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柏星对于时间的流逝变得麻木，又或者说，早在几十年前就这样了。

穿梭于各个时空，在某处短暂地停留，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个，偌大的宇宙中，没有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家”，甚至连她熟悉的身影都很少出现。

她不为人知的孤独并不能为她带来外人的怜悯，相反，生出许多令人不满的点。

早在群星消失之前，研究所的人们从不关心她的存在，就好像她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多她一个，也就是多一个发工资的对象，也没什么实际贡献。

可偏偏前研究所长言尽欢对她青睐有加，哪怕她很长一段时间不在研究所露面，也给她留了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所长牺牲后，那间办公室还是被保留了下来，萧柏星也还是和以前一样，摸不清行踪。

不过每次她出现，必定要启动时空穿越装置，然后消失。

她消失的时间有短有长，几个月，或是几年见不到影。有时候她也会在时空穿越结束后，在研究所待个十几分钟，但也只是坐在走廊里发呆。

又一次见到萧柏星这个样子，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你到底在做什么？”

做什么？

萧柏星没有和她解释，只是友善地笑了下。

几句话也说不清，她现在可太了解博士那时的压力了，总有不理解她的人，但这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算了。”研究员看她的样子，有些生气，但还是本本分分地完成任务，“米娅博士说，你回来后，去找她一趟。”

“她有没有说什么事？”

“没说，估计是给你派任务，你赶紧去就行了。”研究员说完就离开了，还不忘转身看她几眼。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吐槽一个难搞的家伙。

萧柏星叹了口气，站起身，往楼上米娅的办公室去。

米娅现在是研究所的所长，虽然她对于这个差事很不满意，当初满嘴抱怨的话，但最后还是接手了。

她给出唯一的理由就是：其他人都是胡来的家伙，换了领导，都有可能叫停萧柏星的计划，然后把她轰出去。她留下，手握大权，也算给萧柏星个保障。

办公室的门开着，萧柏星直接进去：“找我什么事？”

“终于见着人影了啊，大忙人。”米娅抬头看她，语气里又是淡淡的不满，“之前你给我扔了个宇宙坐标就没影了，说让我调查那里的东西，这就忘了？”

“没忘，我还以为不会这么快就有结果。”

“都三十年了，在坟头种棵树都能砍了，快个什么劲儿啊？”米娅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自己总说时间不够，但时间观念也就那样，还是说穿越穿傻了？”

萧柏星笑了下：“我确实有点……”

“不说这个了，有什么发现？”

“该怎么说呢……很奇怪，观察的结果显示，那里什么都没有，可计算过那些冲击波的轨迹后，经过那片区域的东西，都无一例外被挡住了。所以我们推测，那里有一片立场，是类似黑洞的东西，能够吞噬所有接近它的事物，但它本身要比黑洞强大许多。”

萧柏星若有所思，伸手拖过椅子坐下：“我在别的时空也调查过那里，在群星大爆炸发生前，那里是一颗中子星。”

“你的意思是？它坍缩成了黑洞？”

“不一定是坍缩，也许是别的东西。中子星和黑洞的名字都是我们定义的，我们只是用数据衡量它们的存在，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是类似，不是绝对的。”萧柏星顿了顿，“那里很可能是宇宙的通道，负责输送不同的时空，循环建立的前提，就是源源不断加入的新时空。”

“这个你早说过了，然后呢？你什么打算？”米娅问。

“堵住那个通道，这样能终结循环。”

“哇塞，好聪明哦！这么简单的事只有你想到了诶。”米娅突然开始鼓掌，拍了两下，无奈地望天，“真是个蠢货，你想过我们用什么堵吗？卫生纸？还是水泥？”

“当然是用星体。把星体当作养料喂给它，等它撑到吃不下的时候，自然就闭嘴了。”

“等等，我怎么听着你的意思是，要把地球也喂给它？”

“我们都知道，那家伙的胃口有多大，只能动用所有资源了。”萧柏星说得很平淡，好像这真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你啊你，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疯子，但没想到还能疯成这个样子。”米娅用力往后靠，“我就知道，放任你去做那些，准没好事。”

