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十一年七月,坤宁宫突然走水,太子与皇后被困其中。
火势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猛烈,浓烟弥漫,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宫人拼尽全力去救火。
在不顾他人劝阻之下,不足十三的六皇子的虞怀强闯了进去,温度逐渐升高,很快后路也全都被封死了,汗水顺着额头滑落,火焰灼烧着他每一寸皮肤,大抵过了一刻钟他才寻得两个早已昏迷不醒的熟悉身影。
“大哥,大哥?”他虽自小便习武,但由于年龄尚小根本没有足够的力气背着两人逃出去,他蹲下身面露焦急之色,伸手推了推太子虞霁,见毫无动静后立即解下腰间的水壶壶,随后小心翼翼地给其喂水。
“咳咳……”随着几声激烈的咳嗽,虞霁缓缓醒来,昏死前的记忆涌入脑海,没想到他能不顾自身危险进来救自己,脸上浮现担忧之色,“你怎么进来了?简直就是胡闹!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虞怀把水壶丢到一边,伸手去扶他:“不说这些没用的,大哥,你先起来,你我带着母后先逃出去要紧。”
虞霁深知多说无用,便不再多言,仔细观察着四周状况,很快捕捉到一道窗户。
大火已经烧了半个时辰,头顶的房梁斤数坍塌,想要逃出去是件难事,虞怀从身上找了块手帕,用水浸湿后塞给了虞霁:“大哥你别吸入太多的浓烟,对身体无益。”
虞霁对上他那双赤诚地眼睛,神情略带惊讶:“那、那你呢?”
“我刚进来,不会有事。”
虞霁只能照做,两人一同搀扶着皇后走至距离最近的门窗前,发现已然被人钉死,便心知此时并非是意外,他刚准备另想出路时,窗户就被虞怀用武力强行破开。
虞怀转过身又去帮着虞霁去扶皇后,招呼了声周伟救火的太监,那太监注意到后立刻叫走几个宫人火急火燎地赶过帮忙,见状他显然松了口气,又道:“大哥,你与母后先出去吧,时间不等人。”
眼瞧着房梁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坍塌下来的可能,虞霁看着自家六弟那张稚嫩的脸神情复杂,犹豫两秒后还是做下抉择,侧身翻出窗户后,他一刻不敢停歇,又配合着虞怀将昏迷的皇后给平安送了出来。
还没等他放下心,房梁猛然坍塌,重重地把砸在了虞怀的身上,他瞳孔紧缩,整颗心都跟着提起来:“快!快给孤去救人!六皇子若是出事了孤要你们都给他陪葬!”
刚得到消息的皇帝龙颜大怒,下令彻查坤宁宫走水之事,幕后主使很快被抓,落得个被株连九族的下场。然而虞怀被救后重伤昏迷两三日仍然没有要醒来的征兆。
据太医所言,六皇子虞怀严重伤及头部,醒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使醒来大概率也会落下脑疾。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虞霁如遭雷劈,强烈的愧疚感让他茶饭不思,一心祈祷虞怀能平安无事的醒过来。
他的这位弟弟在众皇子中可谓是相当出色,具有异于常人的天赋,聪慧过人、能文能武,甚至远超于他,同样也是众皇子中最像当今皇帝的皇子,前途不可限量的大才,如今却为了救他落的个这种下场。
又过了两日,虞怀短暂苏醒了半刻钟,但双目无神,意识并不清醒,连句完整的话都未说很快又昏睡过去。
完全恢复意识时,自己可能会因此患上脑疾的消息传入他的耳中,他眼珠一转,刚想到个好点子就被赶来看望自己的太子虞霁给打断了:“小六,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虞怀神情恍惚地看着他。
见他这副呆滞痴傻的模样,虞霁的心脏猛然一揪:“六弟,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大哥。”
虞霁松了口气:“你吓死为兄了,感觉怎么样?论语还能背出吗?”
“……”虞怀听到后半段两眼一黑,想想这些年他被迫起早贪黑读书习武,还要因此被忌惮、猜忌他就感到一阵眩晕,索性直接头一歪闭眼装死。
***
修养将近一年,六皇子虞怀患上脑疾之事很快传遍大江南北。
三皇子虞衡到年龄封为晋王即将就藩,皇帝与皇后为他商议婚事,欲要把卫国公的嫡长女赐给他做正妃,在得知此时后,虞衡极力抗拒不成被打了二十大板。
从乾清宫出来,虞衡被虞怀搀扶着缓缓往前走,还不忘往外吐露心中的苦水:“小六你是不知道,咱父皇不带这么卖亲儿子的!卫国公率兵北上,如若成功,必是封王的功劳,赏无可赏之下,那狗丞相提议拉拢卫国公,竟要我娶他闺女做王妃!”
