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秋。

昨夜刚下了雨，大地被白雾包裹着，连风都带了丝寒意。

omega斜靠在副驾驶上。蓝色长发半扎着垂在肩上，闭眼时柔软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单调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也不显得死气沉沉。

开车的是omega的助手。他把车窗全部关上，只留了后排窗户上的一点空隙透气，江宇臣温柔的杜鹃花信息素若有若无地飘在车内。他有些心疼地时不时望向江宇臣，连续几晚他起夜交班时，都能透过窗户看到江宇臣忙碌的身影，这次他们能那么快就完成任务回到基地的贡献，江宇臣是不可磨灭的。

他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想让江宇臣睡得安稳些。后方还跟着科研院其他的人员，他们从昨晚开始赶路，到今天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正想着前面的车猝不及防地忽然停下来，他来不及反应，猛地踩了刹车，车台上的东西滚落一地。卓林恼了，正准备下车，看看什么情况。

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拦在他面前。

omega轻皱眉头，漂亮的睫毛轻颤了颤。

“小卓。”

他立刻安静下来，乖巧地把手搭在方向盘上。

车窗被“咚咚”敲响，二人闻声望去，一名工作人员隔着窗户手忙脚乱地比画着什么。

江宇臣点头示意卓林把窗户打开。

来人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说：“博士，审查院例行检查，可能需要您下去一趟。”

“没有告诉负责人我们有任务吗？”

“说了，他们……”

“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说，无论是谁，都必须接受审查院的审查。”

江宇臣微微勾唇，眉毛扬了扬，对来人来人点点头，在小卓想要为他打开车门时进一步推开走下去。一股寒意从四面八方钻进他的衣服里，江宇臣拢了拢身上的白大褂，跟着刚刚跑过来的工作人员走了，小卓跟在后面。

不远处白雾弥漫，隐约可见一座黑色庄严的大门，四周高耸入云的城墙，正是人类基地，也就是人类中心主城。

灾难来临后，人们成立了西方基地，东南亚基地，以及北方基地等诸多庇护所，后来逐渐发展壮大成今天的模样。

基地里的居民并非不可外出，两个基地的人们也可以相互交流来往，只是回城时要接受基因审查而已。

而这个被称作中心地的主城，汇聚了世界上大部分高素质人才和骨干。

快到城门时，前面大约有七八个研究员在和审查院争论着什么，大致就是辛辛苦苦为基地搞科研，现在就要查我们。

审查员们面无表情地抱着枪站在原地，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不远处的城门，则是人群排队等待审查，叽叽喳喳的吵得江宇臣头疼，各种鱼龙混杂的信息素更是呛得他头脑发昏。他打算去和审查院好好说一说，赶紧进城去。

他是真的不太喜欢嘈杂的地方。

一阵冷风吹过发丝，拂过他的脸颊。他这才发觉自己头发散落，抬手随意捆了起来。江宇臣一抬头，发现城门上，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微微眯眼，那人右手握枪抱臂靠着墙壁 ，身着黑色制服，外面披着件黑色大衣。胳膊上银白色的勋章有些晃眼。

再靠近些，那双绿色的瞳孔一下映入他的眼帘。像站在万年冰山间的一闪而过的极光，安静地眺望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那种眼神倒像是在看命运尽头悲哀的深渊。

那位beta研究员停下了争吵，江宇臣便插着衣兜走过去，那两个alpha审查员脸上终于有了松动，毕恭毕敬地唤了句博士。

其中一位道：“博士，抱歉，请原谅，我们也是接了上校的命令才这么做的。”

“哪个上校？”江宇臣问。

“是我。”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江宇臣后脑勺被抵上了什么硬物，凭质感来说应该是一把R-1865手枪。

“不服从审查院工作，我可以现在击毙你。”他的声音冷得像寒冰。

江宇臣慢慢把手举过头顶，回过身，面前这个高出他半个头的alpha赫然就是刚刚站在城墙上的那个人。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旁边匆匆跑了beta小声地给他说了什么，alpha拧了下眉头，放下了枪，盯着江宇臣。omega坦然地抬头和他对视 ，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无畏。

二人就这么对峙着，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alpha挑了挑眉，试图用压迫信息素压过他，江宇臣却只淡笑着，悠闲地插着兜和他对视。

alpha沉默了下，这家伙的压迫信息素浓度和他不相上下，甚至可能比他还高。

科研院的老家伙们早已坐不住，其中一位抚了抚花白的胡须上前一步：“上校，并非如此，江博士他……”

alpha却在此刻低下头在口袋里翻找什么，江宇臣正暗自松了口气时，下一秒手腕被一副冰冷的手铐铐上。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震惊他。

江宇臣还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冷笑着道：“上校这又是要做什么，总部还在等我提交报告。”

alpha拽着他走了几步，抬起手对着通讯器道：“发现疑似感染者，申请基因检测。”

老院士又急又气，他很想上前去训斥这个蛮横无理的家伙，但忌惮着这人的身份，只得眼神示意江宇臣。

江宇臣看懂了老院士的眼神，但还是气得直咬牙。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被感染，心里一阵不爽，想抽他两巴掌。

他有一百种方法报复他，但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拂了审查院的面子，否则就是对基地不敬。

