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山庄,黎巫一路闷头往前走,伏宴也便顺着他走,兰无思愁眉苦脸地跟在两人身后,不明白他们为啥不御剑,这荒郊野外,走回客栈都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去。
走着走着,兰无思就听见前头的黎巫忿忿地念了一句;“臭老头子……”
噫?!兰无思竖起了耳朵。
大人这是在骂伏宴道长吗?应该不是吧?虽然从前大人和道长不太对付,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大人应该不会这么对道长吧?兰无思捏了一把汗。
一直安静走在黎巫身旁的伏宴随他停下,目光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是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黎巫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呆了一会儿,开始低声地讲述,“魔界为了获得神界的信任以换取短暂的喘息,将首领最小的儿子送来神界当做质子,也就是沈乱。他在神界老老实实呆了几百年,尽管所有人都提防着他,他还是获得了大部分的信任和喜欢,其中也包括我的母亲。”
不得不说,沈乱在拿捏人心方面很有一套。
“在所有人的口中,我母亲冷得像块冰,除了打战斗武,没有什么能引起她的兴趣,偏偏是沈乱这样的人,在大家始料未及的时候,就获得了她的青睐,尽管没有人祝福这对恋人,他们还是举办了大婚,然后就有了我。”
黎巫拿手指比了一下自己;“因为是魔族和神将的结合,我在天界不是很受欢迎,虽然记不太清楚了,我小时候好像经常和人打架,然后回家就拿沈乱撒气,不管我怎么欺负他,他都是嬉皮笑脸的样子,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母亲到底看上他哪了……“
说到这里,黎巫的眼底蒙上了一层阴霾;“说到底,魔族到底是魔族,要他在天界安安分分度过余生是绝无可能,沈乱不是那样的人,就在我生日的那一天,沈乱逃离了天界,我母亲也受到牵连,本来我应该卷入其中,可我娘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我藏在了人界,一直没有人来找我……”他抬头看着伏宴,“还记得那天我们一起在庙里看到的那尊元君像吗?”
伏宴点点头;“你的母亲是扶星元君。”
“你不觉得荒唐?”黎巫反问,似乎从他认识伏宴到现在,这人总是这么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一般人乍一听到这种事多少会觉得离奇和质疑,伏宴却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怀疑。
“既然是你说的,必然不会有假。”伏宴说道,“应该是扶星元君在你的身上下了藏匿气息的法术,所以你在人间这些年一直未被人发现真实身份。此事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也并非不能接受。“
黎巫老脸一红,虽然伏宴这么信任他是很令他高兴,但是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实在有些难为情……
于是,恼羞成怒的少年啪的一声捂住了伏宴的嘴。
伏宴眨了眨眼,迷惑地看着他。
黎巫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沈乱消失了这么多年,突然又出现在人间,绝非偶然,不过他到底是魔界之主,贸贸然对他出手必然波及人界,但若置之不理,等他惹出事端就迟了……”
伏宴面色微沉,他虽然还未与沈乱交过手,但是只看此人通身的气场就知道并非善与之辈,能在诸魔之中登上魔尊宝座的人自然不能小觑,故而,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虽然暂时还拿他没办法,但总归会有对策的,既然他找上了我,说明我已经是他计划里的一环,接下来,我们得提高警惕了。”黎巫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两人这边说着,兰无思在一旁听得一脸仿佛被天雷劈过的表情。
“我是魔尊的儿子这件事让你觉得很惊讶吗?”黎巫越过伏宴,淡淡地看着兰无思,“你不是也流着魔族的血,人神魔三界自古并存,出现我们这样的产物并不奇怪,所以你倒也不必妄自菲薄,魔族的血统让你在人界处处受制,遭人白眼,但是也确实给了你不少好处,至少在根骨和寿命上就胜出凡人许多,个中得失,只看你自己怎么想。”
