨他们的,我只是想去找她,告诉她我为她安葬了父母。”
寒烬轻轻地说:“我只是想把恩情还给她。”
万起张张嘴,其他人代替他问出了话:“穆家当年是被妖族追杀,府邸几乎被焚毁,你居然找到了她父母?”
寒烬:“是,我挖了三天,找到了老爷和夫人的玉佩,立碑安葬之后无处可去。所以你们实在没有必要怀疑我,如果周渡活着。”
他说到这里竟然顿了一下,好似真的很遗憾死的是周渡似的:“如果他活着,想必能比我更好地保护轻衣吧。”
裘刀:“按照凡间的规矩,你只是一个下人,进入万象门后却能比穆轻衣修为更高,和师兄平起平坐,你敢说你心里没有别的任何想法吗?”
寒烬只是看着他。
他不反驳也不承认,只是在飞舟到万象门的时候,他走下飞舟:“有没有,我都是将死之人了。”
他身边还跟着那团剑气,不远不近的,但看到穆轻衣站在那的一瞬间,剑气先一步飞向她,亲昵地为她扫去肩上的风雪。
好似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周渡是穆家世交的公子,是万象门的师兄,寒烬只是一个大雪天捡回来的杂役,是一个卖身葬母葬姐的灾民。
他总是,比周渡慢一步。
在凡间,寒烬是穆轻衣的仆役,在万象门,是她的药鼎。
有没有穆字,他都不属于他自己,他只属于穆轻衣。
写得好爽(不是)
穆轻衣:两眼一睁就是编
好多人啊!还看到了很多眼熟的小可爱,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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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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