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坏的铁锈气息在晨风中弥漫,三塔镇的清晨被蒙上了一层灰翳。维瑞塔斯站在药圃前,注视着银叶草叶脉上悄然蔓延的暗红斑点——这些昨夜还翠绿欲滴的草药,如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异变。
奥莉安娜将最后一罐完好的药膏密封时,手指在陶罐边缘留下湿冷的指印。她整夜未眠,在灯下绘制那些从猎户皮肤上浮现的诡异纹路。图纸在桌案上铺开,暗红色的线条在晨光中仿佛仍在蠕动,恰似某种古老仪式的残缺符咒。
"需要新的坩埚。"她清点着药材,声音里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镇上的铜器都开始锈蚀了。"
当她们踏进市集时,节日前夕的喧嚣中掺杂着不安的低语。卖熏鱼的老妇人正在刮去木桶内壁新生的锈斑,几个孩子围着糖画摊子尖叫——那些本该金黄的糖稀正在凝固成暗红色的、带着金属光泽的诡异造型。
在布匹摊位前,奥莉安娜突然驻足。一位耳廓呈现出微妙弧度的老妇人正展开一卷鲛绡,那织物在阴沉的天空下依然流转着月华般的光泽。
"南海的馈赠。"老妇人的声音带着海浪冲刷礁石的韵律,蓝绿色的瞳孔在阴影中微微发亮,"能过滤不该听见的声音。"
奥莉安娜接过鲛绡的瞬间,指尖传来清凉的触感。她下意识地看向姐姐,发现维瑞塔斯正凝视着老妇人颈间悬挂的贝壳项链——那些贝壳的开合边缘竟闪烁着与金属鳞片相似的微光。
"西边的商人说,王都的钟楼停了。"卖陶器的小贩低声对邻摊说道,"不是机械故障,是齿轮都化成了红粉..."
维瑞塔斯的目光扫过市集,捕捉着零碎的信息:驮马突然拒绝佩戴铁质衔环,井水检测出异常的金属含量,守备队员的皮甲扣带不断崩裂。这些看似无关的琐碎细节,在她脑海中逐渐拼凑出令人窒息的图景——某种超越认知的力量正在改写物质的基本法则。
老妇人将鲛绡塞进奥莉安娜手中时,指甲掠过她的腕脉。刹那间,无数破碎的意象奔涌而来:深海中无声歌唱的珊瑚城邦,随着洋流飘荡的金属孢子,还有沉没在海沟深处的、与黑森林中相似的锈蚀痕迹。
"陆地的伤痛,海洋早已铭记。"老妇人收回手指,贝壳项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当织机的金线开始断裂,要小心那些试图重纺命运的手。"
正当奥莉安娜想要追问,镇口突然传来骚动。几个守备队员拖着满载的板车归来,车上覆盖的帆布下凸起诡异的轮廓。一阵风吹起布角,露出半截完全石化的鹿尸——那生物保持着奔跑的姿态,鹿角却诡异地金属化,在阴云下闪烁着不祥的幽光。
里昂从队伍前列走来,崭新的皮甲已经布满蚀痕。他递给维瑞塔斯一块用油布包裹的物体,展开后是半具鸟类的骨骼——每根骨头都呈现出青灰色石质纹理,但胸腔内却镶嵌着仍在微微搏动的金属器官。
"今早在溪边发现的。"他的声音沙哑,"这样的尸体...上下游还有十几具。"
奥莉安娜上前观察时,颈间的鲛绡突然无风自动。她伸手触碰鸟骨,那些金属组件立即发出细微的蜂鸣。在她看不见的维度里,鲛绡正在将刺耳的噪音转化为低沉的警告,如同深海巨兽的次声波吟唱。
"它们在...转化。"她轻声道出可怕的结论,"不是毁灭,是把生命改造成其他形态。"
暮色降临时,镇民们开始布置归亡节的祭坛。但在往年的谷物与果品之间,如今混杂着各种异变物:锈蚀的农具、石化的麦穗、甚至一截完全金属化的树根。这些祭品在暮光中投下扭曲的影子,仿佛某种来自异界的图腾。
当第一盏灯笼亮起,维瑞塔斯看见光晕中漂浮着无数微小的金属鳞片。它们随着呼吸进入肺部,带来冰凉的刺痛。在她超凡的感知中,整座小镇正在变成一个巨大的培养皿,某种超越理解的演化正在每个角落悄然发生。
深夜的储藏室里,奥莉安娜在鲛绡的包裹下检查那片金属鳞片。借助织物的过滤,她终于听清了鳞片内部持续不断的滴答声——那不是机械运转的节奏,更像某种生命倒计时的读秒。
"姐姐..."她推开房门,发现维瑞塔斯正站在院中仰望夜空。血月莫尔文今夜异常明亮,绯红的光晕笼罩着森林,那些树木的轮廓在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枝桠如同乞求的臂膀伸向天空。
在遥远的风声中,维瑞塔斯听见了新的变奏。不同于往日万物终末的低语,此刻的声响更像某种庞大系统启动前的自检音律。无数金属鳞片在森林深处共鸣,应和着地底传来的震动,仿佛整片土地正在被改造成精密的恐怖装置。
奥莉安娜将鲛绡分成两半,把较大那块披在姐姐肩上。织物触体的瞬间,维瑞塔斯耳中的杂音骤然消退,只剩下最本质的警告——那些看似随机的异变背后,存在着清晰得令人战栗的规律。
"归亡节..."奥莉安娜轻声呢喃,晨空蓝的眼底倒映着异常明亮的血月,"今年的亡魂,会不会包括还在呼吸的我们?"
暗影中,她们听见镇广场方向传来守夜人的梆子声。那本该清脆的声响如今沉闷而嘶哑,就像敲击在正在锈蚀的金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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