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三鼎镇耽误了半日,做善后的处理,虽然查出驿站起火的原因是人为,却没有找到更多证据。
赵利胆敢刺杀临国王女,绝非他一人所为,背后定然有主使之人,只可惜线索已经断了,揪不出幕后主使。
凤禾把身上仅剩的银子给了驿丞,请他帮忙把婢女和护卫的尸骨安葬好,驿丞拿着银子忙不迭应承下来,他已经知道了凌伯宗的身份,自是不敢有半分欺瞒。
凤禾站在驿站的残垣前,望着满眼萧条,久久未动一下。
她早料到此行凶险,却没料到有人想要置她于死地,不由心中发寒。
她站了一会儿,指尖忽然传来一阵暖意,她低头望去,袅袅握着她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块栗子糖。
凤禾莞尔,看着袅袅脸上甜甜的笑容,心绪稍微平静了一些。
“……王女!”
几名女子跑过来,凤禾定睛一看,竟然是伊尔玛和三名与她交好的婢女。
凤禾经过昨夜的事,依旧心有余悸,不动声色的把袅袅往后牵了牵,“你们还活着?”
伊尔玛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我们昨夜相伴出游,回来客栈就烧了起来,只能先逃了,我们夜里不敢乱走,白天才敢回来。”
当真如此巧吗?
凤禾盯着伊尔玛看了一会儿,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只能轻轻点了点头,无论如何,能多活几个总是好的。
她现在犹如惊弓之鸟,也许是她想多了,毕竟昨夜她和青古也是侥幸逃过一劫。
凌云庭走过来,拱手道:“王女,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一家亦要进京,您不如跟我们同行?”
凤禾回以一礼,“如此便多谢了。”
现在没有护卫相送,跟他们一起走更安全。
坐进马车里,凤禾揉了下疲惫的肩膀,随口问青古:“那些粉末是驱虫药的事,你有跟别人说过吗?”
“……说过。”青古想起什么,面色一变,后悔不已道:“前几日奴婢见那些婢女们偷偷哭个不停,都担心自己身上的毒药会突然发作,每日担惊受怕的,她们不敢去求您就一直来求奴婢,奴婢于心不忍,见还有两三天就抵达京城了,就把真相告诉了她们……”
凤禾心里无奈一叹,想必就是这样走漏了风声,只是不知道是谁把真相告诉了赵利。
青古急了起来,“王女,奴婢是不是坏了事?”
“无事。”凤禾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手指,“赵利昨夜宁死都不愿被抓,想必是幕后有人指使,他们既然想杀我,早晚都会动手的。”
青古惴惴不安问:“那怎么办,以后还会不会有危险?”
凤禾眸色深了深,“走一步看一步。”
既来之则安之,她现在能做的只有日后每一步都更加小心。
反正郯阴和大彧都指望不上,她能指望的只有自己。
邱氏掀开车帘走进来,对凤禾温和笑道:“委屈王女与我们同座了。”
这半日下来,凤禾已经了解清楚,她遇到的是凌伯宗老将军一家,说话的人是凌伯宗的夫人邱氏,旁边扶着她的两名年轻妇人,分别是她的大儿媳妇沈韵柔和二儿媳妇宁芷姚。
凤禾亲自扶邱氏坐下,唇畔弯起一抹笑容道:“是我叨扰各位了。”
大家见她为人和善,没有摆王女的谱,都笑了笑,在马车里落座。
沈韵柔是袅袅的娘亲,跟袅袅有四分像,特别是那对小梨涡,很容易让人生出亲近感,她轻声细语的询问凤禾路上的见闻,既不会让人觉得受到冷落,也不会令人觉得唐突,举止端庄,凤禾觉得她就是母亲常说的大家闺秀。
宁芷姚长相明艳,眼尾微微上挑,看起来有些骄纵,但对袅袅也是疼爱有加,此刻袅袅正在她这位二婶怀里沉沉睡着。
邱氏见凤禾目光落在袅袅白嫩的脸蛋上,轻笑着说:“我们后来找大夫看过,大夫说袅袅那时形势凶险,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多亏了您才能转危为安,如此大恩,我们必不会忘,您以后有需要之处,只要不违背家国大义,就尽管开口。”
凤禾轻抚袅袅柔嫩的脸蛋,浅笑道:“袅袅能得长辈们如此爱护,是她的福气。”
这一路走来,她见过不少女子,那些女子有的为人母、有的为人妇、有的为人女,她发现当今女子鲜少有袅袅这般有福气的,所以对凌家的印象很好,疼爱女儿的人家总不会太差。
马车在城门前停下,城门口堵着很多人,都是排队进城的,凌家人不愿意靠权势提前进城,就让队伍老老实实跟在百姓后面排队。
大家都坐的有些累了,就下了马车,跟在后面慢慢走。
伊尔玛等人在后面那辆马车里,也跟着下了马车。
凤禾走到城门边,仰头望着眼前高耸的城门,心中怅然的猜想着母亲当年离开时的心情,她越是靠近母亲的故乡,越是思念母亲,她终于亲眼看到了曾经只在母亲口中听闻过的一切,一切都带着熟悉感。
人群里响起骚动的声音,一名大汉提着刀冲出城门,他皮肤黝黑、宽下巴、胡须凌乱,手腕上戴着砍断的铁链,看起来像是逃犯,目光十足凶悍。
大批官兵蜂拥追来,脚步声踏踏,尘土飞扬,百姓们吓得四处逃窜,尖叫声起伏。
伊尔玛就站在城门口,逃犯一眼就看到了穿着一袭红裙的她,因为快要入城了,伊尔玛一扫赶路时的风霜,极为用心的打扮了自己,鬓发整洁,裙摆上是郯阴特有的花样纹路,发上戴着蝎子珠花,头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看就是异域装扮,十足的显眼。
四目相对,伊尔玛下意识想逃,逃犯大刀已经挥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伊尔玛慌了神,吓得面无血色,慌乱之中她突然指向旁边一身白裙又戴着面纱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凤禾,“她是郯阴王女!我不过是个送行的婢女,你挟持我没有用,你劫持她才有用!她腰上挂的就是王女的印信!”