“你怎么知道，我已经在之前去过的时空里做了同样的事？”萧柏星又冷不丁扔出个重磅消息。

之所以还等着米娅这边的消息，是因为她需要进一步证实。就算不能证明，但她的过程是对的，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哈？什么？”这回米娅干脆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说你已经……不是，你有病吧！先不说你拉着大家去死，你要是敢把我丢到黑洞去，我饶不了你！”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个疯子了吗？”萧柏星淡然看着她，扬了扬眉，“放心吧，那些装置启动还要一段时间，至少等我把所有时空都设置好，当然，还有我们这个。要启动的话，还有一个必要条件，那就是旧的时空全部毁灭。”

那些她熟识的人们，再经历一遍循环的恶意。

不过，这就是最后了，再往后，没有她的新世界，会变得不一样，会更加美好。

“无语……”米娅骂骂咧咧的，却没有对她进行劝阻。

实际上，萧柏星做都做了，她在这说半天，能改变什么？

“你在别的时空是怎么做的？说出来让我学习一下。”这倒不是米娅在阴阳怪气，而是她现有的知识储备很难让她弄明白，怎么让地球接近那个黑洞。

对于其它的星体，她倒是有很好的办法。早在群星还未消失之前，人类就已经能通过引力波的堆叠操控星体，直接制造一个虫洞把星体推进去也很简单。

但这样的操作不适用于地球，传送过程中产生的能量会让中小质量的星体崩解，或者剥离，最终送到目标点的，只有不足之前体积的一半，地球当然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对于其它星体，就用常规的方法，不过我降低了输出功率，虽然移动得慢一些，但能最大程度保留体积。对于地球，只需要在它前进的方向上百次虫洞堆叠，出口开在坐标处，我有把握让它毫发无损地被传送过去。不过要保证虫洞的稳定性，可需要不少的能量，这得靠母茧替我们转化能量，所以……还是得等群星大爆炸发生的时候，这个方法才能奏效。”

“怎么着？您老算好了时间，等着爆炸的时候，一个个去开？”

“这还得谢谢你。”萧柏星说，“每一个时空，你都和我做了约定，会在正确的时机开启装置。”

“我真是有病。”米娅骂起自己来也是毫不留情，“所以时间是……”

“最后一个旧时空被毁灭的日子。”萧柏星站起来，“放心，后续我会整理一个任务报告给你，上面都会写明白。日期、还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行啊，也省得我听你这些屁话生气。”米娅跟着站起来，“今天是你生日，对吧？”

“嗯。”

“之前每年都想给你过，但你不在，我也没办法，这次正好你回来了，走吧，带你去转一转。”米娅伸了个懒腰，“也省得我失约，被某些人诅咒。”

萧柏星已经猜到是谁和她做了这个约定，点了下头：“是该休息一下了。”

“可别顺坡下驴。”米娅用手里的外套抽了她一下，“走了，先给你去买礼物。”

米娅带着她去了A区的商业街，萧柏星不常来，仅有的一次，还是常卿和言尽欢过纪念日，硬拉着她们去庆祝。

说是给萧柏星买礼物，可实际上，米娅只是带她去取货。

一只制作精良的义眼，是她用了大半年工资买的，就这么大方地送给了萧柏星，也没跟她抱怨。

唯一让她有点生气的，是萧柏星下意识就想拒绝。

“我就不明白了，你什么恶趣味啊，戴眼罩很帅吗？当独眼龙很帅吗？赶紧找个机械师换上，别给我找麻烦。”

萧柏星看她态度这么强硬，也就没法拒绝了。

米娅看她点头，兴冲冲地给她推荐店铺，说了好几个在公民贡献榜上名列前茅的机械师。

“我想去J区看看。”

“J区？那儿能有什么好的机械师？”

萧柏星：“我有个熟人在那儿，当初就是她帮忙改造了我的身体，我才能来到这里。”

“算了，今天你生日，你说了算。”

两人很快就达到了J区，站在一家破破烂烂的店铺门口，米娅又一次怀疑起了萧柏星的精神状态。

“就这儿？这看上去跟垃圾场似的，不会给你装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没事，放心吧，她对待机械很用心。”

米娅半信半疑地跟她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蹲在柜台边，不知道折腾什么的红毛小鬼。

这人她倒是有印象，在联盟黑名单上的乔茜。不过如果是她的话，没准技术真的不错。

萧柏星问：“你好，请问可以帮忙加装义眼吗？”

“你装几个啊？一个十万，两个九折，装其它零件还能便宜。”乔茜缓缓站起来，拍掉手上的灰，“我看你这样的，可以装四个，留三个备用瞎。”

“一个就够了。”

“行啊，先付钱。”乔茜看了眼挂钟，“你要是不着急呢，我现在就给你弄。”

