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雨疏风骤，窗外海棠落了一地。
顾清嫣从梦中醒来，躺在床上发了会儿怔。
她又做梦了，梦见临淮白渠山底的那一片深林，她蜷缩着身子躲在树下哭，哭得肝肠寸断的。后来一道白影朝她走来，声色清冽淡漠道：“你好吵。”
顾清嫣看不清他的面容，准确的说周遭的一切她都看不真切，她被罂花谷的毒瘴迷了眼，眸子像笼罩了一层白雾，只能瞧见模模糊糊的影子。
梦中的自己仿佛在无望的孤洋中抓住了一块浮木，她紧紧跟着那人穿过了荆棘密林，走了好远好远的路。
画面接着一转，是在一处山洞之中，她看着裙子上沾染的一片殷红，轻声啜泣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边上的白影竟然耐心地哄着她：“不会，不要怕，没事的。”
她没听进去，只是靠在白影怀中嘤嘤呜呜地哭着……
这都什么事啊！
顾清嫣揉了揉眉心，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梦见一模一样的梦境了，只是每次她都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是那人的气息她又感受得十分真切，冷冽、迫人中又带着一丝让她莫名的心安。
听到屋中的细微动静，门外丫鬟端着洗漱水盆应声推门。
顾清嫣看着走来的丫鬟，蹙着眉道：“春桃，我又梦到白渠山了。”
春桃打了一巾帕子递来，不以为意道：“小姐又梦到那个白影了吗？”
“嗯。”她低低应道，眉头依旧没松开。
春桃见状，无奈道：“想这么多做什么，许是山中神仙救了小姐一命呢。”
顾清嫣抬眸，迟疑道：“真的？”
“是啊，那白渠山谷底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有人这么巧就出现在那儿呢。”春桃安慰道。
经她这么一劝，顾清嫣总算稍稍歇下了心思，转头看向窗外，天刚蒙亮，白雾罩着屋寰，空气里都是新泥的味道。
春桃瞧她这般，有意说些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便揶揄道：“这算着三皇子替淑妃娘娘守丧三年即将期满回京了，小姐你猜他回来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闻言，顾清嫣脸颊一红，娇嗔地瞪了她一眼：“我怎么知道他要做什么？”
春桃不说话，只是咯咯笑了起来。
顾清嫣便想起三年前，谢锦澜走之前说的话。
“嫣儿，等我回来后就像父皇求旨娶你为妃。”
她点着头，目送他离开，这一去皇陵就是三年，期中只有雁书托情，以寄相思。
算着时日，还有三个月，他就能从皇陵回来了。
*
初春的雨总是时下时歇，刚用过早膳雨又下了起来。
昨夜睡得不好，她原就有些疲乏，如今更是怠倦不已，只是今日与德阳郡主谢允有了约，不便推辞。
顾清嫣叹了口气，穿上斗篷，出府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停在聚贤楼的门口，她下了车走进大门，这才发现，今日茶楼里的人比往常多了许多。
德阳郡主所在的厢房在二楼靠街的地方，甫一进门，就瞧见平日里邀约总是姗姗来迟的几位小姐妹竟全都到齐了。
真是稀奇啊……
顾清嫣有些好奇：“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们来得这么齐整？”
太师府小姐孙采宁道：“你不会不知道吧，今日临安王从南疆回来了。”
“临安王？”顾清嫣愣了片刻，想起来了，这是一位相当传奇的人物。
临安王凌桓，北梁唯一一位异姓王爷。
他是已故的定国将军凌湛之子，听闻七岁能耍出一套流畅的行云枪法，九岁时便能拉开二石弓，到了十七岁已是手握虎符统领十万大军镇守边疆。因他骁勇善战且行事冷厉，还在敌国落了个‘玉面罗刹’之名。
三年前皇帝御驾亲征东岳国，却在狼头岭中了埋伏，危机关头，是凌桓孤身策马以一己之力替皇帝杀出一条血路，这才得以护驾离开。只是凌桓在那一战中身受重伤，随行军医不眠不休守了五天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命是救回来了，可惜一双腿却因中了箭毒经脉俱损而废。
回京之后，皇帝当即下了封赏，封凌桓为异姓王，以凌家故籍临安作为封地，即临安王。
少年成名，几经风浪，大起大落的故事总是令人不由得起了好奇心，所以今日才有这么多人前来围观。
围观的人多了，话也开始纷杂起来，各种传言汇集在一起，便有了以下的故事。
说那临安王原本性子就冷，自从得了腿疾后性情更是阴晴不定、嗜血暴虐。后来为寻医去了南疆，有人曾瞧见从临安王的府中搬出几具尸体，听说皆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更有甚者，还说临安王在南疆得了一道蛊方，每月都要吃人肉喝人血才能治好腿疾。
楼上几人听着周遭的议论，皆是吓得面无血色，惶惶不安。
不多时，便听街头传来一阵熙攘声，有人喊道：“是临安王的轿辇来了。”
几人纷纷探头看去，一队身穿玄甲的兵马缓缓行来，领头的旗兵举着印有凌字的黑面大旗。
“那是凌家的赤骁军，真是威风。”有人说道。
“当今世上，怕是只有临淮王进京才能有这阵仗了。”百姓们一边围观一边议论着。
行至聚贤楼时，楼上几人才看到赤骁军中央簇拥着的马车，那车身为黑底，四周镶着暗金伏虎纹饰，乍一看便让人觉得一股肃杀冷冽的气势迫人而来。
周遭渐渐安静了下来，整条街上的目光都在缓缓注视着马车前行，尽管那车厢的帘子始终没有翻动过。
直到那一队兵马走过消失在街头，众人才缓缓呼出一口气，街上逐渐恢复喧闹。
顾清嫣回过神来，才发觉刚才自己也不自觉的屏息了，虽然没看见临安王的面，但也能从赤骁军的队伍中感受到令人心惊胆战的气势来。
“好吓人的气势。”孙采宁心有余悸道。
顾清嫣不免好奇道：“临安王这会儿是因为腿疾治好了回京吗？”
“不是。”谢允眨了眨眼睛道，“这回是陛下有诏，诏他回京的。”
“什么事儿呀？”
兵部尚书家三小姐赵怀雪道：“还能是什么事啊，临安王现年都二十有二了还未成家，陛下要替他许一门婚事呢。”
“临安王这么吓人，也不知哪家千金会被选上。”坐在角落的齐国公府五小姐朱元元细着声道，“我、我可不想被选上，头天抬着轿进门，归宁的时候没准就抬着尸出门了。”
闻言，屋中传来一阵大笑。
孙采宁笑得前俯后仰的，只道：“你就安心吧，听说陛下要将七公主许给临安王，怎么也不会选到咱们头上来的。”
笑闹之后，顾清嫣摸了摸鼻子问道：“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呀？”
“这满京城都传开了，就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孙采宁笑说：“清嫣那一门心思都放在了三皇子身上，哪有功夫关注其他人呢。”
顾清嫣涨红了一张脸：“胡说八道。”
“是呀，京中谁人不羡慕你呢，竟得了三皇子的青睐，要不是因为……嗐，八成你早就成了三王妃了呢。”赵怀雪抻了她一下，有意调侃道。
谢允任由她们打闹了一会才笑道：“好了好了，别闹她了，小心我三表兄回来后收拾你们。”
说着，屋中又是一阵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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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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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