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嫣在床上休养了好些天，只觉得浑身酸疼，趁着今日天气好，便在府中闲散起来。
这是她头一次逛这临安王府，因着这段时间她与凌桓的关系融洽，底下人也愈发对她这个王妃多了几分殷勤。
“王妃，这儿是汀兰苑，除却雾凇苑外，就属这苑儿最宽敞。”
“这是明戟阁，放置的都是些兵器兵谱，哦……里头还有一把王爷年幼时，从陛下手中赢来的穿云弩，墨石玄铁做的老威风了。”
顾清嫣听得有趣，便问：“什么赌约？”
下人答道：“陛下与王爷约定，若能拉开二石弓便将穿云弩赠予他，那时候王爷才九岁，不仅拉了弓，还在百米外射中了酒觥。”
她倒是听过这件事，当时引起不小的轰动，人人都道，定国将军之子天生神力，是个练武奇才。
“再往前是风荷曲塘。”下人道，“王府前身是将军府修葺重建的，这里头保留了许多从前的东西。风荷曲塘是从前东湘郡主最喜欢的地方，待夏日里荷花盛开，这儿可美了。”
前头是一座廊桥，连着一片清池，还未入夏，池中只有莲叶青湛，叶下金鲤嬉游。此时天凉风轻，着实是个休憩的好地方。
廊桥连着对岸，那儿还有一座院落，比起其他地方，清净许多。
“那儿是……”她问道。
“回王妃，那是祠堂。”
祠堂……
她驻足在祠堂前，抬眸望着这处清冷肃严的地方。定国将军和东湘郡主的灵位应该都安放在此处吧。
正想着，从祠堂院落中走出一道略显熟悉的身影。
两人俱是一怔，那人率先开了口：“王妃……您怎么在这儿？”
“徐嬷娘。”顾清嫣望了眼她的身后，轻声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将军和郡主吗？”
“这……”徐嬷娘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半晌轻叹了口气，“王妃随老奴进来吧。”
顾清嫣跟着她进了门，来到祠堂中。堂中两侧燃着长明灯，桌案前供着凌家先祖的奉牌，左侧则摆放着一座兵镧，上头放着一把青锋长剑。
徐嬷娘顺着她的眼神看去，说道：“那是将军的随身佩剑。”
顾清嫣轻颔首，问道：“我……我能上柱香吗？”
徐嬷娘上前去，抽出香来递给她，淡淡一笑：“您是王爷亲自选定的王妃，将军和郡主会认同您的。”
“谢谢嬷娘。”她抿唇道。
*
凌桓从皇宫出来，经过玲珑坊时唤停了马车。
“李茂，去里头买两份酥糕。”
李茂一愣，自家主子什么时候爱吃甜食了？
在看到凌桓冷眼看他的眼神后，他突然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回道：“是，属下马上去。”
这些天，凌桓看出了顾清嫣偏爱甜食，所以路过这里时便想着捎一份回去。
待回了府上，他却在雾凇苑寻不到人。
“王妃人呢？”
小丫鬟脸色煞白，哆哆嗦嗦指向外边道：“王妃去……去祠堂了。”
话音刚落，凌桓脸色一变，沉声道：“李茂，去祠堂。”
……
顾清嫣起了身，往外走去。
刚踏出门槛，就见李茂推着凌桓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王爷。”
“谁让你来这的？”
“我……”顾清嫣微怔。
凌桓看着她，冷声道：“出去。”
“我只是来拜祭将军和郡主……”
他眼底泛着阴鸷，面容霜寒：“无需你们姓顾的来拜祭，走！”
顾清嫣霎时红了眼眶，咬着唇一声不吭出了门去。
待她走后，凌桓闭上眼，放在扶手上的拳头骤然缩紧。
徐嬷娘轻声叹息：“王妃她就是来替将军和郡主上柱香的，王爷你又何必……”
他缓缓睁眼，吐出一口郁气，低声道：“嬷娘，不必多说。”他摆了摆手，示意李茂推他离开。
“主子。”徐嬷娘唤道，“既已将人领进府中，便好好过今后的日子吧，放下过往，珍惜眼前人吧，这也是郡主所希望的。”
凌桓没有回头，沉默着离开了祠堂。
十岁那年，他尚沉溺在失去父亲的悲痛中，母亲又饮下鸠毒。
她躺在自己怀中，颤抖着抚摸他的头，含泪道：“是娘对不起你，你父亲总是不会照顾自己，娘不放心，先去陪他……桓儿，你一个人要好好的生活，别、别去恨任何人，别因为仇恨让自己痛苦，娘只希望你这一生能平平安安……”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不恨，你们都抛下了我，让我怎么活下去！”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想把怀中的温暖攥紧，却无济于事。
从此后，他便活在永夜中，任由心中仇恨滋长。
顾清嫣回了屋，红着眼坐在床头闷声不吭，一张小脸写满了委屈。
“小姐。”春桃忿忿道，“奴婢先前还觉得王爷他人不错，今日看来，和外头传的一样，喜怒无常，全凭他自己喜好。”
“春桃。”顾清嫣嗔看了她一眼，“别胡说，若被人听到了有你好果子吃。”
春桃撇嘴：“奴婢这不是替小姐委屈嘛。”
正说着话，外院传来问安声：“参见王爷。”
两人吓了一跳，春桃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暗自庆幸没被人听见方才的话。
不多时，凌桓推着轮椅进了门，看了眼春桃，淡淡道：“你出去。”
春桃回身担忧地看了眼顾清嫣，不免有些担心。
“去吧。”顾清嫣轻声道。
春桃福了福身告退，离开时将门带上，屋中一时陷入静默。
“方才……”他向前挪了两步，开口道。
顾清嫣漠着脸，淡声道：“是妾身失礼，不该擅自前往祠堂，还请王爷恕罪。”
他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像是要将积蓄的阴郁揉散，低声说道：“方才是本王失态了，本王向你道歉。”
她偏过头，眼梢微红：“我知道，王爷恨相府，恨我爹，也恨我……我没什么意思，就是路过祠堂，想着进去给将军和郡主上柱香，想替我爹与他们说声对不起。”
“你是你，你爹是你爹，你无需这么做。”
顾清嫣看着他，泪眼婆娑：“难道当初王爷选了我，不是因为想报复我爹吗？”
凌桓沉默地看着她，喉间滚动，半晌才哑然道：“本王还不至于为了复仇对女人出手。”
“……”
他嘲弄一笑：“你当你爹为何还能安稳地站在朝堂之上？本王恨他，可却始终没有对他出手，不是因为没有办法，而是本王不想用卑劣的手段对付他。”
“顾清嫣，我向陛下要你，是因为……”他骤然握紧拳头，紧紧凝视着她，似是想在她眼底看到些什么。
她愣愣地看着他：“什么？”
“你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他铁青着脸，一股执拗生起，生生咽下了想说的话，咬牙道，“因为你看着蠢。”
“我……”她委屈地看着他。
“别哭了。”他漠着脸上前，指腹不轻不重地揩去她脸颊上的泪珠，随后从怀中取出油纸包裹，“喏，给你。”
“这是什么。”她吸了吸鼻子问道。
“酥糕。”
“你特意给我买的？”她问道。
凌桓轻咳了声：“路过玲珑坊，顺道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