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20. 心象破灭之时(2)

我隐隐约约记得,“智”在当作名字时,有另外的读音,好像可以和“多默”相对应。神谷瞪大了眼睛看着池谕佳,仿佛心有所觉,表情上却又显露惊诧的神情:

“不可能这么巧吧……”

谕佳双手十指相扣,轻轻放在被长裙覆盖的大腿上,耸了耸肩:

“这仅仅是我的猜测而已,至于相信与否,决定权在你的手上。”

神谷收敛了表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行吧,如果你的猜测成立的话,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下一步的调查也有了具体方向。难怪在科尔米耶大教堂的时候,魏德纳先生会说,舒勒遇刺之后,黎巴嫩这边的事情就和真木智雪脱不开干系了。”

相较于神谷的茅塞顿开,池谕佳只是摇了摇头:

“即便是这样,舒勒和巴夏洛神父也相继遇刺,才为我们换来线索的接续,这种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没有毫无意义的牺牲,谕佳。你很久以前就说过,身为秘仪师,要对生命无常有着更加深刻的认识。而且,你不也差点在贝鲁特港殒命么?”

不知是对老生常谈的陈词滥调十分排斥,还是因为得知同袍离世的抑郁难平,池谕佳长叹了一声,眼角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怆然:

“是啊,过去十几年里,我好几次面临死亡,即使每一次我的心里都没有哪怕一丝的触动,但自己的生命与同僚的生命终究是有区别的,看淡生死并不等于漠视死亡。”

神谷也垂下眼,点了点头,但马上便转换了话题:

“说起来,谕佳,你在贝鲁特港发生爆炸的时候,几乎就在爆炸中心位置,能够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

“的确,就算我展开了防御法术,爆炸的冲击波还是让我晕厥了过去,倒塌的仓库把我压在了瓦砾下,直到很久以后,才有人把我挖出来带走。”

神谷追问:“那在此之后呢?中间这两年经历了什么,才让你来到了这面镜子当中的世界?”

池谕佳摸了摸脸颊,思考了片刻:“这就说来话长了。”

“如果觉得前因后果太过冗长,那就捡重点说好了。”

神谷把双臂抱在胸前,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看着谕佳。谕佳清咳了两声,拄着手杖慢慢起身,然后倚靠在白布覆盖的祭坛上:

“爆炸是在下午发生的,当晚就有队伍前来组织营救,而当他们把我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当时的我已经耗尽体内的玛那,失去了意识,所以并不知道将我救出来的人是谁。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营房里,穿着一身黑色的罩袍,于是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真主党的军队带走了。”

“真主党?他们把你带到哪里去了?”

“押送我的部队,他们穿过了黎巴嫩边界来到叙利亚,驻扎在霍姆斯近郊。他们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我是医生,然后瞒天过海地着用疗愈魔法治好了从前线送来的伤员。他们信以为真,将我锁在了地下室当中,只有在伤员被送来时,我才能见到其他人。”

神谷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这不就是监禁么?他们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池谕佳的语气依旧平静如水:

“我在当时也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监禁一位医生,不过后来我逐渐了解到,他们是真主党的军医部队,似乎正在大范围搜寻这一带的秘仪师,不过我并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我被软禁了一整年,没有人和我交谈,也没有任何接触外界的机会,我每天除了治疗那些陷入昏迷的伤员之外,就只能端坐着冥想。不过越到后来,他们对我的限制就越发宽松,时不时会给我送来一些书籍什么的,姑且可以当作消遣。”

“你有时间去冥想,为什么不想着从那里逃出来?”

“逃出来之后又能去哪里呢?外面过于混乱,走在路上随时都有可能被袭击,还不如待在那里,至少安全可以得到保障。不过后来我还是暴露了,前几个月,一个被我治好伤的普通秘仪师把我的身份告诉了营地里的长官,大概他从前也在那座医院里与我共事过。长官把他再次带到我的面前与我对质,我不想掩饰什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于是没过几天,他们就把我和那个揭发我身份的人一起送回了贝鲁特,依旧关押在从前那座医院里。”

这样看来毋庸置疑,我的这位姑姑就是情报中所说的囚犯,但是神谷还在继续追问着:“依照你的描述,真主党四处搜寻秘仪师,也是为了研究那个什么人偶?”

