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阿尔卑斯11

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

霍斯阳躺在床上,身上还带着程一的余温。

而程一背对着他,站在浴室门前,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是我的第一次。”

“之前没经验。”

“让您失望了。”

程一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客观事实。他嗓音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断断续续。

话音落下,程一没再看霍斯阳一眼,径直走向浴室。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背脊却挺得笔直。

“咔哒。”

浴室的门从里面被锁死。

那一声清脆的落锁声,抽在死寂的空气里,钻进霍斯阳的耳朵,让他莫名不是滋味。

三年前……阿达维亚,北郊海关仓库……

霍斯阳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

暴雪……在车里……

记忆的闸门彻底洞开。

三年前突降阿达维亚的那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雪,天与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整个世界被大雪活埋。

霍斯阳和兰懿在一场隐秘的谈判后,被困在北郊海关码头的角落里,四周是漫天飞雪。

他们像两头被世界遗弃的困兽,在绝境里只能依靠本能,拼命从对方身上汲取那一点点可怜的温度……

那个雪夜里发生的一切,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区,谁都没有再提过。

浴室里,程一拧开花洒,看也没看,将水温旋钮转到了最边缘的一格,滚烫的水柱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灼人的温度烫得他皮肤一阵战栗。

他没有躲,反而向前一步,任由热流冲刷着身体的每一寸,那些青紫的,被人肆意留下的痕迹,在热水下愈发狰狞,疼得钻心。他却像感觉不到痛,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墙砖,闭上了眼。

冷与热,两种极致的触感,在他的身体上疯狂撕扯。

水流呛进气管,他低下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浑身发抖。

他分不清脸上是水,还是眼泪。

只是抬起手,疯了一样搓洗自己的身体。

从脖颈到脚踝,每一寸皮肤都不放过。

力道大得吓人,白皙的皮肤很快泛起骇人的红,仿佛要被他硬生生刮掉一层。

可他停不下来。

脏。

太脏了。

他要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气味,那些令人作呕的触感,全都洗掉,刮掉,从他的骨血里剔除出去。

直到指甲划破了皮肤,渗出细密的血珠,又被水流瞬间冲散。

他才终于耗尽所有力气,脱力般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是说给霍斯阳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可笑。

拿自己最不堪的经历当武器,妄图去刺痛一个情场里百炼成钢的男人,想看看霍斯阳那颗永远掌控一切的心,会不会裂开一道缝?

何其天真,又何其愚蠢。

霍斯阳是什么人?

他怎么可能会在意。

自己那句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来的“第一次”,在他听来,大概就是个笑话。

说不定,还会被他当成某种不知廉耻的炫耀。

自取其辱。

程一靠着墙壁,任由热水器里的水流浇透全身。

水温从滚烫到温热,最后变得刺骨冰冷。

他一动不动,直到四肢百骸都冻得麻木,皮肤被泡得惨白起皱,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天,亮了。

浴室那扇小小的换气窗边缘,渗进一丝灰白色的光。

新的一天,也是新的折磨。

他该出去了。

程一撑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水珠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滚落。

“咔哒。”

门锁,开了。

比之前浓烈十倍的烟味劈头盖脸地涌来,呛得他几乎窒息,忍不住剧烈咳嗽。

程一抬眼看去,整个房间烟雾弥漫,视线模糊。

霍斯阳还躺在床上,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

他手边的烟灰缸已经满了,烟头堆成一座小山,更多的烟蒂零乱地掉在昂贵的地毯上。

听到开门声和咳嗽声,霍斯阳缓缓转过头。

隔着浓重的烟雾,程一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震惊?错愕?亦或是……一丝无法掩饰的惊喜?

程一赤脚踩在地毯上,水珠顺着湿漉漉的发梢滴落,砸进地毯里,悄无声息。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整个房间的烟雾对视。

时间仿佛凝固。

霍斯阳慢条斯理地坐起身,**的上半身肌肉线条分明,烟雾缭绕中,那张英俊的脸显得有些不真实。他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根烟,没点,只是夹在指间把玩。

他冲程一歪了歪头,忽然笑了。

程一想过霍斯阳会嘲笑他,会质疑他,会用更恶毒的语言来羞辱他。

“第一次?”

“程一,你装什么三贞九烈呢?”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可霍斯阳这一次的笑声,先是低沉地在喉咙里滚动,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最后变成某种压抑不住的、欣喜若狂的大笑。

笑声震动着烟雾,将一室的死寂撕得粉碎。

下一秒,他猛地从床上弹起!赤着脚,几步冲到程一面前,一把将人死死按在冰冷的墙壁上!

