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永远是容易说出口, 不易入人心。zuowenbolan
陈长宁比谁都懂,听了赵岚英的话,心里更像是压了一块儿沉重无比的巨石, 坠得她喘不过气儿。
她一直没说话,很安静地听母亲说。
“咱们都是小人物,哪儿能跟他姓裴的比?裴醒现在就算意气用事不跟他爸回去,在咱们家也不会有什么不得了的前程。就好比他明明是大富大贵的命,屈居在平城这么个小地方, 日后也一定会后悔的。”
“咱们一家人才是最没立场说什么的, 撵也没资格撵,留也没资格留。咱们就什么也别说, 什么也别掺和, 让人家父子俩自己处理就好。”
陈长宁从母亲的房间里出来, 带上门的一瞬间,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一抬头, 裴醒就站在走廊尽头处,刚从房间里走出来。
离得有些远, 她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那双明月般清冷的双眼,格外的亮, 紧紧地盯着她。
陈长宁就那么站在原地, 两人视线交接,裴醒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牵着她的手,一同进了她的房间。
“岚姨和你说了什么?”他这话说是探询,倒不如说是肯定句。他根本就不用想,都能猜到赵岚英会和长宁说些什么。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向来是人之常情。
陈长宁垂下眼帘, 咬着下嘴唇久久不吭声,过了好一会儿——
“裴醒,你心里怎么想的?”别人如何纠结有什么用,最后还是裴醒这个当事人的意愿最重要。
裴醒的眼移向桌上摆着的合照相框,脱口而出:“我不会跟他回去的。”
“……”
“你不用担心,我去跟他说。长宁,我不需要那些荣华富贵,我就想过现在这种生活,我可以好好上学,想要的一切都靠自己挣……”
他垂下眼,“……我舍不得你,我也不想去什么新京……”
陈长宁听得鼻头一酸,莫名有点儿想哭。
裴醒看见她红了眼圈儿,一下儿就慌了,站起来拽纸巾给她擦眼泪,她再也崩不住,抱住裴醒的腰,呜呜咽咽的开始抽泣。
“……裴醒……裴醒……”
她忽然想起以前听过的童谣,叫《小白菜》的,“小白菜,地里黄啊,两三岁,没了娘……”。裴醒,就是她养大的小白菜啊,现在要被别人生生挖走,她能不难过吗她?
裴醒没她那么失态,但心里明白她不舍得他,当然也欢喜也欣慰。他低头揉了揉陈长宁的头发:“……别哭……我不会走的,我绝不走……”
只要她还要他,那谁都别想赶他走。
陈长宁这天晚上睡得很晚,辗转反侧,一直到后半夜,熬的太阳穴生疼,她才有了那么点儿困意。
做了个很长很长、好像永远走不出的梦。一片漆黑,四周的景象环绕着她,熟悉又繁杂。有她没穿书之前坐在病床上翻书的场景;有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对见到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有她和裴醒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
那时候真的小小一个,她伸手去碰,那个刚来陈家时、寡言少语的裴醒,还没碰到,面前的景象全都如水中波纹般慢慢消散。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道声音,陌生的女人,却好像有什么魔力一般,由远及近地叫着她的名字:“陈长宁——”
“谁——”她惊了一下,急促地转身,却什么也没有,还是一片漆黑。
那道女声没有回答她,四周静的可怕。就在她等的直恐慌的时候,那道声音重新响起,
“你不能阻止裴醒回去裴家,你也阻止不了。”
“谁——,你到底是谁?”陈长宁又环顾四周,声音里带着惊诧和不解:“我为什么不能阻止,我已经改变了很多了,我可以……我可以再救他一次的……”
“你不能。”那道女声忽然冰冷起来,没有任何感情地打断了她。
陈长宁这次是真的急了,她还想辩驳,还没来得及开口,女人已经率先出声:“你要清楚你的处境和资本,你代替的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我给你重活一次的机会,是为了成全你的夙愿,同时也让裴醒不再那么凄苦。你们两个配角,可以躲在这个世界的角落互相救赎,你们改变了你们的生活,但没有对两位主角造成任何影响,所以我不会干涉。”
“但如果裴醒不回去,裴纪就会病发死亡,他是主角,一旦死亡,位面崩塌,这个世界也将不复存在。”
陈长宁听完,眼神空洞,突然无力地跪坐在地上。
——对,她这些年过得太顺风顺水,都快忘了,她和裴醒,只是两个小小的配角而已啊。她竟然还可笑地,想要阻止裴醒回去救那个所谓的主角,她怎么可能阻止得了?