谕佳摆了摆手:“并不全是,落在他们手上的秘仪师,只有一小部分被赦免,去协助他们完成研究,其余的大部分……就只是供体而已,被随意使用、压榨,最后被不值一提地抹去。羽音,你应该看到了医院里有一间地上画着魔法阵的大房间吧?”

她的描述再次勾起了我心中那些不好的回忆,触手将我全身束缚所带来的窒息感又涌进了脑海里,我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暗暗握紧了大衣的下摆,擦去手心渗出的汗水。

神谷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看,都和集中营没什么区别……但是他们怎么知道你曾经从事过与人偶相关的研究?”

池谕佳:“我不清楚,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得知我是圣护,或多或少对这样的法术有所耳闻。不过确实,因为我的身份,他们才对会我客客气气,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那个暴露我身份的人,来到医院之后,只是因为我对军官说了几句话,他就立即被送进了那个房间,而且在后来,也是我亲自解剖了他的尸体,随后他就被那些人做成了标本,泡在福尔马林里。”

我感到有些不寒而栗,池谕佳对于叛徒的处决让我有些震惊,这与她往日在我脑海中温柔的形象大相径庭。而那些真主党军医们的所作所为,更加是在打着知识进步的旗号,释放着来自人类内心最深处难以抑制的罪恶。

“革命,多少罪恶假汝之名……”

我缓缓念出神谷曾经用以形容这种事情的话语。神谷也转过头来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她好像也觉得,谕佳在医院时,与那些真主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谕佳抬起头看了看我,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转过身去,看着墙上那一尊耶稣受难像:

“我不在乎他们做这些研究的动机是什么,崇高也好,下贱也罢,事实上都成了他们奴役那些囚犯的手段。即便我依旧想重现十几年前那个晚上的奇迹,我也没有为他们的研究做出哪怕半点贡献。”

神谷皱了皱眉,显出一丝怀疑的神色,同样也站起身来:

“那好,谕佳,我有件事情还想请你解释一下,既然你在他们研究的时间里一言不发,那你为什么不久前还说,那个追杀我们的人偶是你制造的?”

池谕佳转过身来看着她,似乎对刚才的质问颇有些不满,于是与她针锋相对起来:

“羽音,我之前就已经解释过了,只要你不主动攻击那个人偶,它是不会平白无故来追击你的。况且那个人偶是其他秘仪师们在我的监督之下无意中制造出来的,当时我谎称实验失败,把结果写进了交给军官的报告,然后把那具人偶推到地下的焚化炉。所以从始至终,医院里的真主党都不知道我们曾经偶然之中成功实现了他们的计划。”

神谷盯着她青绿色的眼瞳,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弛:“嗯哼,然后呢?”

“我原本打算直接销毁人偶,但最后想了想,还是把它藏了起来。”

“你是打算把它当作你的使魔,留作后手吧?”

池谕佳点头承认,然后坐回椅子上:“你早就知道我的行事风格,何必明知故问?”

虽然那个怪物的来历弄清楚了,但她与真主党之间的关系还是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碰了个软钉子的神谷又看了她一眼,然后一声不吭地回到座椅前,缓缓坐了下来。

如果说,能用白鹿来形容神谷的端庄,那么对于池谕佳的形容,就像是一只黑猫,难以捉摸——不知为何,这样的想法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这样说来,我们在医院二楼发现的那些血迹,就是你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了这个后手才造成的?”

看样子神谷是真的准备将那个人偶的来龙去脉问个一清二楚。谕佳这回并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前因后果:

“几天前,真主党的军队突然开始大量地处决被囚禁的秘仪师,我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但是再拖下去,只会让更多人死亡,甚至我也可能无法幸免。所以我激活了那个人偶,而它马上用魔法将自己化成了死神的样子,冲进了正在忙着搬运货物的人群当中。”

天花板上的弹孔,墙壁上的刀迹爪痕,还有地面上的血水,在那个瞬间,全都涌入了脑海。我不敢去仔细想象那样的场景,子弹打穿了怪物的身体,却依旧无法阻挡它前进的脚步,那些士兵只能胡乱地开枪扫射,然后一个个在绝望之中,被怪物锋利的指甲撕开喉咙,或者被镰刀斩断四肢,倒在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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