“不急。”萧柏星打量着店铺的装修，目光落在那个锈迹斑斑的柜台上。

艾斯特尔和她讲过，去往她的时空前的故事。她要求乔茜帮忙更换身体零件，两人爆发了不小的冲突，最后，乔茜躺在了柜台的碎片上求饶。

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乔茜收了钱，把萧柏星领进后面的工作间。

操作的时候，她不停大叫：“这义眼真垃圾！廉价！你被坑了吧？多少钱买的？这个价位我可以给你一个超级超级牛的。”

“你下次再弄义眼，可以找我定做，你是老顾客嘛，我给你打个十折。”

萧柏星弱弱地问：“那不就是原价吗？”

“啊？我一直以为数字越高打折越狠呢，怪不得我上次给人报价，说打十五折，那人反手就给我一巴掌！”

米娅在外面听得一阵无语，扶额站着。

这人怕不是真傻吧？

好在义眼很快就加装完毕，两人从工作间出来。

萧柏星试了试，觉得没问题，冲乔茜笑了下：“谢谢你。”

“多大点事儿，你付钱我工作，多划算呀。”

“嗯……乔茜。”萧柏星抬头，认真地看着她，“我想告诉你，你制作的一切，都非常有价值。虽然最开始肯定会面临不少失败，但不要灰心，会有大放异彩的那一天。也希望，比起把梦想托付给不切实际的命运，你能更真诚地相信自己。”

她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是个人就会觉得奇怪，但她面对的是乔茜。

乔茜向来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她只能听到自己想听的。比如，眼前这个顾客夸奖她，说她做的事有意义。

她比任何时候都开心，要不是眉毛好好长在脸上，都要飞起来了。

“额……有个事儿，我得跟你说，你要是反悔还来得及。”乔茜深吸一口气，突然就改过自新了，“刚才我不是吐槽这个义眼廉价么……我就想了个让它不这么廉价的方法。”

“我在设置里加了灯光系统，启动的话，你的眼睛会变成DISCO灯球来着。”

灯球是……

萧柏星在芯片里找到了一个系统文件，试着启动，下一秒，从她那只新换的眼睛里，发射出了七彩的光，特别有规律地闪了起来。

还真是DISCO灯球啊！

萧柏星手足无措地站着，抬起来的手就那么举着，像是个被掰坏了的玩具。

“噗哈哈哈……”米娅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哎呀，萧柏星，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萧柏星叹了口气，也跟着笑起来：“这样怪吓人的，还是帮我改一下吧。”

发自内心的开心。

今年的生日，很特别。

又是一番忙碌，萧柏星的义眼终于变得正常，而米娅还沉浸在刚才好笑的场面里，走两步就要笑一声，好像跟萧柏星相处有多开心似的。

“我说，你干嘛不留着那个功能？你这个讨厌的家伙，唯一能让我高兴起来的，就是那个DISCO灯球了。”

“太吓人了，而且我们也没有开派对的必要吧？”

“话是这么说，但刚才真是太搞笑了。”米娅笑到叉腰，停下来缓了口气，“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没有的话我就送你回家了。”

“其实我打算一会儿继续时空穿越，回来就是休息一下。”

“太拼命了吧？”米娅扯了扯嘴角，没拦着她，“也是，你对自己一直挺狠的。”

两人又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街角有争执声。循着声音看过去，一波人围着巡逻机器人，对着它拳打脚踢。

破坏地下城的财产，这可是重罪。

虽然米娅平时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但这个时候，她还是有责任心的。

她向那群人表明了身份，厉声让他们滚远点，救下了那个巡逻机器人。可怜的小东西已经断了一条腿，根本跑不快，也难怪会被他们欺负成这样。

米娅查看了它的型号，是Nova3代，很旧了，和它同一批次的机器人都被改造成了家用机器人，整个地下城可能只剩这么一个还在工作。

替换零件的模具也早就销毁了，修都没地儿修，只能被迫淘汰。

她搬动机器人，发现它的身体底下压着什么东西。

彻底挪开后，萧柏星也好奇地凑过来，看清后，瞬间就愣住了。

两个被遗弃的婴儿。

“哎，这怎么办？要不送到社区中心？”米娅可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她也最讨厌小孩子。

萧柏星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抱起来：“不用。”

“我会照顾她们的。”

“你？”米娅一副不信的样子。

“嗯。”萧柏星点了下头，“她们是我的家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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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