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幕 玊战·破境

那“月光”洒在他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冰凉感,竟渐渐压下了眼底躁动不安的灼热,连带着手臂伤口的阵痛与麻痒也似乎减轻了许多,一种深沉的疲惫感袭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放松紧绷的神经,就这么静静地待着……

江问渔同样受到了影响,她看着手中手术刀在“月光”下反射出的森冷银光,思绪飘回了无数个在医学院苦读的日夜,站在无影灯下,一遍遍重复着解剖、缝合……爷爷满是皱纹却充满期盼的脸浮现在眼前:“小渔啊,要当个好医生,救死扶伤……”

“天上的光是假的!”谢停云紧闭着双眼,额角青筋暴起,他的“心眼”清晰地“看”到了这片“月光”中蕴含的扭曲规则之力,用尽力气嘶声大吼:“这屋子现在就是最大的‘门’!我们已经在‘外面’了!这光是陷阱!别被它骗了!清醒点!”

谢停云的声音如同惊雷,狠狠劈入林岁烬几乎要沉沦的意识,他猛地一个激灵,睁大眼睛,正好看到一条触手趁着江问渔眼神迷茫之际,悄无声息地缠向她的脚踝。

“小心!”林岁烬低喝一声,来不及多想,合身扑上,一把抱住江问渔,两人狼狈地朝着侧方翻滚。

“嘭!”

林岁烬的后背狠狠撞在了一根粗大的承重柱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也彻底驱散了那诡异的安宁感,他闷哼一声,充当了肉垫,护住了怀里的江问渔。

江问渔被这一撞惊醒,立刻从地上弹起,反手抓住林岁烬的小臂,将他用力搀扶起来:“没事吧?”

“呵……”谢停云虽然闭着眼,却精准地“面朝”那团混沌核心,发出不屑的嗤笑:“你就这点本事?弄点幻听,搞点假光,还想困住你谢爷爷?”

他的嘲讽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线。

那团混沌核心猛地一滞,随即,所有的主眼在刹那间全部转化为令人心悸的血红色,滔天的怨念与暴戾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扩散开来,所有的触手,无论大小,同时放弃了其他目标,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群,拧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带着撕裂一切的尖啸,铺天盖地地朝着因过度使用“心眼”而感知过载、动作出现明显凝滞的谢停云绞杀而去。

眼看谢停云就要被那恐怖的触手洪流吞没——

林岁烬瞳孔之中,那压抑已久的赤色如同火山喷发前的岩浆,骤然沸腾、奔涌,那股一直潜伏在血脉深处的、微弱的暖意,此刻化作了咆哮的烈焰,他不再后退,不再防御,而是猛地踏前一步,朝着那吞噬一切的触手洪流,毅然伸出了右手,五指贲张,仿佛要徒手握住那股毁灭的力量。

没有咒文吟唱,没有繁复仪式,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遵从着灵魂深处最原始的冲动与守护的意志,从喉咙深处挤压出一个冰冷而清晰的音节:

“——散。”

嗡……!

以他伸出的掌心为原点,前方的空气肉眼可见地剧烈扭曲、蒸腾,仿佛瞬间被加热到极致,一道无形却拥有着毁灭性力量的炽热波动,如同投入静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轰然扩散。

噗噗噗噗——!

迎面撞上这道波动的那七八条最为粗壮的触手,在距离林岁烬尚有数米远的地方,如同被投入了太阳核心,连挣扎与声响都来不及发出,便从尖端开始,瞬间汽化、湮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

“呜——!!!”

混沌核心仿佛遭受了重创,发出一声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暴怒的尖利长啸,整个庞大的形体都随之剧烈地颤抖、黯淡了一瞬,表面的眼睛疯狂眨动,流露出惊惧之色。

林岁烬身体剧烈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额发,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呼吸变得如同破风箱般急促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灼痛,他抬起自己那只微微颤抖、却依旧残留着某种奇异灼热感的手,赤瞳死死盯着它,其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震动、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以及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迷茫。

“这力量……”他失神地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到底是什么?”

假月之光带来的死寂只是风暴眼短暂的平静。

几乎在林岁烬跪地的同时,整个宗祠空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地板与墙壁如同活物般开始剧烈扭曲、蠕动,原本斑驳的墙面迅速浮现出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浮雕,它们无声地嘶吼着,挣扎着,仿佛想要挣脱这空间的束缚,而那些用血与恐惧铭刻下的规则箴言——“别回头”、“别直视死者”、“名字不可言说”——在墙上疯狂地明灭闪烁,字迹时而清晰如新刻,时而模糊如被无形之手擦拭,仿佛构成这个世界基石的“规则”本身,正在被混沌核心那蛮横而污秽的力量强行侵蚀、改写。

受损的核心不再维持那团混沌的形态,它彻底放弃了任何“形”的束缚,化作一股纯粹的、由无数疯狂眼球与蠕动触手构成的、不断膨胀的黑暗“风暴”,一股更加浓郁、甜腻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异香猛地爆发开来,如同无形的浪潮,瞬间淹没了三人的感官。

视线开始扭曲、重叠。

林岁烬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如同打翻的调色盘般疯狂混合、流淌,褪色的宗祠壁画被强行植入了茂密竹林的虚影、破败庙宇的轮廓……身边的江问渔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她的表情在光影变幻中凝固为极致的恐惧。

林岁烬瞬间明白了——玊正在将他们强行拉入各自最深层、最痛苦的死亡记忆碎片之中。

在他的感知边缘,江问渔的气息变得极其混乱而微弱。

她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限循环的噩梦裏:视线陡然升高,是奔跑时的高度;紧接着,脖颈传来冰凉的触感,视线猛地翻滚、下坠,看到自己无头的身体颓然倒地;然后一切重置,视线恢复,恐惧尚未平息,下一次斩首又如期而至……周而复始,每一次死亡带来的痛苦与绝望都在叠加,疯狂地消耗着她的精神意志。

