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莫贪杯

晏婉身着单薄中衣便赶了过来。没有了束腰,更显风姿绰约,浮出若有若无的一丝媚。

她带着寒夜润气开了口:“大人公务繁忙,我便长话短说。”

抬头望他,请求道:“我能不能见见那个道士,王奇谋。”

王奇谋,前世被太昭帝辜负的谋士。收三川,排八阵,却遭自己人被刺,命悬一线之际,被赤力部族所救。助赤力部族取西蜀,定南蛮。在赤力部族准备南下攻入大盛时,靠一己之力助两国签订了和戎协约。如此奇人,得之便如猛虎添翼,可解千难。晏婉想收他为父亲所用。

闻渊看着她眼睫凝上的白露寒气,半晌,垂了眼睑。没什么情绪地道:“不能。”

晏婉一愣。未料他拒绝的如此直接。探究其神色。

闻渊侧身而立,淡道:“不要留下流言可生的口子。”月光下看不出神色,但晏婉总觉得,他周身泛着冷意。

“大人何意?”晏婉问。

平平无波下有暗流在涌。闻渊压了压眉尖,从怀中拿出一则书信。

这是法悟写给晏婉的。

致歉之余,再三确保他的诊疗没有问题。

他的药闻渊派人检验过,确实没有问题。

可这一点,还用不着两人私下往来信件叙说。

若被有心之人截了出去,又是一番流言风雨。

闻渊耐着性子道:“当初看诊,便不该住在寺中。”

和尚嘉秀,道士方刚,不是闺中人该长留的地方。

若她能及早说清状况,他不可能会放她在望安寺借住许久。

“流言甚嚣。”闻渊隐晦点出其意。

看看晏婉未束的轻衣,纤腰在薄纱下盈盈,似乎染上了月晕的乳白飘渺,引人遐思。

移开眼,沉声微顿,又道:“今夜亦是。”

这府邸终究不是京中府宅。难防有心人。

穿成这样单薄的样子出来,若被下人瞧了去,不知又会怎么编排。传出去又是一番毁她清誉的议论。

闻渊点到即止,抿去了后面的话语。

眉峰淡淡,看向她,提醒:“郡主应知,人言可畏。”带着理所应当的薄责。

已婚妇人的绯色流言,在大盛朝是致命的。这和闺中待嫁时传的一些捕风捉影还不一样。既已嫁人,再沾上这种流言,足以摧毁一个妇人的全部。

晏婉越听越憋屈。她匆匆赶来见他,却无端挨了一顿责斥。

逆反心也上来了。冷下脸道:“我已屏退了下人。”

“若不是大人日日不回府,我怕拦不及你,又何须如此?”

抬眸迎上,口气生硬了起来:“再者说,别人怎么说我,与你何干?”

闻渊由她瞧着,神色依然淡淡,但唇角微微抿起。无言。

康姝已经赶来为晏婉披上了一裹圆,帮腔道:“今日这便是郡马爷不对了。”

“郡主不过是作为妻子,想见自己丈夫一面。”

“郡马爷何须像审讯犯人一样。”

晏婉鼻尖红红,一方面是冻的,一方面是气的。

闻渊看她这副愤懑的样子,胸中不悦好像莫名凝起又散。

沉默片刻,开口:“……近日事多。”算是解释。

缓了下神色,目光望进沉沉夜色,淡然道:“婚约既成,自应担起该有的责任。”这一句是回答晏婉最后的质问。也是在提醒。

晏婉厌烦地掩了眸。责任,责任,难道前世曾有过的那些好日子,也都是责任吗?

而后又心下一惊,真是被他气昏了头,怎的又想起那劳什子前世来?

是不是责任根本不重要,和那些真相一样,不重要了。今生走和离这条路才是对的。

“是。”晏婉抬头,也缓了语气,“今日是我考虑不周。”

“婚约既在,这份责任我自当一同担当。”好脾气地表明了态度。撇开眼,不再看他,又补一句:“只是要请大人再多担待一分。”

“晏婉体弱,还需继续静养。”语调平静得体。

但言外之意是,话至此已尽,人继续分房。闻渊没说话。只是皱了皱眉。

通传喊了声:奇安求见。

闻渊稍停。

余光见晏婉被康姝裹得严严实实后,才淡淡道:“准。”

奇安快步入院。

“大人。”动作一顿,瞧了晏婉一眼,又看向闻渊。

好像拿不准要不要当着晏婉的面汇报。

只见闻渊微一颔首,允了。

奇安方禀报道:“史凡明还是不老实,交出的账本对不上。”

“咱们的人被他遛了好几个地方。”

“狱中那些人也不安分,有恃无恐,一直在讨价还价耍滑头。似乎还在打着什么主意。”

“最主要的是那些饶州军……”

闻渊适时截住:“奇安。”

奇安猛地回过味来,低头应“是”,及时住了嘴。

闻渊嘱咐康姝道:“夜色寒凉,别让郡主久立了。”

晏婉自然明白其意,转身回了房。

毕竟饶州军涉及到镇国公府的私人军队。

有些事情闻渊不想她知道的,她便也不打听。

出了府邸,奇安感慨道:“大人用心良苦。”

“只是不知郡主能不能明白了。”环起胸,啧啧摇头。

闻渊瞥他一眼。

奇安只管当看戏人。

闻渊甚少在外人面前谈论公事。

这次有意让奇安当着晏婉的面汇报工作情况,不外乎是为了让她知道,最近确为多事之秋,脱不开身。

奇安对此表示赞同:“和郡主的关系确实要缓和,咱们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又思量道:“有她这重身份在,其实很容易用一招引蛇出洞,将‘饶州军’一网打尽。”

