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婉铁了心的要叫人,裹了被下床,决意先捶死他。
闻渊一把握了她携仇带恨的粉拳,双肩抖动,垂了眸,抿着嘴笑得不行。
笑起来是真好看,好像雪山上的雪莲花开,但也真可恨,恨得晏婉想抽死他。
喀萨族还进贡了一根皮/鞭。晏婉想起,立刻光着脚就要去拿。
然而被阻住了。闻渊将她连人带被子一齐抱起,重新放回了床上。
“你瞧。”止住她的抗议,引她看向窗外。
雕花窗棂打开,不一会儿,果然传来响动。
雪光亮堂堂的,指示着这响动来自东边。
晏婉暂且安静下来,瞧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闻渊好整以暇地抬手,以指节做哨,吹一声,很快丁泽闻声而来。
“如何?”闻渊问道。
丁泽目不斜视,闷头回禀:“一切如大人所料。”
“薛如云已招,工部陶天全已被押入狱中。”
闻渊点点头,遣了他下去。
丁泽点脚踏风,离去时,老实地摸了摸怀中。
——公子一心只想杀她。
可如今这情况,这毒药还能派上用场吗?老实人一脸困惑。
闻渊背手关了窗。
饶是晏婉再生气,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到底怎么回事?”晏婉问他。
闻渊下了帘幔,随手捻起一张金粟笺纸。
先帝时曾有段时间提倡佛教,故而全国印经之风盛行,为适应这种需要,当时大盛专门生产一种具有浓淡斑纹的硬黄纸,又名金粟笺。
金粟笺的特点是半透明,色美丽,质地硬密,还抗水,虽历浇漫,犹如新制。
闻渊将这金粟笺不着痕迹地垫于晏婉身下,悠悠道:“事情就是,迎薛如云进府,计耳。”
檀羡已死于狱中。
有时候人能撑着靠的就是那一股气,那一股气一旦没了,很快就会从内里衰败下来。檀羡即是如此。
下狱后,他很快病疾缠身。晏澜冷眼瞧着,终究是没有给他请狱医。
噬骨钻心了日余,他不甘心地阖了眼。
檀羡的不甘心体现在,他虽已死,可他所掌控的拜那教却教火未灭,蛰伏在金云山。
其中工部侍郎陶天全便是继承了教志的人物。
在闻渊的身份暴露后,拜那教那帮余孽想携他造反,以图谋重新夺得天下。
陶天全借送妾的名义送来薛如云,不过是放个细作试探,万一能成,便立刻里应外合。
闻渊利用了他们的谋划。
他吩咐仔细查了薛如云的身,并将她安置在东樱居。
东樱居距离主厢房甚远,若有行动,也不会惊扰到这边。
闻渊部下了层层守卫,晏婉去见薛如云时,看似只有随行女使,实则隋风周饶等人皆在暗中护着。
选择这一计的原因有二。
一来,在公主府动手,罪名大,可抓个正着,一击毙命。二来,是闻渊私心。
朝堂上天天有人给他塞姬送妾,他都不见晏婉有什么波动。
真的放一个进来,也想看看她反应。
晏婉聪明如斯,自然很快明白过来这些。
恶劣,太恶劣。愤愤然,依旧铁了心的要休他。
闻渊只好又拾起一张白鹿纸,倾身过来:“世传白鹿纸乃虎山写纸也。”
“有碧,黄,白三品,其中白者莹泽光净可爱,写字作画,流而清雅。”
睨向她,“婉婉先前留下的,就是一张白鹿纸吧。”笑意冉冉。
她留下的白鹿纸,纸如其名。白白的一张而已。
当初,真正的和离书被撕碎了,于是晏婉假装一早进了趟宫。其实她根本哪儿也没去,就是随便找了封素札,在里面塞了张白纸唬他。
晏婉见他又想拿旧事拿捏她,一把扯过这纸,扬扬下巴道:“我马上就写。”现在休他也不晚。
闻渊不紧不慢欺身过来,“好。”
一手捏了她下巴,擦唇,一手探了下去,道一句:“用这个写。”
踝一霎乱了,踢开纸笺。很快又有新的来了。
屋外白雪重新纷纷扬扬起来,借着未掩好的窗隙,悄然飞入帘幔中。
桌榻被拉出,帘幔后偶然一眼,能见细稚的胛背,伏案上,漫漶桃樱颜色。
樱到柳蛮处最红,无他,只因一双修竹再次钳掣。
小舟荡起,曳橹摇波。珊瑚案很快成了泽地,在卷轴的覆盖下,私藏了一片甘漾。
案头待不住,栗到了案尾。却被他持住,游到底,晏婉眼前幻视出一片濛濛。
