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尔卑斯02

千钧一发之时。

“恭喜恭喜!霍斯特先生,我来祝二位夫妻恩爱,干杯!”

一直接收霍斯阳巨额捐助的校董举着香槟,正在向一对准新人献上自己的祝福,霍斯阳终于不得不松开对兰懿的钳制,伸手去接侍者递来的酒杯,就在他转身、松开手臂的那一秒。

在满场喧嚣与祝福的掩护下,在无人注视到的阴影里。

兰懿的嘴角,向上勾起了一道极轻、极冷的弧线。

那不是笑。

那是一个耗尽了二十年光阴,终于尘埃落定的句点。

冰冷,锋利,带着解脱的快意。

弧度瞬间消失,快到不曾存在过。

这场长达二十年的禁锢。

他终于,找到了终结它的方式。

当霍斯阳端着酒杯,志得意满地回头望向他时,兰懿依旧是那个垂着眼睫的、安静美丽的瓷偶。

仿佛刚才那抹淬了剧毒的笑意,只是旁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幻觉。

毕业典礼意外演变成一场临时的庆祝酒宴。

宴会过半时,霍斯阳的私人电话响起。

能打通这个号码的人屈指可数。

不是兰懿,就是跟了他二三十年的心腹。

而当宴会进行到一半时,霍斯阳的私人电话响起。

能打通这个电话的人寥寥无几,无非就是兰懿和跟随霍斯阳二三十年的几个亲信。

挂断电话,霍斯阳脸色微变,他用最快的速度拉着兰懿提前离场。

黑色的防弹宾利车旁,他直接对司机下令:“务必把夫人安全送回庄园,路上小心。”

车门即将关上,霍斯阳捏住兰懿的下巴,在他脸颊上印下一个重重的吻。

“宝贝,乖乖在家等我。”

“苏黎世那边出了点状况,花景解决不了,我必须亲自过去一趟。别怕,我今晚一定回来陪你。”

“晚餐想吃什么?城东那家法国餐厅?我记得你喜欢它家的山羊奶奶酪。其实海鲜也不错,名菜是梭子蟹配cumbavas,可惜这个季节不行,滨螺也不行,不然配上香芹汁你会肯定喜欢的。还有炭烧匈牙利鳍鱼……”

“你想吃的话我让管家把主厨请到别墅来,只为我们俩庆祝一番,今天是我二十年来最开心的日子,我一定赶回来和你共进晚餐。”

霍斯阳的保镖开始催促他上另一辆开往苏黎世的车,厚重的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霍斯阳志得意满的脸。

世界安静了。

兰懿垂下眼,目光落在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尺寸被计算到毫厘的戒指,冰冷地硌着骨节。

他脸上所有的温顺与笑意,尽数褪去。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开始擦拭自己的手指,从指根到指尖,再到刚才被霍斯阳碰过的每一寸皮肤。

力道之大,让骨节都泛出白色。

最后,手帕用力按上被亲吻过的脸颊,反复擦着,皮肤很快浮起一片刺目的红。

做完这一切,兰懿命令正在火车道旁等待红绿灯的司机。

“开窗。”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那片泛红的皮肤和主人冰封的眼神,背脊一僵。

“兰先生……外面风大,而且万一有……”

“打开。”

兰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车窗缓缓降下,来自阿尔卑斯山巅的清冽冷风,夹着雪的气息,猛地灌了进来。

兰懿觉得无比舒适,连呼吸都顺畅了。

他抬手,将那方用过的手帕扔出窗外,像扔掉一团沾染病毒的医疗垃圾。

手帕在风中翻滚着,坠入车后的黑暗,消失不见。

“哐当、哐当……”

悠长的火车终于驶过,红色的栏杆缓缓升起。

司机忍不住又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看到那个被霍斯特先生捧在手心,称为“宝贝”的东方美人,正用一种近乎漠然的神情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脸上没有厌恶,没有愤怒,那是一种燃尽一切后的死寂,一种极致的平静。

意大利司机安东尼奥仿佛回到自己第一天上工的日子,他见到自己的老板,只觉得对方像一尊从拍卖会图录上走出来的古典青瓷,完美,易碎,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矜贵。

霍斯特庄园其他人看兰懿的眼神,就像看一件绝世珍品,连大声说话都怕震出裂纹。

可就在刚才,只有他目睹这尊“青瓷”亲手撕掉了身上那层温润的釉。

那块被扔出窗外的手帕,将车内的气氛冻到冰点,安东尼奥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冷汗,他甚至觉得,阿尔卑斯山的冷风就是被这位主子一个眼神召唤进来的。

车窗外,雪山在夜色里勾勒出巍峨的剪影。

山脚下,观光铁路的灯火蜿蜒,像一条通往远方的火蛇。

兰懿看向那片延绵不绝的光,眼神是安东尼奥服务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悠远而热切。

安东尼奥清了清嗓子,试图用最专业的口吻打破这片死寂:“兰先生,风有些大,需要把窗户关上吗?”

