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大盛使者突然挑了赤力将军哈部力的毡帐。
第二件事,赤力首领沃舒戈身旁的骑兵,一个不起眼的新编小将,沃毋綦,竟然发动兵变谋求上位。
众人被这突如的骚乱吸引,自然都没有留意到,第三件事是,晏婉收好放置毡房的通商证,曾被人不留痕迹地拿走又放回。
先说这第一件。
哈部力正在熟睡时,毡房帘幕突然被刺破。星光乍露,哈部力提了刀,挡在眼前。
双目于刀锋后缓缓露出,适应了夜色后,只见闻渊持剑星光下,凛凛而立。
清淡眉眼看了过来,“将军,赐教。”言语不多,简礼后直接起剑。
凌厉剑锋踏着星光而来,大有一决高下之态。
哈部力见状,握刀起势,一个夜战八方式,锵一声迎了闻渊袭来的剑锋。
闻渊手腕轻轻一转,剑锋偏旋,挽个龙骨燃花,错开了刀尖之余,凌厉劲道全落在了刀柄处。
哈部力掌心一麻,凛起粗眉,起了兴致道:“好剑法!”刀尖猛力追锋而去,一霎时剑花刀花火花四射耀目。
弹指间百招已过,草原夜风吹得人衣衫烈烈。烈烈中,剑气腾腾,刀光血影。
不多时,哈部力的属下部队便纷纷惊醒。
见自家想昆被辩不清样貌的剑客突袭,燃起火把前来支援。
火把照亮四周,属下部队环形相围,光亮传向更远处,远处放哨的游兵也被吸引而来。
见无关人等越围越多,哈部力暂收了势,将刀在身前一横,盯着闻渊对四周道:“全部退下!”
呵退不明情况的属下将士,擦一把络腮鲜血。
“决斗?好!”察觉到步步紧逼的杀意,哈部力兴奋起来。
决斗,在赤力,断没有让旁人帮忙的。
哈部力决意一人应战,自信擦着刀面,道一句:“本想昆就让你心服口服!”顺势出招。
寒白刀光闪着嗜血银色自头顶而落,闻渊淡淡抬眼,一招月落清心,绸角纷飞。
火把缭乱起来。哈部力及其将士没有想到的是,今夜的草原,缭乱火光竟不止这一处。
与此同时,草原另一侧腹地,竟然也火光大起,滚滚浓烟像一条盘旋腾跃的黑龙,直冲向星空。
直到主帐的火光熊熊烧起,浓烟飘来,哈部力的军队才意识到,是首领那边出事了。
哈部力心中一惊,刀锋寒厉,“你设计我?”怒火赤目,猛攻向闻渊。
闻渊看一眼火起处,摇摇头,“将军还不值得我设计。”浅浅收了剑,袖绸微荡。
淡然捏出最后一个剑诀,道一句:“将军喜欢,可择日。”抬眼,“择日,不如今日。”
此番出使赤力,一路须官道而行。
闻渊派出了隋风、丁泽走暗道,只他带着周饶走明路。
走暗道的目的,便是要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潜入赤力,于暗处打探出更为真实隐蔽的消息。
事实果然如此。随风和丁泽很快探得,沃舒戈的上位,虽然看起来整个赤力部族都服膺,但实际上赤力将军哈部力,心中并不真正服气。
哈部力觉得沃舒戈太过年轻自负,难以坐稳首领之位。因此看似服膺之余,左右逢源,早已在暗处不断收买、扩大自己的部队。
为草原出生入死多年,哈部力也想争个首领当当。
他制定了计划——“圆月夜杀妖”。
想要刺杀的“妖”是谁,不言而喻。
只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草原晚宴那日,闻渊开口,暗中点破了他的计划。
“圆月弯刀,斩石如棉,刺人杀妖,其锋不挫”,他提醒哈部力,不要轻举妄动,其所为并非天衣无缝。
闻渊虽点破了哈部力的计划,但也给他留了很大的余地,且并未表现出敌意。
事后哈部力提刀等在帐中,果然等来了前来谈合作的闻渊。
赤力能这么快同意开商路,愿意签下契约,有部分也是借了哈部力的助力。
闻渊原本想过利用哈部力来挑起赤力内乱,以此牵扯赤力精力,让他们无暇大盛。
但还不待等到合适的出手时机,就听到了隋风传来的另一个消息——沃舒戈的部下沃毋綦,在谋划着发动政变,拥举二王子上位。
闻渊冷眸。难怪南云纵一反常态,如此低调老实,原来是在暗中谋划了一个大的。
闻渊略做了计划调整。
不过不管怎么调整,他都没有助南云纵这个二王子上位之意。
只不过在今夜,闻渊才改了主意,决定舍掉哈部力这颗棋,索性顺水推舟,送南云纵一臂之力。
因此,闻渊来了这里,在沃毋綦发动兵变之际,牵制哈部力的兵力,解决哈部力。
南云纵那边如何,闻渊自是不知。
但想来是十分顺利。
因为天亮后,闻渊在哈部力的尸首旁,迎来了二王子请他前去大帐的消息。
……
一夜之间,首领死了,将军也死了。赤力部族乱成一团。
在这团乱中,汉人被尤其戒备了起来。
部落长老们出关而来,下令,所有来自大盛的汉人都统一赶到草原另一头,集中管理。
在赤力部族内乱结束前,任何汉人都不可离去。
长老出面,庄重严肃,不容置疑。
令下后,王奇谋一屁股坐在新毡毯上,吃着葡萄叹气道:“倒霉,真倒霉。”
按计划,南云纵起兵之时,就是他们最佳离开之机。
谁曾想万事俱备,突然多出一股东风。
闻渊贸然去找哈部力决斗,杀了赤力的将军。
这件事一出,就不仅仅是个人间的意气之争那么简单了。
一来闻渊的身份是大盛使者;二来决斗偏偏发生在政变夜。
两厢因素交织下,闻渊很难不被怀疑是对赤力包藏祸心。甚至很可能与这场兵变脱不开干系。
如此一来,此次所有自大盛而来的汉人就都被赤力人怀疑戒备起来。
原本可趁乱而行的商队,也不可能轻易离去了。需要留待检查。
王奇谋的离开计划便因此受阻。
眼下只得留下,待南云纵坐稳了首领之位,长老退贤后才能走了。
汉人的毡房比肩相连,晏婉出来远观主帐战况时,闻渊也施施然从隔壁掀帘出来了。
晏婉看一眼,没理他。
没那个兴致。
闻渊却一改先前总是冷沉着的脸,缓步过来,站到了她旁边,负手道:“风景甚佳,不是吗?”