张挂的古木字画透上了点点,透出了笔迹嫣然。
难耐,想翻身躲避,又被提了起挂在血刻梅花处,簸得像一场劫。甜泽浯在两人间,仿佛印下了清冽松子香。
晏婉被翻了过来,大张可见。她转过头,泫然推拒不看,偏闻渊又换了浅,就着一点丝丝缕缕阎摩。
晏婉抑不住,扯烂了白鹿纸。
直到抗水的金粟笺也沁了泽泽,显出一团昏暗。闻渊才给了一丝间隙,开了口:“上次我说想,是真的。”
晏婉还在小舟微波中,不待脑子有所反应,听得他很快跟了后半句:“是真的,想入非非。”然后再次凛了剑,附耳,对她说了句什么。
晏婉大羞,手巍巍抬起,摸到了枕边钗子就要划拉他。
闻渊手腕一转,钗子刺进了旁边被褥中。
收回,呲啦一声,褥中鹅绒纷纷扬扬飘了起来。
晏婉趁两人视线受阻时一个翻身,擒了他手。缓一缓,拾了系带给他绑了上。
闻渊静静任她摆部。平了躺,“你喜欢这种?”淡定地问一句。睨眼过来,长骽一勾,晏婉整个人趴他膛上了。
实在没了力劲儿,晏婉索性张口,直接咬在了他喉骨上。
果然他身子一绷,淡定气焰霎时崩裂了不少。
晏婉得意笑笑,要抬骽翻下去。然而笑容还没来得及收,一个天旋地转,人又被扯了回去。
晏婉一下撂倒,闻渊手伸过来,垫在了她后脑勺,以防磕着。
他向康姝打探过,晏婉在饶州,曾在昏厥症最严重的时候,一觉醒来忘却了三个月的记忆。
她忘了些很该忘却的人。
闻渊小心抽了手,如今这些可不能忘了。
松了松手腕,将绑他的小衣一扔,灯珠霎时熄灭。
他不客气地覆了过来。纸笺又起。
放狠话的声音渐渐被别样代替,赌气斗殴似的翻腾也渐渐有节律和谐起来。
雪色幽幽,许久,映照交颈。
天蒙蒙亮,闻渊铺了那金粟笺,挥毫。
藤蔓似的人儿从背后缠了上来,脑袋在他颈窝一搭,懒懒问道:“写什么呢?”
闻渊牵了她手,巧劲儿一拉,整个人从后背滑落到他怀中。
晏婉乜他一眼,理了理鬓发,“阴阳交赋欢赋大乐赋……?”
闻渊笑笑,“偶有心得罢了。”定比裘伯观那篇像话。抬起纸,给晏婉瞧瞧。
晏婉这才发现,是昨天她弄脏的那张。
“……不要脸。”低低骂他一声,就要起身。
闻渊圈了她,不让动。直到写完。
“为何不落款?”不管这放肆内容,字倒是漂亮。
“独赏。”无须落款。
晏婉撇撇嘴,胡说,还不是怕这放肆内容有损他清誉。
方大夫猜得真不错,这人果然是很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
想了想,趁他穿衣准备去刑狱时,晏婉拿出一块私印,呵口气,悄悄给他印上了。
“剪花春南”,取自王维的《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阿南”,这是前世她为他取得昵称。
晏婉抬起纸张,满意地瞧着背面那隐隐的一方朱印。
比昨夜他给她取得昵称文雅多了。
什么“非非”,臭不要脸。
呸呸。
晏婉只顾着自己的小动作,自然不知道,闻渊在束好腰之后,淡眼过来。
面容清清冷冷,想得是今日下值后要做的事。
冬日昼短,最宜夜游。理了理鹤袖,垂眸。
笔墨纸砚,琴棋书画。纸和棋都已经试过了。
——笔墨砚,琴书画,今夜宜游哪一个呢?
大家说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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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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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完·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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