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透窗而入,书室内暖炉腾腾,林枫披着柔软的银白狐裘,端坐案前,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执笔批阅。肚腹渐显的隆起隔着柔软衣袍,将他身形压得更显清瘦。
厚厚几摞奏疏分列案侧,多为近日南陵重修相关事务,笔迹规整,陈情恳切。林枫神情凝定肃穆,一页页掀过纸卷,指尖微微发颤。
灵萍遣人送来手书,字迹秀劲,语意温婉——今日依例设宴,群臣皆至,然秦王身子为重,不必出席。
林枫眼神轻动,略顿笔锋,目光在信上停驻半晌,颔首道:“回禀陛下,臣知陛下之意。”
他语气平和,神色如常,心绪却未静,眸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他知灵萍是体恤自己身子才不愿他赴宴,可他终是秦王,是大司马,哪怕她将朝政大事尽数揽于一身,他也无法真个安心坐看天下风云而袖手旁观。
随着一份份奏疏展卷而开,内中所记木料征调、石料折算、栈道修缮……皆为重修南陵所用,靡费巨大,民夫征调更已波及数州。
林枫细细查阅每一笔开销用度,握笔的手指慢慢绷紧,眉间那道川字深锁不解,神情凝重,一种说不清的惶惶不安缓缓升起,如冰雪覆上心头。
腹中胎儿似也感知他情绪翻涌,忽地动了一下,随即便一阵阵躁动不止,牵扯脏腑的微痛顿时袭来。
林枫不由轻哼一声,眉心紧蹙,额上冷汗浮起,手中笔一顿。
他细细喘息着,轻掩袖口低咳几下。那一声声咳意夹着隐隐胸闷,似沉石压心,气息不畅。
狐裘下的身形微微前倾,脸色苍白几如雪面。林枫缓了片刻,腹中胎动仍未息,腰背愈发酸痛,只得暂放奏疏,搁下笔锋,闭了闭眼睛,一手按着后腰慢慢靠在凭几上,另一手掌心轻抚肚腹,低声道:“乖些……让爹爹静静。”
侍仆入内,手捧着一封信函,躬身呈上。
林枫睁眼接过,展开细看,眸光一敛。信上笔势刚劲,为丞相等几位朝中重臣联名所书,言辞委婉而郑重,约他宴后共商南陵重修之事。
他指尖微紧,持信默然,目光落在案上那一沓奏疏与开支记要,又望向窗外飘飘雪意,心中渐渐有了决定。
林枫静静地合上奏疏,将信函收入袖中,缓缓起身,眼神坚定。
他知自己身子日渐沉重,诸多不便,本应避宴养身,但忧思难减。南陵之事关乎国政大义,又系天下苍生,政事之责,他终究未曾忘。既为秦王,既为大司马,便不能置身事外。
林枫召来杏二、杏三,命二人为他裹腹,掩饰孕态以赴宴。
室内气氛顿时一凝,杏二与杏三骇然失色,俱是失声而出:“殿下万万不可!”
杏二疾步上前,眉目凝急,语中带慌:“殿下本就体虚气弱,近月来频频咳喘、夜不能寐,全靠安胎药与陛下输送真气方稳住胎息,若裹腹束形,脏腑受压,气血难畅,极易引发动胎之险。”
林枫立在内室屏风之后,静静地看着他们,未应一语。
窗外寒风微起,吹动帘幔簌簌作响,他身披狐裘,狐绒垂落到脚踝,面色本就苍白,此刻愈发沉静得毫无血色,眉目间却有一股执拗而决绝的坚毅。
林枫缓缓低下头,一手扶腰,一手落在自己圆润的腹部,指尖发颤地轻轻摩挲几下,仿佛在安抚腹中躁动的孩儿,又仿佛在为即将做出的决定道一声歉。
“殿下!”杏二见他不为所动,神色忧惧,咬牙低声道:“殿下胎动之时腹中作痛,已是极为凶险之征。臣前几日翻阅古录,已有案载,若胞宫枯小,先天亏虚,胎元本就难固。倘若又复受压极束,则胎气极易动摇,轻则晕厥,重则胎损……殿下,何苦如此?”
