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雪涟君锁好药山殿的门,不远处,宋思远不知道何时来的,站在那棵树下,笑盈盈道:
“师父,解药可有进展?”
“嗯。还需六日。”雪涟君缓步走来,他这个大弟子如今做了掌门,总是很忙,最近倒是常能看见他。
师徒二人一起,走在石阶上。入秋了,蝉鸣比以往弱,空中涌动着丝丝缕缕凉风,山道两侧种的是渝州树,春夏茂盛,秋季落叶变黄,冬季开花,那花像极了雪莲,很漂亮。
“师父,今日我去拜访李夫人。她与楚掌门从前曾是未婚夫妻,十四年前,二人一同入玄天宗。期间,江北李氏族与本门宇文谦长老有合作,李氏掌家夫人有意把女儿李心许配给宇文长老。楚掌门听闻后,意欲带李夫人私奔,不过李夫人没走。楚掌门便离开宗门,随后不知去向。”宋思远道。
“七年前,为师在书房发现的信,以追灵术探查,只有楚掌门灵力气息与之吻合。”雪澜君心想,就算不是楚卫民所做,那也必定是和他有关的人。
楚卫民如今修为只是金丹修士,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进入月到风来?何况,雪澜君对于那天的事情,记得不太清楚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发现那封信前,自己当时在哪里做什么。
雪澜君作息比较固定,每天早上出门去药山殿,晚上回月到风来,偶尔出门一趟,大部分时间是在药山殿里待着。
他没什么朋友,至少宋思远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什么亲朋好友。
宋思远对医仙本来不感兴趣,只是雪澜君名气大,父母非要他拜雪涟君为师。那时被逼着选这个,宋思远一来药山殿,就满脸不高兴。
不过所有情绪在见到雪涟君那一刻,顿时烟消云散。
雪涟君从外进来的时候,手里是一朵千年雪莲花,没人告诉宋思远,他的这位师父生的如此出淤泥而不染,那时正值冬季,渝州花瓣朔朔落下,雪涟君比那花好看多了。
“你叫宋思远是么?”
“秋来何所思,所思在远道。送你。”
宋思远只记得当时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拿着雪莲花的师父。
大抵人对美丽的东西总是格外宽容,宋思远一下子高兴起来。从此总是十分安静的药山殿,也有了孩子的欢笑声。
只是随着年岁增长,他好像对师父有些别样的想法。他现在非常后悔当时为什么要跟师父说,再收几个弟子,他觉得一个人很孤单。师父便又收了步寻和凤起为徒。他们二人在医道上天赋比他好太多了,师父的注意全被他们引走,哪怕后来他千辛万苦终于当上了掌门,也只是得到了师父一句“很好”。
宋思远倒从没真正做过伤天害理与欺师灭祖之事,少年时嫉妒师弟师妹,现在倒不如从前那样不容人了。师妹呢已经瞎了眼,医者不自医,她连自己的眼睛都治不好,医圣头衔无论如何轮不到她来担。而师弟,也是可怜,一夜之间全族遇害,又被指认下毒残害同门,师父迫于那无名氏的威胁,不得不宣布将师弟逐出师门。
但师父的目光也依旧没有长久留于他身上。没有他们这些弟子,师父一样可以平常地生活下去。
他只把这份情藏在心间,谁都不知道。
等送雪涟君到了月到风来,宋思远刚要走,雪涟君开了结界门,道:“楚卫民在这里,你可去问问他。”
“好的。”宋思远第三次进入月到风来,其实就是个小院子,院中有一池睡莲。
楚卫民在屋子里枯坐一天了,无聊极了,终于有人进来,他连忙起身:“宋掌门,查的如何?在下真的是冤枉啊。”
“楚掌门,你七年前来青崖宗,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李心看见你了。”宋思远观察楚卫民。
楚卫民一怔,听见这个名字,心下怅然:“宋掌门,七年前我在玄天宗,未曾去过青崖宗,在下可以发誓,绝无谎话。”
“这纸你可认得,字迹,是你的吧?”
“是,是玄天宗发给弟子的书信纸张。这字像我,不过我没写过这信。”楚卫民一看那粗糙的纸,隐隐约约透出玄天宗的符号,无法抵赖。
宋思远提出:“楚掌门单靠说我们可是不信的。我师父医术了得,如果你肯让我用搜魂术查一查,你与此事无关,我保证马上放你离开。”
搜魂术有损修为,楚卫民断然不肯,他又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凭什么对他用此法?
“抱歉,宋掌门,这一不小心,那是会变痴呆的,我怎么放心把性命交给旁人?我不能答应。”
料到楚卫民不会答应,宋思远取出一留影石,投射出玄天宗不久前的惨状。
“这!发生了何事!怎么会!宋掌门!你们说会替我看好玄天宗,就是这样守的吗!”楚卫民为宗门投入了许多心血,看见宗门竟然成了废墟,怎么不愤怒。
宋思远微微笑了笑,声音很轻,但能听清楚:“明人不说暗话,楚掌门,就当我已经搜魂过,当年之事是魔族所为,与楚掌门无关。”
“这?”诬陷魔族?楚卫民犹豫,这事不知道是谁干的,栽赃陷害魔族是否太过于小人行径。
宋思远:“不瞒楚掌门,魔族圣女与我有些仇怨,此事或许与她有关。楚掌门也好今早脱身回宗门去找找幸存的弟子。”
思虑良久,楚卫民咬牙道:“好,依你所言。”
宋思远微微一笑,开了门,带楚卫民出了月到风来,嘱咐他一路小心,仙人疫已经全面爆发。
“掌门。”雪涟君忽然出声,把宋思远吓了一跳。
“你确定是魔族手笔?”雪涟君问。
“是,从楚掌门过往记忆来看,魔气,还有那魔族圣女的身影,错不了。”
雪涟君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思远见状道:“师父,你先回去休息吧,此事我会好好查。”
“辛苦。”雪涟君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回了月到风来。
师父……
宋思远没走远,靠在一棵古树的枝干上,望着渐渐升起的明月。
为何非要给师弟一个真相呢,如果真相本就残忍,不如装作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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