“好。”

后视镜里,兰懿的视线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后视镜中的安东尼奥脸上。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了之前在霍斯阳面前的温顺和怯弱,也没有刚才看山时瞬间的火光,而是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却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安东尼奥看着后视镜里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哪里是什么易碎的青瓷。

分明是一把藏在锦缎盒子里的刀,隐忍多年,今天终于要出鞘见血。

凌晨一点,霍斯阳终于赶回别墅。

兰懿正静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身松垮的旧运动衣,手里翻着一本厚厚的资料集。

他背后的餐厅里,长桌上铺着最奢华的餐具,法国大厨根据雇主的喜好,为他们准备了岩烧匈牙利辣椒鳍鱼串配缀锦蛤壳盛海鲜套装,红白相间的萝卜丝搭配橘子醋腌过的白花花海鲈鱼条,左右两边的柠椒贻贝和香芹滨螺翠浓碧深,从布里塔尼亚远道而来野生酸模佐初长成的蜘蛛蟹,酸味小朝鲜蓟配上南法特产Gillardeau生蚝,新鲜鳌虾的虾仁上撒好叶加肯亚胡椒、黄柠檬然后文火熬成sauce,甜点是全手工一层层打磨现烤菠萝泥千层酥,裹着焦糖与椰子粉的香蕉……因为霍斯阳是97年生人,大厨还为他们备好97年罗曼尼康帝的蒙哈榭白葡萄酒佐餐。

膏梁锦绣肥醲甘美,着实是一场盛宴。

可惜主人姗姗来迟。

已经是让人意兴阑珊的一桌冷炙。

霍斯阳大步流星地走过去,迫不及待俯身吻上兰懿,这一次的吻带着酒精的灼热和胜利的狂喜,粗暴,直接。

兰懿没有回应,也没有反抗。

他任由霍斯阳予取予求,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漂亮雕塑。

“怎么了?还在闹脾气?”霍斯阳捏住兰懿的下巴,力道不容拒绝,强迫他看向自己,“我在你最喜欢的风景里,给你一场最盛大的求婚。现在消息传回阿达维亚,全霍氏的人都在羡慕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没有不满意。”

兰懿终于开口,声音没有实感,像隔着一层化不开的雾。

“霍、斯、阳。”他叫他的名字,每个字都咬得清晰,却不带任何情绪,不像情人间的呢喃,倒像是临时检查的警察在确认一个路人的身份,“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醉意熏然的霍斯阳皱起眉,不理解兰懿此时此刻这种空洞到近乎死寂的态度。

“我想要的,是你兰懿有一天心甘情愿当我名正言顺的伴侣,同我共度余生。”

兰懿忽然笑了,那笑容飘忽幽远,看得霍斯阳心头一。

“你觉得,你能等到那一天吗?”

“我不是已经等到了吗?”

霍斯阳不以为然,打横将兰懿抱起,大步走向卧室。

兰懿太轻了。

二十年衣食无忧,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多余的重量。

将兰懿放在柔软的床上后,霍斯阳转身去浴室冲了个凉,试图洗掉一身的酒气和征尘。

今天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他想用最清醒的状态,去迎接他和兰懿全新的开始。

当霍斯阳裹着浴袍出来时,兰懿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静静躺着在柔软的床垫上,侧脸看向落地窗外的雪山,月光从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为他全身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边。

“兰懿。”

霍斯阳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从床头柜拿起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打开看看,今天的礼物。”

兰懿慢吞吞坐起来,接过盒子。

他手指纤长,骨节分明,连拆开包装的动作都带着一种从容的艺术美。

盒子里,是一双复刻老牌爆款的白色运动跑鞋。

兰懿拿出一只,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鞋面上的织网图案,上面用金线绣着一行小字:F&L Forever love。

“你定做的?”兰懿问。

“当然。”霍斯阳的语气里透出几分得意,“我记得你上次和泽荣打网球的时候说过,你读大学时,最喜欢的运动就是跑步。”

那是霍斯阳为数不多知道的,关于兰懿在他们相遇之前的,零星碎片。

“明天注册完,我就陪你去雪山脚下跑步,呼吸新鲜空气。”

霍斯阳规划着他们的未来,语气笃定。

“我看你最近总是在阁楼上画图,也该多运动运动,等结了婚,我们回巴森的老宅摆酒,我给你一个全阿达维亚最豪华的婚礼,然后陪你去阿达维亚的雨林徒步,你如果舍不得离开欧洲,我也可以每周陪你去附近的几个森林远足,仔细想想,我都没有仔细在附近玩过,其实我一开始想带你去奥地利那边注册登记,我看那边结婚证明的设计更和我的心意,不过奥地利那边要求的证明文件太麻烦了,瑞士也不错,附近的那座教堂也漂亮,据说还是个有名的文化遗产。”说着,他将怀中的兰懿搂得更紧,在兰懿耳边轻声许诺,“兰懿,明天以后,你就是我霍斯阳余生唯一的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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