凑过去,“不如……”

闻渊端坐未动,但缓缓睁开眼,望了过去。

奇安看清了他眼中的冷意,撇撇嘴,“行,我闭嘴。”

坐回身子,抢答:“不说话没人把我当哑巴。”

心里琢磨着,如今动用这一步确实也太早,真要如此的话,还需要好好谋划一下。

从此次的只言片语中,晏婉更加感到她的身份很可能是闻渊办案的顾虑。

因此药浴情况一稳住,便提出先一步回京。

闻渊那边稍一犹豫,传话应下了。

两边商量好本月十五日由护甲卫悄悄送她走。

结果十五日这一天,正好赶上史凡明家里办满月酒。

广发喜帖,热闹非凡。搞得全城上下皆知。

也邀请了闻渊和晏婉一同出席。

若晏婉不去,怕被有心人瞧出破绽,回京之事反倒被阻碍。只好先去赴宴。

宴会盛大,不仅请了戏班子彻夜演戏,还请了歌姬登台献曲。

史夫人一再携其他官员女眷与晏婉套着近乎,令晏婉应付不暇。

史夫人举杯敬酒,闻渊踱步过来,适时抬手,轻描淡写截下了晏婉的酒杯。

“夫人既不胜酒力,便毋要多饮了。”

晏婉回头,众人亦抬头望。

不至于拂了主家的面子,闻渊接过杯子代饮而尽,道:“诸位,抱歉。”

礼节尽到,不多说,将晏婉带离了人多嘈杂的主席。今夜一切都需谨慎着。

晏婉得以喘口气,找了个看戏听曲儿的好位置。

难怪这些日子闻渊吩咐轻易不让她出府,今日人多尚且如此,若她独自出门只怕缠留她的人会更盛。

闻渊替晏婉挡了酒,晏婉难免看他一眼。只见他正襟端坐,目不斜视看着戏台上的表演。还是以往正经清穆的模样。

这是上次争吵后两人第一次正经见面。

晏婉收回视线,垂首理袖,心绪也跟着微微翻了翻。

前世她亦不会饮酒。闻渊替她挡了很多次。如同今日这般。

一次宫宴上,她过于开怀,接了各家官员的敬酒。

闻渊替她一一饮尽。

待宫宴结束,他已面颊薄红,小醉。

紧着脚步回家,关了房门。将她抵到门后,呼出的气息比晏婉接到的任何一杯酒都灼烈。

眼眸越来越幽深,低头缠吻她,将她抱起……

那是头一次,前所未有的激烈。

晏婉说两人曾经也有过一些好日子。其中便有许多这样关上闺门,只有两人相知相合的时刻。

或许是共读一本书,共赏一株夜昙花,做一幅人体画,又或是像这激烈的一次一般……

想到了不该想的地方。晏婉有些不自在起来。

转了思绪,连忙提醒自己:想这些又有何用,那次的第二天,他还不是避开她,说了抱歉。

抱歉什么?晏婉后来才知道。

叹息一声。就此打住。

晏婉抬手冰一下微红的脸颊。然后抬头,正经看戏。

晏婉抬头的时候,闻渊收回了余光。侧眉吩咐奇安。

奇安下去了。

等拿了手炉,奇安绕了两圈,突然听到府中嬷嬷训话的声音。

“今儿是大场子,你们几个可别学她们那些不争气的。”

“拿钱不办事,还没上场人就跑了。”

“日后等嬷嬷我抓到了,保准打断她们的小蹄子!”

嬷嬷先打一巴掌放狠话,又给个甜枣安抚道:“你们在府中日子也不短了。”

“原先是什么身份,你们心里有数。”

“只要老老实实上去好好唱,过了今日,少不了你们的荣华富贵。”

奇安探头看看,隐约夜色下,好像是三五个准备上台弹奏唱曲儿的歌姬。

琵琶开始弹起。

歌姬稳坐曲台,弹的是一首江南小调。

晏婉细细听着。

不一会儿,诧异抬了头。

曲调每过一叠,都隐约夹杂了几句《空花》的调子。

虽十分隐约,但晏婉相当笃定。因为《空花》是她的曲子。只在京中一次赏花会上弹奏过。流传度并不广。

若不是京中人,不可能听过且还能如此隐晦地弹奏出来。

晏婉开始仔细打量这些歌姬。她们衣着华丽,气质不俗。

银边裙,金边翠,但在这个戏台上,晏婉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别扭之处。

其中有个绿衣女子,峨眉双蹙,欲说还休。

好像一直在偷偷看晏婉。

晏婉留意到她。

奇安过来,“郡主。”为晏婉递上手炉。

然后与闻渊耳语几句。闻渊起身。奇安连忙跟上。

罗副将带着几个护甲卫接替了空档,站在晏婉身后。

晏婉透过热闹人群望去,只见闻渊头也未回,阔步离去,只留给她一个匆匆的背影。

罗天解释道:“史县令请大人去前堂议事。”

“我们留在此处保护郡主。”

晏婉收了视线,抱着手炉,垂眸点点头。

他一向便是如此。在诸多事物面前,她从来不是他的第一考虑和选择。

“走吧。”晏婉理好思绪,吩咐罗天。

走得时候,朝台上看一眼,跟罗天留了个眼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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