这一次,他的力道里没有暴戾,只有一种不容挣脱的禁锢。

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一个滚烫,一个冰凉。

“郭飞羽那个废物!”

霍斯阳的胸膛剧烈起伏,灼热的气息喷在程一的耳廓上,带着颤抖的狂喜。

“他果然没碰过你!”

“你是我的!从头到尾都是我的!”

紧接着,一个让程一脑中彻底空白的动作发生了。

霍斯阳松开钳制他的手。然后,在程一呆滞的注视下,直挺挺地,单膝跪下。

“砰”的一声闷响,膝盖重重砸在地毯上。

他仰起头,捉住程一那只还在滴水、冰冷到没有知觉的手,用力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

那双带给程一无数痛苦和屈辱的手,此刻,竟然在微微发抖。

“程一……”

霍斯阳的声音是从喉咙深处碾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裹着粗粝的沙。他仰头望着程一,那双眼睛里燃烧的偏执与炙热,几乎要将程一单薄的身体烧穿。

程一的大脑停转了。

视野里的画面荒诞到扭曲。

朱雀会的二当家,那个高高在上、视他如玩物的霍斯阳,正单膝跪在他面前。他跪得那么直,那么重。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用一种近乎信徒的姿态,将他冰冷的手指奉到唇边。

这是什么?

新发明的折磨人的游戏吗?

还是说,霍斯阳终于疯了。

“嫁给我。”

三个字。

低沉,清晰。

在这间堆满烟蒂,四处都残留着**与屈辱气息的房间里,平地惊雷。

程一的身体僵住,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微微收缩。

他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脚下那个男人。

“程一。”霍斯阳又叫了一声,声音里泄露出一丝急切,“嫁给我。”

他握着程一的手骤然收紧,那力道仿佛要将他的骨头嵌入自己的掌心,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化作青烟消失。

“程一,嫁给我。”

他开始重复,一遍又一遍,像一台卡壳的机器,又像一个陷入臆想的疯子。

程一始终没有反应。

那张苍白的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吝于给予。

霍斯阳眼里的光和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种程一再熟悉不过的,被忤逆后的疯狂和暴虐。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

那短暂的温顺和祈求消失得无影无踪,狠戾重新占据了他的脸。

“砰!”

程一的后背再次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

“嫁给我!你他妈必须嫁给我!”

霍斯阳的脸几乎贴着他的脸,灼热的气息混合着疯狂的低吼,炸在程一的耳膜上。

“程一!嫁给我!”

“你是我的!”

“你他妈只能是我的!”

他癫狂地嘶喊着,像是在说服程一,又像是在给自己下达某种不容更改的命令。

“从头到尾,你都是我的!”

“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程一的命,程一的身体,程一的第一次,全都是老子的!”

程一没有回答,他甚至懒得再去看霍斯阳那张扭曲的脸。

好困。

好累。

身体的每一寸骨骼都在叫嚣着酸痛。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推开紧贴着自己的那具滚烫胸膛,然后撑着墙壁一步一步,走到床边,从床头柜里摸出那盒还剩半包的薄荷烟,指尖在烟盒上轻叩,滑出一根。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刻意的慢,一种无声的,却又震耳欲聋的蔑视。

整个房间,只剩下霍斯阳因为暴怒和惊愕而变得粗重的喘息。

“有火吗。”

程一的嗓音抖得几乎发不出声。

霍斯阳的喘息停了。

他愣在原地,几秒后,像是被遥控的木偶,手忙脚乱地弯腰,从地毯上捡起那个金属打火机。

他快步冲到程一面前,半蹲下身。

“咔哒。”

一簇幽蓝的火苗在他颤抖的指间亮起。

他将火焰凑到程一嘴边,姿态卑微得像个侍从。

程一垂下眼,就着他的手,点燃了烟。

跳动的火焰,在他漆黑的瞳孔里映出一片小小的、冷漠的亮光。

他深深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熟悉的晕眩,也麻痹了叫嚣的痛楚。

在短暂的松弛后,他缓缓转过头。对着霍斯阳那张近在咫尺、写满狂热与期待的脸,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浓白的烟。

一团白雾喷薄而出,瞬间笼罩了霍斯阳。

烟雾模糊了他英俊的五官,也盖住了他那份病态的占有欲。

透过袅袅升起的烟,程一的脸冷得像冬日凝结的冰。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霍斯阳。”

“你有病吧。”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