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鲜有行人,一蓝一青两个身影并排走着,配上这油纸伞,格外有风情。
徐闵往旁边瞥了一眼,收回来,再瞥一眼,又收回,半晌才有些难为情地开口:“又给姑娘添了麻烦”。
“徐大夫真性情,何谈麻烦一说?”七巧柔柔和和,倒也没看他,低着头跨过了面前的水洼,“倒是如此天气,徐大夫如此折腾小心着凉”。
一语惊醒梦中人。
听闻此言,徐闵这才想到自己袖中藏好的东西,便止住了脚步,七巧不明所以,也随他停在了原地。
徐家医馆看病者繁多,为空出时间不耽误其他病人,徐闵先前便用红糖和几味草药熬制了祛风寒的膏方,小小几块如今便包裹良好放在袖中。徐闵左手撑着伞,右手想从袖中拿出膏方来,却不曾想扯着袖子手上一松,伞就这么飞了出去。
雨仍旧不停,七巧急忙将自己的伞撑在他头上,两人面对着面,距离咫尺。
四目相对,再错开,雨声嘀嗒中不知是谁心跳加快。某人将膏方递了出去,嘴角是努力克制却藏不住的笑意:“这是祛风寒的膏方,近日天气反复无常,姑娘可不要着了凉”。
七巧稍许有些吃惊,接过膏方漫不经心般地问道:“徐大夫对所有顾客都这般吗?”
本是开玩笑的一句话,没想到徐闵突然间正了脸色,七巧看着他的神情,心里咯噔一声,她饶使是再愚钝也能透过这灼灼的目光猜出一两分意思来。看着面前人嘴轻启,七巧觉得这雨声里都夹带些忐忑来。
秋雨绵绵,等到放晴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巳时了,不停久违地开了张,吃酒的汉子聚在一起谈论坊间的传言,据说那菊园就要开了,准会吸引一大批小姐姑娘精心打扮去赏花,届时可能大饱眼福一番。
关攸之今日得空,穿的依旧是绣着闲云野鹤的浅色衣袍,端坐在二楼的老地方等某人,肉丸亲人,早在他来时便窝在了他怀里,任由他顺着猫,嘴里舒服地发出咕噜声。
“关兄居然在此!”一道男声传来,语气中却没有太多的惊讶。
三皇子白于云款步走来,身后随着一人。他面容含笑地到了关攸之桌前,像是无意间碰到的老朋友般,热切道:“先前便听闻这京城有一酒肆生意甚是红火,今日特此前来,果传闻不假,竟连关兄都独身藏这一隅之地”。
“哪里的话,不过是普通酒肆罢了,总该不会有璞玉,”关攸之淡淡然,依旧有条不紊地摸着怀里的猫,“不过这当家倒是欠了我不少银子”。
“哦?究竟是何人还敢欠世子大人的钱财,你大可和我说,我在此定帮你讨要回来!”白于云信誓旦旦,说的坦荡,但笑意不达眼底,心里不断掂量着这话何意。
他早在进酒肆时便仔细打量了周围一圈,先前派去的探子跟丢了人他就有了疑心,打探到的消息更是除了这闭门不开的酒肆便无更多。近日他又刚去拜访了丞相,未曾见到府中有猫,世子如今怀里抱的猫干净异常不像是流浪猫,八成是酒肆里的,这猫如此亲人可见世子是常客,连他的宴请和重酬都推脱的人,怎会为了银两而日日前来,此举可谓醉翁之意不在酒。
白于云不由得想起了那日游船上见到的男子,那人与这世子关系甚好,虽穿着朴素,但得知自己身份后依旧不卑不亢,也浑然没有畏缩的表现,不容小觑。传闻酒肆当家是个姑娘家,但谁知她是否有兄弟,毕竟一个女儿家经营一家酒馆可是稀奇的很。
聪明如斯,联想先前游船相见,再看今日偶遇,关攸之也猜出了几分面前人来此的缘由,但也不戳破,只用手比划“请”的姿势和白于云一同落了座,脸上依旧是挂着笑,让人感觉如沐春风,有意岔开话题:“殿下既然来了,便尝尝这里的酒吧,宫里好些个酒还没此地甘醇”。
恰逢楼下人多,人手不够,七巧先前看见了关攸之,见是熟人便嘱咐常乐送去新酒一壶,并不知有旁人,如今常乐端着酒壶上来,走近才发觉关攸之对面的人竟是三皇子。
想走已来不及,关攸之顺毛的手也是一顿,但又瞬间恢复如初。白于云背对着楼梯处,见小厮上了酒也没过多探究。
常乐放了酒壶刚想走,便听到白于云道:“怎么?也不给我们满上?”
