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这种景象已经超出你姑姑的心象投射范畴了,大概是因为沉睡,你失去了对结界的整体把控,才会让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在自然生长当中偶然出现吧。”
一旁的神谷代替她回答了我的疑问。天空中的巨鸟慢慢在深林的枝叶交错之间隐去形体,池谕佳转过身来,看向了我们:
“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当中的一位,侯爵菲尼克斯(Phenex)。我刚在只是在尝试着与他沟通,聆听他的教诲。”
“他说了什么?”
神谷仿佛轻描淡写地随口一问,而谕佳却狡黠地看了她一眼:
“羽音,你不是对这样的召唤魔法并不感兴趣么?”
我听见她很大声地咂着舌,然后双手揣进口袋,向我瞥了瞥头:
“秋洋,咱们继续往前走吧。”
看到神谷这样的反应,池谕佳也不予以回应,只是继续走在我们的前面,不紧不慢地说:
“往昔所有的,将来会再有;昔日所行的,将来会再行;太阳之下决无新事。只是对往者,没有人去追忆;同样,对来者,也不会为后辈所记念。他对我说的就是这些。”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神谷果真好奇了起来。背对着我们的池谕佳,语气依旧十分淡然:
“我们做的事情,就是在一个圆圈当中循环往复。明知终其一生也不会有结果,但一代人接着一代人重复过的事情,总是期盼着终有一天,有人会到达那个所谓的终点。”
然而神谷却摇了摇头:“谕佳,你也知道,捷径是存在的。”
即便她这样说,池谕佳的声音也愈发平静得有些近乎冷漠:“这我当然知道,但这种捷径带来的代价,你我是否真的能够承受得起呢?”
或许是不愿深究这个问题,神谷撇过头去,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注意留意两旁灌木丛里的动静,我不确定这里是不是还存在雾妖或者其他魔法生物。”
谕佳大概也明白了神谷的态度,只好轻轻叹了口气,又抖了抖垂在后背的长发,握紧了手中那根缠绕着白布的手杖。
不过神谷的判断并没有错,就在下一秒,我的后颈感受到了一阵寒冷,在我们周围似乎有不少灵体躲在树丛当中,静静地窥伺着。我能感受到一道道目光正聚集在我们的身上,就像是魔鬼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脊背,与林中吹来的凉风一起,将寒意穿过层层衣物与皮肉,送入骨髓当中。我不免有些心悸,努力想要说服自己,那只是普通的风吹草动而已,但心中的预感,已经愈发强烈起来。
就在不久之后,我的预感就得到了证实,包围我们的那些灵体迅速在树林当中变换着位置,无法判断它们的准确方位,但可以感觉到,它们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近,我甚至似乎已经听到了它们锐利的爪子划过空气的声音,脑海中被那些肆无忌惮而又诡异的笑声所填满。我轻轻碰了碰神谷的手臂,凑到她身边对她耳语了一番,让她做好相应的准备,她点了点头,默默地将手伸进大衣,握住短剑的剑柄。一直在前方引路的池谕佳,也解开了缠绕在手杖上的白布条,又把它一圈一圈地绑在右手的手腕上——大概她也觉察到了周遭的异样情况。
我们就这样保持着高度警惕,继续向前走着。灵体的活动迹象越来越强烈,仿佛来自林中四面八方的魔法生物,都被引到了我们的周围。
“其实你之前应该把雾妖的长剑继续带在身上,秋洋。”
神谷也凑了过来,小声地对我说着。我摸了摸腰间的枪套,将手枪拿了出来,推出转轮,检查里面的子弹。但神谷马上轻轻地打了一下我的手腕:
“收回去吧,普通的金属弹头对灵体塑成的魔法生物没有效果。”
我只好把枪放回腰间,轻轻叹了口气。就在我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探测灵体的活动迹象上时,突然间,曾经那些诡异的嘈杂与频繁的活动在一瞬间归于了平静。池谕佳也回过头来,有些惊诧地看着我们,但很快她就似乎明白了什么,迅速从手杖中抽出一柄细剑。
剑锋闪出一道寒光,三个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谕佳的身后,如同吸血鬼一样,挥舞着锋利的爪子,向看上去势单力薄而又毫无防备的她扑了过去。我赶忙高声叫喊着让她注意身后的危险,但与此同时,在我和神谷的四周,也出现了类似的黑色身影。
谕佳没有丝毫慌乱,只她从容不迫地举剑,向后转身,同时用力挥出,伴随着一声厉喝,三个黑影在顷刻间身首异处,随即化成了深紫色的粉末。来不及松一口气,我马上集中注意力,在空中画出一道符文,随之而来的冲击波便将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黑影震出几步之外,虽然有惊无险,但我还是因为事发突然,不免愣了一下。