兰无思呆住了,伏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对黎巫说道;“这里还在沈乱的地界内,我们先离开,找个地方住下再慢慢商讨。”
黎巫点头,二人带着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兰无思离开了此地。
夜里,黎巫躺在客栈的床上,窗外的风将烛火吹得忽闪明灭,他睁眼盯着床幔,神思一片清明,脑海里浮现出一些过去的画面。
母亲已经神魂俱灭,父亲是个一心搞事情的,如今神界能令他惦念的没有几个,不,应该说,也只有那个人了……
倾文。
一个于他来说亦师亦友的人,一个他曾经憧憬成为的人。
对于神界来说,倾文帝君和扶星元君一直是作为传奇存在的人,一位在剑术上的造诣登峰造极,一位是未曾一败的战神,在他们的耳濡目染下成长的黎巫,从下就是个战斗狂魔,出身没几年就四处撩架,从同龄的神二代,到年长的神官战将,提到他无不面带菜色退避三舍。
同龄的小孩打不过他,打得过他的又不敢下重手,毕竟倾文帝君和扶星元君这两位中的哪一位找上门来都不好交待啊。
“隔三差五就找人切磋,身上的伤口就没有少过,受了伤又不敢找元君,若是真的怕她生气,何不收敛一些。”白衣乌发的年轻帝君对趴在榻上的小孩子一脸不赞成,手上却不忘替他施法疗伤。
前世的黎巫一脸不服气;“不找人比试,怎么知道自己的弱处,不知道弱处又如何能进步,何时才能和帝君一样强,高手过招,受伤是常有的事,我才不怕娘亲生气。”
“若是不怕扶星生气为何唯独来找我?”倾文毫不留情地说道。
黎巫眼神飘忽;“自然是因为帝君医术在神界无人能及,找您是最可靠的!”
“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就能让我替你在扶星面前瞒着。”倾文稍微加大了施术的力道,黎巫差点弹了起来立马嗷嗷叫唤着让帝君高抬贵手,“若你真惹出什么事,也别奢望你父母和我会替你出头。”
黎巫一甩脑袋,忘记自己还躺着,差点扭了脖子,他气咻咻道;“就算惹出事,我也会自己解决的!”
小孩子……倾文摇了摇头。
疗完伤,怕被扶星责怪的黎巫还是怂叽叽地硬要在倾文处住下。
半夜,伤口痒得睡不着,黎巫一翻身就去了倾文的屋外,压低了声喊道;“帝君,您睡了吗?”
“睡了。”屋中人说道。
黎巫嘿嘿一笑,就熟练地从窗户翻了进去。
“说过多少遍,走正门。”倾文未着发冠端坐案边,手中捧着书简,一头乌发垂落在柔软的坐垫上,头也不抬,淡淡说道。
仗着倾文不过是嘴上几句,不会真的怪罪他,黎巫晃悠到了倾文面前对着他坐下,托着腮帮子没蔫蔫道;“帝君,伤口痒得很……”
“现在知道难受了,可还敢到处惹是生非?”倾文抬眼瞟了他一眼。
“我知道错了,”黎巫挠了挠伤处,“帝君的伤药效果太好了,就是痒得睡不着,帝君可有什么办法?”
“过来。”倾文招小狗一般晃了晃手,黎巫就颠颠地凑了过去,见他从柜子里取出一玉白色药瓶,打开看是嫩绿的膏体,散发出清冽的药草香。
黎巫趴在桌旁让倾文替他敷药,只觉得伤处一阵清凉,顿时舒坦地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倾文的住处靠近神界的边缘,仿佛窗边挂了一大块黄澄澄的饼……
咕噜噜……
屋里陷入了宁静,倾文看着黎巫,不由挑眉。
黎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了摸肚子;“今日切磋太专心了,还没来得及吃饭呢……”
帝君殿里的侍者都被遣开了,这里就剩他俩,能怎么办呢,最后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帝君大人亲自下厨给小祖宗煮了点粥。
黎巫哧溜哧溜地将整锅粥消灭了个干净,意犹未尽地揉着圆滚滚的肚子,对上了帝君一言难尽的视线。
真的将这锅飘散着诡异气息的蓝绿掺杂的粥给吃完了……
帝君从未下过厨,自然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可是有眼睛有嗅觉的人都不会觉得这锅粥能入口,他原本是坚决不让黎巫吃的,可黎巫毫不犹豫地夺了过去。
“既是帝君的手艺,岂能浪费。”黎巫抱着肚子一脸舍生取义的悲壮,“而且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倾文帝君一时间也动摇了,难道他的厨艺真的尚可?
下半夜,黎巫在茅厕蹲了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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