逃犯猛然转头看向凤禾,废话不多说,一把推开伊尔玛,毫不犹豫地将刀架在凤禾的脖颈上,根本不给凤禾逃跑的机会。
伊尔玛摔在地上,吓得浑身颤抖,不断往后缩。
周围都是乱窜的人群,凌家人想要过来却被人群挡住,寸步难行,只能大声呼喝着。
“冷静!你别伤害她!一切有话好说!”
凤禾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发现自己这一路甚是倒霉,临到城门下竟然还能出状况。
她想要活着进城就那么难吗?
慌乱中一人骑马而来,在城门口停下,勒住缰绳,烈马撂起前蹄,声音嘶鸣。
凌见彻坐于马上,看向被劫持的女子,饶有趣味的一笑,跟她身后乱作一团的人相比,她这个被劫持的反而最冷静。
凌见彻勾了下唇,不紧不慢的抽出一支箭,弯弓拉箭。
逃犯留意到他,拿着刀的手抖了抖,抬手就想往凤禾的脖子上抹,“你想做什么!你敢动我就杀了她!”
凤禾心里道了一声糟。
这人分明半点也不顾念她这个人质,直接就要射杀逃犯。
凌见彻眼睛一眯,拉动弓箭,利箭瞬间破空而出,根本不给任何人反映的时间。
“……不要冲动!”凌伯宗好不容易赶至眼前,抬眼就看到这目眦欲裂的一幕,声音几乎跟射出的弓箭同时响起。
凤禾瞳孔紧缩,利箭直直的射过来,她不自觉屏住呼吸。
箭风袭来,吹落了凤禾脸上的面纱,利箭从她脸旁擦过,转瞬射中逃犯的胸口。
凤禾飞快推开逃犯。
逃犯庞大的身躯应声倒下,手里的刀咣当一声掉落在地,没了气息。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鲜血溅到伊尔玛脸上,她惊恐的叫出声。
凤禾抬头,面纱悠悠飘落。
周围的人群倒吸了一口凉气,吃惊的看着她。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貌美的美人,美的不似凡人。
凤禾抿紧唇线,面色泛白,眉宇间染上一层薄怒,寒风吹乱她额边的青丝,姝色如画,上翘的眼尾微微泛红,像钩子一样,勾尽了世间的妩媚。
她抬头望向射箭之人,清亮的眸子里泛着湛湛冷光。
少年墨发高束,骑在高高的骏马上,眉目英俊,身姿挺拔,一身朱红官袍,胸前绣着银丝麒麟首,衣摆随风轻动,身后跟随着数十名持刀的金吾卫,一眼望去深邃的五官极具侵略性,兼有干净的少年感,风姿秀逸,卓尔不群。
凤禾冷眸凌厉,“你那支箭但凡偏上一分,我就死了。”
凌见彻翻身下马,语气丝毫不以为然,“死便死了,大不了我亲自去郯阴再接一位质女过来。”
他身后的金吾卫纷纷笑了起来,显然都习惯了他的行事作风。
凤禾咬牙。
此人空有一副好皮囊,活脱脱就是一个混不吝!
凌伯宗缓过一口气来,怒容满面的抬手指着他,厉声训斥:“你是哪家的竖子?好生没有规矩!莽撞!冲动!无礼!”
凌见彻斜睨了他一眼,风轻云淡的从喉咙里滚出一句:“你家的。”
众人:“……”
邱氏从马车后面走过来,看到凌见彻后霎时面露激动,扑过来握住他的手,“少凛!你怎么来了,是来接爹娘回家的吗?”
凌伯宗手指一颤,难以置信的瞪圆眼睛,“你是老三?”
凌见彻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说:“谢谢您还记得我。”
凌伯宗一噎:“……”
邱氏笑着拍了儿子一下。
凌伯宗连自己的儿子都没认出来,颜面无光,绷着一张老脸,训斥不下去。
最后还是另外两个儿子站出来给他解了围,凌见庭和凌见霄跑过来,一边一个抱住凌见彻的肩膀。
凌见庭拍了拍凌见彻,端起大哥的架势感叹,“三弟,一转眼你小子都长这么大了。”
凌见霄笑容满面,“上次见你,你比我还矮,现在都比我高了。”
凌见彻瞥了他们一眼,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你们是谁?”
凤禾:“……”
得,这一家人见面是互相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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