正在我分神的时候,黑影再次向我扑了过来,过于接近的距离已经来不及躲避,在一瞬之间,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了面前。但随着魔弹的呼啸声在我耳边响起,预想中的痛感并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向旁则看去,池谕佳正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轻轻地甩了甩手,而我面前那个黑色的怪物,已经化成了一抔尘土。
还未等我向她说声谢谢,便又有几只怪物出现在了我们的周围。没有任何犹豫,池谕佳紧赶几步,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腕,将我甩到她的身后,然后继续挥舞着细剑,果断而又敏捷地依次斩下那些怪物的双手与头颅。我看着她轻盈的体态与从容不迫的步伐,产生了一种连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错觉——她仿佛不是在战斗,而是迈着曼妙的舞步,跳出一曲优雅的华尔兹。
我就这样出神地看着她,等到再回过神来时,身边的所有怪物都被神谷和池谕佳消灭,在周围的地面上留下斑驳的余烬。我蹲下身去,捡起一根木棍,检查着那些尘埃,但方才池谕佳的身影却在我的脑海当中挥之不去。我抬起头看向她,而她则是颔首低眉,默默将细剑插回剑鞘,然后看了看神谷,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战斗方式还是和从前一样嘛。你说得没错,羽音,这个结界的确已经逐渐开始脱离我的掌控了。怎么样,感觉如何?”
神谷吹了吹粘在短剑上的紫色微尘,然后把它插回腰间:
“还好,有你在的话,击退这些魔法生物不在话下。”
池谕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又转向我:
“秋洋,那只是普通不死生物留下的残骸,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站起身来,拍了拍外套上的尘土,在谕佳的身后继续赶路。天空中的紫色已经愈发浓烈,将满天云朵驱散开去,由边边角角逐渐弥漫到整片天空,就连我们周围的这片密林,也开始映照出略显神秘的紫色,在灌木丛中,偶尔突兀地冒出几株盛放的紫罗兰。
谕佳却一刻也不曾看一眼那些为她盛开的花朵,她的脚步一直都不曾为它们停留。直到我们已经忘记了时间,一片林中空地终于出现在眼前——一匹黑马正在空地上悠闲自得地吃着草,而它的身后,是几条曲曲折折的小路,向着森林中不同的方向延伸着,不知能通往哪里。但池谕佳却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地长舒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着我们:
“还好,我们已经快到了,但愿这片区域还能在我的掌控之中。”
说着,她走上前去抓住缰绳,但黑马却如同受惊一般,抬起前蹄突然起扬,像人一样立了起来。池谕佳一个趔趄,又马上站稳了脚跟,她紧握缰绳,口中念着咒语,将黑马拉了回来,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脖颈,轻轻地在耳边说着什么。黑马逐渐变得温顺起来,谕佳在说完嘱咐的话语之后,又轻轻拍了拍它的后背,它便默默地转身,向着其中一条铺满落叶的小径走去。
“这是另一位魔神的坐骑,好在它对我们并没有敌意,跟上吧,我们去找它的主人。”
池谕佳看着我和神谷,又走在了我们的前面,我们也紧随其后,跟着黑马一起,重新进入深林,继续朝着预想中的那片湖泊走去。
“谕佳,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大概是对三人间心照不宣的缄默气氛感到些许沉重,神谷又开始寻找起了话题。谕佳将几缕头发别到耳后:
“你问吧,我听着呢。”
“你说你想要那块怀表,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谕佳回过头了看了神谷一眼,挑了挑眉毛:
“你不也是如此么?”
神谷仿佛是想要急于撇清什么一样,当即否认:
“我只是在完成圣座交给我和你侄子的任务而已。”
即使她这样说,谕佳还是给了她一个善解人意的眼神:
“是么……看来你是真心关照我的侄儿,不过你还真是少见地对一位男性这么上心啊。上一次见你这样,大概已经是十几年前了。羽音,你该不会是……”
话还没说完,神谷便高声打断:
“没有!绝对没有!谕佳,你不要多想。”
看到她如此激烈的反应,池谕佳微微一笑,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将双手背在背后,用手杖轻轻地敲打着自己的后背,向前赶路的步伐似乎也变得轻盈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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