‘破局之法……规则……香炉……’

江问渔在视线恢复清醒的那可怜几秒碎片时间里,疯狂地搜刮着濒临崩溃的意识,试图找到一丝生机,但死亡的剧痛与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冲击着她理智的堤坝,瓦解着她的思考能力,再这样下去,不等她找到办法,她的意识就会先一步在这无尽的“死亡轮回”中被彻底磨灭、同化。

谢停云的处境同样凶险,但他经历的死法更为“丰富多彩”。

爆炸、贯穿、撕裂……不断重复的死亡对他而言,□□上的痛苦尚可忍受,真正可怕的是那种命运被玩弄、无法挣脱的无力感,他知道,常规的物理攻击已经彻底无效,永夜的锋芒再利,也无法斩断这作用于精神的污染,必须创造一个机会,一个能够一击必杀,直接摧毁这污染之源的机会,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那个似乎掌握了关键力量的林岁烬,都需要这个契机。

他必须在自身不断毁灭与重生的间隙里,找到那个唯一的“破绽”。

然而,林岁烬所“看”到的,却与他们都不同。

他依旧站在宗祠之内,脚下是蠕动的地板,周围是扭曲的墙壁,但所有的干扰,所有的幻象,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他的全部心神,都被玊那疯狂风暴的核心——那只最大的、原本灰蓝色的主眼——牢牢吸住了。

那只眼睛,正在发生变化。

冰冷的灰蓝色如同退潮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熟悉到刻入灵魂深处的颜色——那是西伯利亚冰川之下,亘古不化的深海才拥有的,纯粹而冰冷的海蓝色。

这抹蓝色,曾在他无数个迷茫的日夜,给予他冷静的分析与温和的指引;曾在他被噩梦惊醒的深夜,无声地陪伴在床头;也曾在他赌气背过身时,带着无奈的纵容,轻轻为他披上外衣。

是柏州。

那只巨大的、占据了风暴核心的眼睛,此刻正清晰地映照出柏州那双独一无二的海蓝色瞳孔。只是,那眼中惯有的温和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酿满了无尽岁月与深沉悲伤的……凝视。

“小岁……”

一声熟悉的、略带沙哑的呼唤,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不是通过耳朵,而是如同意识本身,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回荡着,这声音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拨动了他心底最脆弱、也是最依赖的那根弦。

“不……”林岁烬猛地蹙紧眉头,试图移开视线,抗拒这荒谬而可怕的景象,他怎么能将柏州老师与眼前这污秽的、吞噬生命的怪物联系在一起?

这一定是那核心最恶毒的伎俩,可他做不到,做不到移开视线。

那只海蓝色的眼睛仿佛拥有某种魔力,一种源自他灵魂本能的吸引与信任,强迫他直视,强迫他去面对那眼中几乎要溢出的悲伤。

“小岁……”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温和、疲惫:“真的要这么做吗?”

不是质问,没有斥责,那语气,就像过去无数次,当他选择用更偏激、更激烈的方式去解决问题时,柏州站在他身后,用那种带着担忧与引导的、温和的陈述句。

——‘小岁,真的要用这种方式吗?’

巨大的荒谬感与撕裂感席卷了林岁烬。

理智在尖叫,告诉他这是假的,是玊利用了他对柏州的依赖与信任制造的精神攻击,可情感却在动摇,那眼神,那声音,那独一无二的关切……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他无法毫不犹豫地挥出拳头。

就在林岁烬心神剧震,几乎要沉溺在那片熟悉而悲伤的蓝色中时——

“来啊!狗东西!老子要赊账!”谢停云咆哮的声音如同野兽的嘶吼,强行穿透了幻境的壁垒,他在意识被再次投入死亡循环的前一秒,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这片扭曲的空间发出了最后的赌注:“赊什么都好!代价……操!随便你拿!反正老子这条命也是捡来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行浓稠的、暗红色的血泪,如同泣血般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他眼前陷入了一片彻底的、虚无的黑暗,连“心眼”原本能感知到的黑白线条都消失了,但与之相对的,是一种更加玄奥的感知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那不是“看”,而是超越了视觉的、对能量流动、空间结构、生命气息的绝对洞察。

他“看”到了江问渔在竹林幻境中不断消散的精神之火,“看”到了林岁烬被那海蓝色眼睛死死钉在原地的挣扎,更“看”到了那团风暴核心处,最为脆弱、不断脉动着的能量节点。

“小江!醒过来!那是假的!”

谢停云朝着江问渔精神波动传来的方向怒吼,同时,他挥舞着永夜,不再追求斩断,而是将巨刀运用得如同绣花针般精巧,利用刀身拍、挑、拨、引,将那些从四面八方袭向林岁烬和江问渔的触手,以一种近乎艺术的方式,精准地拨开、挑飞,硬生生在以林岁烬为起点的正前方,清出了一条短暂却笔直的、直通风暴核心的路径。

“变量宝贝儿!中路!直捣黄龙!就现在!!!”

谢停云声嘶力竭的呼喊,仿佛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猛地劈入了江问渔被死亡恐惧冻结的意识,在视线再次切换、刽子手般的活尸举起犹如屠刀的利爪的瞬间,她抓住了那千分之一秒的空隙,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拧腰、转身,将手中紧握的手术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活尸的脖颈狠狠刺下。

噗嗤——

锋利的刀身精准地没入傩面与躯干的连接处,那活尸的动作骤然僵住,随即,它的形态开始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扭曲、变形,最终还原成一条疯狂扭动的、镶嵌着眼睛的触手,颓然摔落在地。

幻境,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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