不再如先前一般有意保持距离,主动开口,闲情逸致地瞧向她。
晏婉敷衍一句:“是。”还沉浸在不能按计划离开的沮丧中。
而后闭了口,转身回帐子。
南云纵不知能不能一举成功。原来的计划并非如此。可事情已经催动到这一步了,也没法子。
这一耽搁不知又是多少时日。和先前的滞留不同,卷入政变可没什么好事,须得处处小心。
晏婉在重重思量中坐下,眼前光线一暗,才发现闻渊竟悠然跟了进来。
晏婉有些不高兴,蹙起眉,沉沉瞧了他一会儿,以眼神表达不欢迎之意。
然而闻渊没有离去的意思,反而抬脚到了桌边。
晏婉不得不开口逐客:“大人……”
闻渊撩衣坐下的动作打断了晏婉的话语。
他转头,侧向晏婉,勾起唇角,一个笑。清清雅雅。
晏婉眉蹙深,不知道他要干嘛。盯向他。
闻渊闲闲的,一挑眉尖,也盯着她。
晏婉被他这闲雅楚谡惹了烦。刚要发作,转念一想,缓缓按耐下了愠气。
看来这人还嫌不够。
调整片刻,抬眸,换上了笑吟吟的面容道:“大人,坐呀。”主动拂了拂挨在自己身边的矮凳,示意他坐这儿。
闻渊琢磨下她神色,垂了垂眼睑,他眉尖凝寒不动,笑意却加深了些。
这些时日以来,每次她进他帐中准备“照护”时,都以这样的笑靥开场。
他竟没发现。
闻渊冷了声笑,淡定挪身过来,再次转头,已是眉目温和,道:“娘子有何吩咐?”
晏婉默默冷笑。他自己跟进来的,却反问她有何吩咐。
受些折磨一点不亏。
暗暗沉思之际,忽听得闻渊含笑又唤一声:“娘子?”
俊脸在眼前放大,一派君子端方的模样。
晏婉这才一惊,撤身时,反应过来他的称呼。
自晏婉开始做生意,才知道娘子不过是民间百姓对女子最普通的称呼不过。
她这一年来被叫得多了,早已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闻渊这两声唤,着实让晏婉有些浑身不自在。
她觉得他似乎语带戏谑,可是捉摸间,明明又十分正经,别无二意。
晏婉不自觉地升起警觉,可疑地盯着闻渊的脸,刚才笑吟吟的模样一下收了回去,变得颇为严肃。
闻渊拉开了些二人间的距离,端起茶杯,低头抿一口。
见他淡淡的,晏婉觉得许是自己想多了。
收拾好神情,重新挂了盈盈的笑,掩唇道:“岂敢吩咐大人。”
瞧他一眼,道:“让我家苏斯知道,该责备我不懂事了。”端了端身子。
闻渊轻笑出声。
她怎么敢的。
唇边微笑的弧度不减,眉尖默默凝上了点冷意,闻渊笑睨道:“不叫他知道不就好了?”
清音温温,说着,还放下茶杯,手腕随性靠了过来。
凉凉的掌背似无意间触到了晏婉的。
晏婉一愣,手掌都忘了抽走。
闻渊笑意更深。眸中冷色也深。
见她还在懵怔,有意动了动喉骨,一声不掩深意的“嗯?”便钻进了晏婉耳朵里。
晏婉一下从座位上弹起。
猛地后退,离他远远的。
这不对。
然而闻渊没有给她思考哪里不对的时间,旋杯而出,打下了毡帘。
风轻轻,一丝也进不来。
闻渊依旧淡然微笑,从容不迫地靠近晏婉,开口道:“怎么,娘子不敢?”清音朗正,听起来并无什么深意。
晏婉向后撤身,愈发狐疑地瞧他,一时有些乱了节奏,不知怎么应对才最好。
闻渊悠悠直起身子,侧过去离开,遗憾负手道:“我当赤力娘子什么都不怕呢。”
清清雅雅睨过来一眼。
他退开了,称呼也正常了,晏婉虽更起疑困惑,但神经好歹是放松了一些。
不宜与他久周旋。
晏婉一边以言语应对,拖住他,一边不着痕迹地准备绕到门口去。
“赤力娘子确实什么都不怕。”晏婉点点头附和。
缓缓移身到方桌另一侧,补充一句:“只一样。”吊住他胃口。
只见闻渊果然好奇地抬眼过来。
晏婉自自然然走到门口,掀起毡帘,而后才回头,笑眯眯呛一句:“赤力娘子什么都不怕,只一样——怕混蛋。”
言罢,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帐子去。
可惜,这游戏晏婉玩够了,闻渊却是刚刚摸到其中乐趣。
渊,解锁新的作妖方式。
这几天大家给了好多营养液,太感谢啦,晚上有加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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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择日不如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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