她心里想明白了,却还是不甘,有点儿癫狂地,冲四周的虚空处高声质问:“……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裴醒就一定要受这些苦?!他不只是个为主角而生的配角,他是个人!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你不必难过,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以后你会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活到老死,你会有一个和原本的陈长宁截然不同的完美结局。”
“你不必再管裴醒会如何了,和你无关……”
那道声音又慢慢地远了,陈长宁奋力爬起来,跑了几步,她还想挽救:“……不……不行……不能这样对他……”
“不——”
她猛的从梦里惊醒,眼前还是她房间里的天花板,覆了一层银白的月光,昭示着这已经不是梦了。她浑身颤抖着,还沉浸在刚才的梦境里无法自拔,惊魂未定之际,她好像感觉到什么,抬手一摸,眼周一片凉意。
——全是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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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长宁醒的时候,闹钟刚响两声。赵岚英进来,身上带着夏天凌晨露水的凉意,往她桌子上放了包子和袋装的热豆浆。
“吃完了就去上学,你们也快期末考试了,别为其他事情分心。”她对陈长宁说话还是关切温柔,但话却让陈长宁心里止不住的难受。
大约在赵岚英夫妻俩的眼里,不过是一个寄住在自己家的一个孩子马上要回家了而已,他们可能无法理解两个孩子的感情。她说这话也意有所指,兴许还心思裴醒的离开,不如一场期末考试来的重要。
她吃不下去了,拎在手里。临走之前,敲了裴醒的门。
即便他已经跟她保证多次,陈长宁也相信他的确不会食言;但昨天晚上的梦、乱七八糟的猜测,还有裴醒父亲的态度,都让她心里极度不安,她急需见他一面,以慰藉这种惶恐。
门开了,裴醒已经穿戴整齐,低头看着她:“我今天醒的早,正好也赶上了,我送你去上学吧。”
陈长宁捧着怀里的包子,乖巧地点了点头,陈松世从客厅走过来,脸色有点儿复杂:“去吧……估计这也就最后一次了……路上慢点儿……”
裴醒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
陈长宁又想起昨晚的梦,心口一寸一寸冷下去,直沉到最底层,喉咙噎着,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裴醒开口,温声安慰她:“……别怕,他们决定不了的……下午,下午我还去接你放学……”
陈长宁信他。
整整一天,她在学校都心神不宁的,作业写错,倒个水都能发呆。陶姜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儿,吓得一直追问。
放学的时候她冲得比谁都快,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煎熬的她不得安生。
平时裴醒都会早早在车棚旁边那棵树下等着的,但今天没有。
她只迟疑了一瞬,转身就跑。
出校门的时候,公交车还没来,她心里越来越慌,等不及了,直接徒步跑起来,疯了一样地飞奔,跑的满头是汗。
耳边风声呼呼,她从来没感觉家到学校这段路有这么漫长。她好像也感觉到什么,只是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期盼着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裴醒肯定还在家里,他答应过的,他答应过她……
陈长宁跑到楼下的时候,赵岚英和陈松世正站在那儿,看见她了惊了一下,又有些复杂。她慢慢走过去,还在平复呼吸,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开口第一句:“……妈,裴醒呢?”
赵岚英眼神有点儿闪躲,艰难地抬手指了指陈长宁跑回来的方向:“……已经走了,刚才……”
陈长宁手里的书包“哐——”地掉到地上,她猛的转过身就想去追,被反应过来的陈松世和赵岚英双双拖住:“……小宁……小宁你冷静点儿……走远了,已经走远了,那是汽车!你追的上吗?你追的上吗?!”
陈长宁的眼泪一下子被逼出来:“……不可能!他答应过我!裴醒他说过他不会走的……”她忽然歇斯底里起来,使劲儿想挣脱父母的桎梏,可惜却慢慢脱力地坠下/身子,哭得不成样子。
赵岚英看女儿这样,也忽然红了眼眶:“是,他是不想走,可那姓裴的说如果他不回去,就不放过咱们家,不放过你啊。他上午说的,中午你爸的过错察看处分就下来了,天爷啊,我们这种小门小户,我们怎么跟他斗啊……”
赵岚英半跪下来,把陈长宁拥进怀里,声音里掺着哀求和痛苦:“算妈求你,别闹了,别闹了……”
那个从前总是骄傲厉害的女人已经有了根根白发。她也很无助,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满足女儿的一切要求,无理取闹的也愿意纵容。可是她没本事,她除了央求女儿,什么也不能为她做。
陈长宁听完这些话,身子僵住。她彻底没有力气了,停了哭声,趴在母亲肩头,一动不动。
她闭上眼睛,好像死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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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告别都没有。
时间好像一头鲁莽的幼兽,跌跌撞撞但又极快速地冲过去。小时候写作文,硬凹文艺,为了堆砌华丽的词藻,最爱写什么“时间如白驹过隙”之类的话,可真到了这一天,才恍然发现,过往皆如大梦一场,时间当真像白驹过隙一样,“嗖——”的一下过去,谁也抓不住。
陈长宁站在客厅中央,环视着四周的一切,她想起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小心翼翼但又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想起裴醒刚来陈家时,那么小小的一个,一点一点被她养成了现在这样,这样正常的少年,而非在污泥里挣扎致死的可怜之人。
可现在,这个家里属于裴醒的身影都不见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除了他留下的那张照片证实过主人的存在以外,他什么也没留下。
她忽然有些无力,瘫坐在沙发上。
这场于她而言声势浩大又用时良久的救赎,完美落幕了。
从此以后,她可以高枕无忧,她有属于自己的,平淡安稳的完美人生,不必如履薄冰地担心裴醒的仇杀,也不必担心早夭。
她做到了。
她本该开心的。
陈长宁低头垂着眼,愣了很久,眼睫一直在颤。
——“照片一式两份,我去上大学不在家的时候,你记得想我。”“不要早恋。”
——“如果你想我留下来,我跟裴家拼命,我绝不跟他们走,长宁,长宁……”
——“我舍不得你,我也不想去什么新京。”
她忽的落下泪来。
——骗子。
大抵是心口缺失了一块儿,生疼。疼的她喘不过气,疼的她捂住脸泣不成声。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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