他在宫中为太子卖命时便听闻三皇子深藏不露,表面君子坦荡弱不禁风,实则阴狠至极,且内力深厚,常乐拿托盘的手紧了紧,他放酒壶只一瞬间,若是还在一旁伺候饮酒,他的武功内力必会露馅,虽旁人未曾见过他的真容,但也必然会引起三皇子猜疑。
正在犹豫间,关攸之怀中的猫突然大叫一声挣脱开来,爪子还挠破了衣裳,浑身炸毛落入地上。
“关兄可无碍?”白于云关切问道,并朝一旁的侍从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心领神会,作势要运功击在肉丸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关攸之佯装生气地朝常乐怒道:“愣着干嘛?还不快把这猫带走!”
常乐本便在一直观察动向,闻言立刻抱起肉丸,木木地应了两声,端着托盘往楼梯口疾步走去,白于云刚想回头看几眼,却又被关攸之叫住。
“这猫儿果然善变,上一秒还乖巧无比,下一秒便利爪相向,可惜了我这套衣裳,”关攸之连连摇头,白于云本想开口,却见关攸之抬眸看向他,眼神深不见底,似乎能把他看穿,“不过还好是猫儿,若是有人笑里藏刀,那才真是防不胜防啊”。
话里有话,白于云怎会听不出来,四目相对中竟有些擦枪走火的意味。那放在桌下的手握紧又松,脸上却依旧是面不改色,笑的反而更加人畜无害了些,只是这完美无瑕的和善表情维持久了便有些诡异了,白于云装着糊涂,点点头道:“是啊,小人最难防,关兄可要注意了些”。
这番话却换来面前人爽朗的轻笑,刚才那番探究的眼神不见了,任谁看也都是一个不带任何攻击性的翩翩公子,关攸之将酒杯满上,递到白于云面前:“殿下更是应当注意,小人连当今圣上都敢派人行刺,殿下如此身份更应当小心行事。”
“难为关兄如此操劳,那行刺的小人早便让人在庙底下找到,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状况惨烈,”白于云晃着酒杯,眼睛紧随着杯里的琼浆,用着玩笑的语气摇摇头道:“我这般身份又如何,又无吕尚相辅,哪能让旁人惦记”。
姜公吕尚,渭水钓鱼,愿者上钩,这一钩便保了周朝半世无忧。三皇子野心勃勃,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说的是正大光明,关攸之了然一笑,对这明明白白的拉拢话避而不谈,转而端起酒杯饮上一口,堪堪点头:“果然还是皇城外的酒甘醇”。
“普天之下,皇权所在之地便是皇城,这酒甘醇,酿酒的人不过也是子民罢,”白于云一饮而尽,意味深长说道。
他们相谈的这个地方,说隐蔽却也并不隐蔽,位处二楼最里面,背面靠墙,正面有个屏风阻隔着,右边靠窗,左边侍从挡着,明眼人一看便能看清。说不隐蔽,可周围都是醉汉,嗓门粗犷,角落里的声音一出便被淹没,不凑近听也听不清。
关攸之闻言蹙起了眉头:“民间有句俗话,叫‘强扭的瓜不甜’,如此又是何必?”
“强扭的瓜不甜,但却止渴,不过只是口感不好,效能岂会变?”白于云立马接话,语速放的很慢,说完笑意更浓了,空气一度有些凝固,他也自知这般不过是在自讨没趣,便叹气笑了几声,摇摇头道:“关兄还是这脾气啊!今日不过前来吃酒,怎谈论起这来?这般扫兴!”
关攸之垂下眼睑,手摩擦着被肉丸挠花的衣裳,若有所思,这边又听白于云开口:“这酒的确好酒,这酒肆的当家应当也不是常人吧”。
这话不等关攸之开口,白于云注意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后,波澜不惊的眸子中小小惊讶了一番,转瞬即逝,却被他捕捉了出来。
他疑惑回头,那屏风旁盈盈走来一女子。那人白皙异常,眉儿弯弯,眉间不偏不倚画了朵桃花,人却比桃花俏,美目流转着,清纯中又硬生生添了几分妩媚,穿着绣着红梅的白衣,鬓上一左一右插了同样的梅花簪子,娉娉婷婷美人骨,一举一动皆风情。
她正款步走来,像是书生笔下的妖精,看得人不禁屏住了呼吸,惊了,痴了,恍若天上仙,一时竟分不清自己在何处。
那人步步生莲,移步到两人桌旁,先是安安分分行了一礼,而后满脸娇憨地对关攸之道:“关郎来此怎也不和我说?”
声音清丽,明明是女儿家的吃醋,听着却不俗。
打脸了,我没日更,真对不起!我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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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皇子邀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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