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火忽明忽暗,晋王面容凹陷,眼下发黑,樱装得一副恭敬的模样。
“如此,孤便允了。”晋王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
“多谢王上。”樱颔首。
晋王眼里浮动着晦暗的流光,一瞬间阴沉了些,如鹰隼的尖锐目光看向樱:“王后以为,楼戾此人如何?”
樱抬头,看见他笑着看着自己,心里瞬间了然,他听到了风言风语,他怀疑她了。
“楼指挥使是王上亲自提拔的,自然是好的。”樱仿佛有些莫名,“王上问妾,楼大人如何是为何,可是楼大人犯了事?”
晋王眯了眯眼,笑道:“王后多虑了,孤前几日突然想到,楼戾也是二十三四的人了,旁人这时候孩子都识了不少字了,他还是一人,倒感觉孤不够关心臣下,想给他挑个何适的良人,日后也能照顾他。”
樱笑道:“这是好事啊,王上体恤下属,指挥使大人必定感激呢。”
“就是这人选难定,孤思来想去,觉着赵辅的次女灵韵不错,温和可人,王后觉着呢?”
“王上相中的自然是好的,妾方才思索了一下,想到柳丞家的女儿柳浔烟也是极好的人选,妾曾见过柳小姐弯弓射箭的样子,也是英姿飒爽,又带有小女儿家的柔和。”樱道,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
晋王想了一瞬,点头赞许:“确然不错。那就借着此次秋狩将这人选定了吧。”
“王上英明。”樱福身。
晋王拍拍樱的后背,缓缓笑道:“孤今日还有旁的事,就不在这歇息了,你早些睡吧。”起身,拂拂袖子,迈步离开。
“送吾王。”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丝毫礼都未曾行,宫内无人,只有凉风嘶嘶漏进室内,熄了人间烟火。
“来人,”樱唤了一声。外面侯着的侍女步入。“将这些撤了。”侍女端着盘子出去,长信进来了。
“殿下,晋王刚出门没一段路就被金嬷嬷请去了胡女宫里。”
樱轻笑一声,进了内室,不规矩地窝在椅子上,翘着腿晃了晃,鞋袜已褪去,雪白的肌肤在昏暗的烛光中带着暧昧不明,看的人心里直冒火。“让人盯着那个胡女,切莫让她怀了孩子。”
“喏。”
樱呆了一会儿,微微皱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又道:“长信,去各宫问问,有能骑马射箭的报上来可入围场,其他人便如往年在外玩些投壶猜谜。你带着我前些日子刻的桃木剑去,见着何良娣就说是我赠与小王子的,独他一份。”
长信福身:“喏。”从梳妆台旁的香木柜上取下了一个长匣子,退出殿中。
樱又呆坐了一会儿,觉得了然无味,困意袭来,扯了里侧的被子只盖了一半身子,便浅浅地睡过去了。
梦里山川大地,星河长明,乡野小径交叉,可怎么样都不能找到归路。再睁眼确实陈国皇宫压抑森冷,荣华富贵加身,娘亲归了青灯古佛,陈王废了害人的妃子,五马分尸,血流了满街,一直流到宫阶下。
后来便是娘亲逝去,她只有十二岁,她拿着剑指着老陈王,宫人全都被侍卫拦在外面,大殿之内空荡荡的,那一刻,她真的动了弑父的念头,大不了她也一剑抹了脖子随娘亲去。那时,只有她那个九岁的傻子弟弟不顾外面宫人阻拦哭着跑进来抱着她不停地抖着手,嘴里念叨着“阿姊求你了,别杀人”。
她好像突然清醒过来,扔下了剑,冷冷地盯着老陈王:“娘亲的死都是你的错,我不杀你,也别想我叫你一声父王。我娘的墓我自己建,她不喜王宫,你若是敢建在王陵,我就是死也要毁了整座陵墓。”也不顾老陈王青灰的脸色,扯开哭得不成样子的跟屁虫出了宫殿。
后来,老陈王没将心爱的女人葬进皇陵,追封为逍遥后以示悼念和尊宠。樱嗤笑了一声,将娘亲葬去了原本生活的乡野。
老陈王的确宠爱她,好的先给她挑,剩下的才给其他人挑,宫里积怨的妃子和王子公主乃至臣子不胜数,但他给了她最安全的仪仗,公主亲卫便有千余数,还有一众婢子婆妈。樱冷笑不语,毫无压力地接受,在百姓眼中,父女亲近,王嗣和睦,好一派安乐。可樱丝毫不领情,直到晋陈一战,陈败,与晋协商嫁女求和,樱知道老陈王很犹豫,也有其他的合适的公主,但个个都求着生母来了政事堂跪在外面哭嚎,宁死也不嫁。
樱便在朝堂上点了几个老臣推她出去,老陈王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是她授意的,私下传召了她,樱在寝殿中冷言冷语地讽刺他最后父女不同心,甩袖离开了。最后,樱出宫门时,老陈王分明眼里藏泪,一下子失了神采,成了六七十的老叟。
窗外不知怎么轰隆一声,又下了大雨。樱缓缓醒过来,头痛如麻。
樱皱起眉,脸上难得露了不耐烦,看着外面倾盆而泻的瓢泼大雨,心里烦躁。
“王后。”长信从长廊轻步走来,“何良娣收下了,她言承蒙王后抬爱,待秋狩之时领小王子当面拜谢。”
樱勾了勾唇,紧皱的眉头方才缓和了下来。“倒是挺机敏的,可惜活在宫里,一辈子都等不来几次宠幸,能生个小王子也算是福气了。”
“其他宫里的也汇集好了,已经将名单报给纺织局了,纺织局的女官会招更多的绣女来赶制骑服。”
樱呼了一口气,站了一会儿,转身前好像忽然才想起来什么:“秋狩前,我不见任何人。”
长信应下,她明白,殿下是说,不见楼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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