这话犹如针锥般戳入林枫心底。
他缓缓抚上圆润的孕肚,指腹温凉,指节紧绷,隔着狐裘与层层衣衫仍能感受到腹中胎儿轻轻滚动。
那温热而真实的生命触感令林枫心中发颤,他手势微顿,脸上露出一瞬隐痛的犹豫,但旋即便沉默地起身,从案上取过一条素白如雪的锦缎,低声道:“若你们不肯……我便自行裹腹。”
话音未落,林枫已俯身,手指略抖,仍是坚定地欲将素缎绕向腹部。
素缎柔软,然缠至肚腹,却犹如寒铁勒身,杏二、杏三对视一眼,喉中发紧,脸上写满无奈与心疼,终究败下阵来,只得长叹:“既如此,臣等便为殿下束缚,免得伤了筋络。”
二人小心翼翼地为林枫褪下狐裘与里衣,露出他圆润的孕腹。那一团温软的隆起因肌肤苍白而愈显脆弱,微微起伏,似能感知即将到来的压迫而轻颤。
杏二低声道:“殿下忍着些。”
二人取来更柔韧的薄缎与细带,缓缓展开,动作极轻,手势极尽小心,一层层将薄缎绕过林枫圆隆的孕肚,在他脊背、腰肢处细细缠紧,试图将这六月有余的胎腹形状压迫至寻常。
才缠两圈,林枫虽一言不发,默默静立,但单薄胸膛急促起伏,面颊浮起一层冷汗,唇色浅淡泛灰。
“呼……咳……”一阵压抑的咳意忍不住自喉间逸出,林枫低低喘着,胸口像被一块沉重的石头生生压住,连呼吸也变得滞涩。
胎儿愈发被这外来的压迫惊扰,又一阵剧烈躁动,似鱼跃水,如雷翻涌,牵引着他腹中隐隐抽痛。
林枫眼前倏尔发黑,睫羽剧颤,耳畔嗡鸣,微垂下头,身子晃了晃,双腿发软,脚下一阵虚浮,膝盖几欲弯折,站不住似的,手指本能地去攥腰带,却只触到一片湿冷。
他额前细汗已然濡透鬓发,脸色惨白,双颊却泛起不自然的薄红,气息急促如鼓,胸膛剧烈起伏,仍咬紧牙关极力稳住身形。
“再……缠紧些。”林枫喉间微哽,颤声低语,仿佛这一句吐出便耗尽了全身力气,却隐隐带着一丝倔强。
杏三眼神一凛,神情凝重,眉头皱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上前扶住他臂弯,话语低沉中透出急切:“如此已是极限,若再束缚,只怕气机阻滞,胎息逆乱。殿下,莫要再逞强了。”
林枫双目一片昏花,眼角跳动,神志似被一层灰雾包裹着。他浑身冷汗淋漓,微仰起头,短促地喘了几口气,才勉强聚起些神识,垂眸审视自己的腰腹——
在素缎的层层裹束下,腰腹平整,挺拔若昔日未孕之姿,连一丝曲线也不复可见。他轻咳两声,喘息片刻,忍住翻涌于喉的呕意,默然颔首。
杏二小心地为林枫系好最后一段素缎,缠紧之后,小心翼翼为他披上朝衣,仔细整好,不敢有丝毫大动作,唯恐再增添林枫的不适。
朝服袖口宽大,胸襟之上绣有金丝云文,衬得他愈发清峻逼人。
林枫细细喘息一阵,又手指微颤地束上压在腹上的玉带,动作一丝不苟,不容自己露出半点破绽。
他双腿如灌铅般沉重,方缓缓迈出一步,猛地停滞,腹中骤然一阵抽痛,脸色霎时苍白如纸,脊背酸麻发凉,腰身剧颤,仿佛整个身子都绷紧到了极致,只再动一下便会彻底崩溃。
“殿下!”杏二眼疾手快地扶住林枫,面色大变,低声苦劝:“殿下还是不要去了罢,若有万一……”
“无妨。”林枫轻轻打断他,胸膛起伏剧烈,声音低微却坚定。
腹中胎儿躁动得厉害,一下接一下地翻滚,传来的抽痛与牵扯感如利爪攫心,让他脸色越发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际滚落。
可林枫咬紧牙关,不发一语,只缓缓按住胸口,又摸了摸被压平的孕肚,轻抚腹侧。隔着数层裹缎,那躁动的胎息宛如要顶破压制,从局促之中挣脱而出。
他短促喘息一阵,眼中却无一丝退意,倔强地扶住车舆,低声道:“走罢。”
林枫一路心神不宁,狐裘下衣衫早已湿透,冷汗顺着背脊蜿蜒而下。
马蹄得得回响在耳边,似乎震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颤,车轮压过地面,微微颠簸,每一下都像碾在他的脊背与小腹。
车上炉中只淡淡地熏着宁神香,林枫却觉胸口闷堵,呼吸不畅,胃中泛恶,连心头都似被重重束缚压抑得紊乱失序。他努力闭目凝神,一手掩住心口,一手轻按小腹,不愿任何人察觉他此刻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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