说的在理,卫国公已然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再进一步那就是封王。若真到了那一步,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皇帝这么做也未尝不好。
虞怀面色不改道:“三哥,据说那位赵小姐花容月貌、知书达礼,父皇若真下旨赐婚给你,说到底还是你占了便宜。”
“你往年很少出宫你不知道,这女子虽说有才,但彪悍得很,非我良配。”虞衡忽地拉住他,“小六,咱们兄弟几个平日里就你鬼点子最多,你帮我拿个主意,先把那狗丞相给我整一顿,再帮我把婚约退了。”
“三哥,李丞相他无论如何也是你我之长辈,我们这样可不是君子所为。”虞怀见他作势要急,又说,“而且,有句话说的不错,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不妥,实在不妥。”
做兄弟这么些年,虞怀那点小心思虞衡最是清楚不过了,由于咽不下那口气,他咬咬牙豁出去了:“小六,你就帮哥哥这一回吧,不给那狗丞相点教训我今晚是真睡不着觉,只要你肯,我这个月的俸禄分你一半!另外,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
虞怀稍作思考,勾起唇角:“听你这么一说,弟弟我还真有点手痒痒,李丞相就包在我身上,定让三哥解气。不过,三哥你当真不想娶那位李家姑娘?”
虞衡点头:“当真!”
“这可就有点难办了,但现在圣旨不是还没下来吗?三哥你也不用太过着急了。”虞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儿我掺和其中恐不太好,既然还没定下婚事,就看三哥你能不能把它给搅黄了。”
虞衡犹如被点醒般:“小六你说的是,既然如此,三哥就不劳烦你了。至于李丞相你有什么好主意?”
虞怀朝他招招手,示意让他靠过来:“且听我细说。”
“……”
***
三更天,虞怀与虞衡越过守卫夜闯丞相府,摸到丞相的卧房后悄无声息地溜进去,丞相刚察觉到欲要起身就被虞怀给一拳打晕了,随后两人一同把他绑了,扒了衣裳塞住嘴在房梁上吊了一宿。
翌日便东窗事发,李丞相李佑德直到寅时才被府中下人所救,一早便怒气冲冲地上朝弹劾六皇子。
乾清宫,当今皇帝虞文暄听完他的话顿感诧异,又见他这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只好传六皇子过来。
传话的太监来时虞怀还熟睡着,被吵醒后他满脸哀怨,心中已然清楚皇帝为何而找他,只得不情不愿地赶过去,入了殿门他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理直气壮地问:“父皇,敢问您此番唤儿臣来所谓何事?”
虞文暄质问他:“虞怀,朕问你,你昨夜去何处了。”
虞怀那双无辜、未经世事的双眸清澈见底,他不卑不亢地答道:“回父皇,儿臣昨夜一直在寝宫睡觉。”
李佑德双目赤红,他气的浑身发抖:“殿下,你这可是欺君之罪!”
虞怀歪头看过去,脸上浮现担忧之色,李佑德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不明白他为何要用这等眼神看自己:“听闻李丞相前几日又纳了房小妾,看着着实憔悴了不少,昨日又一夜未睡?丞相可千万要节制啊。”
李佑德气的吹胡子瞪眼,指着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你、你你休要辱我清白,昨日分明是你、你……”
虞怀故作惊讶地往边上躲了躲,不可思议道:“李丞相,你一介文人心怎地如此龌龊不堪,我年纪还尚小,不好龙阳,与你可未曾发生过什么,你才休要辱我清白。”
“你你你……!”朝堂之上,李佑德被憋的气息不稳,气的脸都紫了,他跪下,“陛下您可要为臣做主啊!”
虞文暄不疾不徐地开口:“都给朕闭嘴!虞怀你跪下。”
虞怀果真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儿臣不知犯了何事,还请父皇明示。”
“你还敢装傻?”
虞怀:“儿臣愚笨。”
“……”虞文暄把李佑德弹劾他的话又原原本本重新说了一遍,“朕再问你,此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是吗?”虞怀仔细回想着,忽然又皱眉捂了捂头,“儿臣刚还在想怎么一早起来浑身这么酸痛,莫不是儿臣半夜脑疾发作,不知抽什么风竟跑去丞相府把李丞相给绑了?”
李佑德显然不信他的说辞:“你分明就是想报复我!”
虞怀反驳道:“我与丞相无冤无仇,我何故要去报复丞相?”
“我怎么知道你发什么疯?”
虞文暄回想起他是为了救皇后与太子才得的脑疾,心中隐隐泛起愧疚,到底是对这孩子有不小的亏欠:“够了,此事并非出自六皇子本意,朕相信李丞相定然不会如此气量,与一个孩子计较,对吧?”
见皇帝都开口了,即使再大的委屈李佑德也只能尽数咽下:“回陛下,臣,自然不会与六皇子计较。”
虞文暄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虞怀,微微皱起眉,开口:“丞相既然都原谅你了,那就别跪着了,起来吧。”
虞怀起身:“多谢父皇。”
李佑德:“……”那我呢?
“多谢丞相。”
“……”
虞文暄欣慰地点了点头,余光瞥到李佑德时才想起他也还跪着,略带尴尬地停顿两秒后才说:“李爱卿别跪着了,快快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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