反正报告也不是必须要经他提交，陪他玩玩又如何呢？

omega于是笑着把被他拷着的双手举起来晃了晃：“至少得让我和我的助手说几句话吧。”

alpha抱着臂挑眉看了他片刻，点头表示同意。

江宇臣便望向人群，卓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过来，被江宇臣举起拷着的双手拦住。

“博士，你……”

“我没事。”江宇臣扶额，低头和他交代了些事，卓林听完吸了吸鼻子：“那您呢？”

“没有人敢把我怎样，他们不敢。”江宇臣安抚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被审判的害怕。

他冲alpha道：“走吧。”

他便走过来，拽住江宇臣的手铐往前走。

“别拽我，我自己会走。”他没好气甩开alpha的手。

alpha没说话，到车后门停下。

“上来。”

江宇臣嘴角抽了抽，这和半个小时前他坐的车还真是天差地别，只有空荡荡的车厢和冰冷的硬座。

alpha率先坐了上去，回眸望向他。江宇臣便满脸嫌弃地走上去，勉强挑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

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他那绿色的眸子莫名让江宇臣感到背脊发凉，他别开视线，决定还是友好些，礼貌开口：“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像没听说过你。”并释放出一丝友好的杜鹃花信息素。

“是吗？我也没听说过你哎。”

……

江宇臣愣了下，勾着唇道：“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话那么少了，你少舔自己嘴唇哦。”

“？”

“会把你毒死。”

alpha望着眼睛看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我倒还是第一次见长发男人，真的没人说过这个吗？”

“我就算是长发，也比某些寸头好看。“江宇臣冷笑着毫不客气回怼。

天是聊不下去了。江宇臣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冷静自持的自己碰上这家伙会像个蠢货一样，独自抱臂生了会闷气。

车慢慢停下了颠簸，脚步声由远及近，车门被打开。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alpha俊美的脸上满是错愕：“柳上校？真难得，能在这见到您。”他目光发现柳清寒对面的江宇臣时更惊讶了：“小宇臣？我这是什么运气？难道是总部派你下来检查我工作情况吗？”

江宇臣晃了晃手腕上沉重的手铐：”不，是来给你冲业绩的。”

云谦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下，但顾及柳清寒在场，严肃地捂嘴咳了咳，一脸正色道：“好的，请二位跟我来吧。”随后转过去背对着他们偷笑。

他知道的，哪怕全世界都被感染，江宇臣也会是活到最后的那一个。

江宇臣和云谦走在前面，柳清寒跟在两人后面。惨白的长廊里，除了三人的脚步声，江宇臣手铐发出的哐当声显得格外清晰。

“云谦，你准备在这里待多久？”江宇臣压低声问。

“不知道，估计还要待个一两年吧。”云谦叹了口气。“基地担心的就是基因检测这块出问题，一旦发生之后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在这个问题做不到100%的准确率之前，我应该走不了了。”

“你呢，研究进行的怎么样？听说你们被怪物袭击了？”他正了下镜框。

“出了点小问题，但都解决了，这次回来不但要汇报工作，还要向上面请示件事。”江宇臣抬头，看见不远处上方吊着的电子牌上“基因检测处”五个大字，甩了甩沉重的手铐。心里有股无名之火，他努力平复了下心情，深吸了口气，微笑着对云谦道：“走吧。”

柳清寒实时地打破氛围：“我在外面等你哦，你可别真变成什么东西了。”

“我就算真的被感染了，第一个冲出来咬死你。”江宇臣嘴角噙着笑，一脸挑衅。

云谦心里“我去”了千万遍，生怕他俩原地打起来。这俩没一个是他干得过的。

“你不会的。”柳清寒笑眯眯地道。

“走吧走吧，上校我带他进去，您在外面等候吧。”云谦拉着他进去了，生怕再晚一步江宇臣要抡着手铐砸上去了，这家伙真干得出这事。

江宇臣此时心想这人反差感真绝了。

他那深绿色的异瞳，让人觉得他是个冷漠心硬的主，却没想到是这么个倒霉玩意儿。

他头晕又犯。连续几天高强度的工作让他有些吃不消，刚刚在城门时，他就被五花八门的信息素呛得心烦意乱，此刻更是头疼欲裂。

云谦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把抽好的血液样本递给旁边的工作人员，拉了个椅子坐在他身边，给他释放着安抚信息素。

“小宇臣，你没事吧？”云谦有些担心，刚刚抽血时他就发现江宇臣小臂上有一条黑色的长纹，混杂着诡异的红血，在他白皙的小臂上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我没事，检查还有几项？”他揉了揉快要炸掉的太阳穴道。

“已经做完了，其实都一样的。”他拍拍江宇臣的肩膀：“可怜的孩子，等报告出来把他应付过去后，我送你回去吧。”

他真的很想问问江宇臣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听说不久前审查院击毙了一个怪物。但那个怪物身上居然披着人类的大衣，消息一出便被立刻封锁。知道的人也被基地军方严肃警告了。他希望内心最坏的那个猜想不要成真。

不然，一切都完了。

人类百年来引以为傲的科学体系，会成为一个笑话。

通讯器滴滴响起，云谦拿起来按下接听键：“喂？”

“他的报告出来了吗？”

“是的上校，很抱歉告诉你，江宇臣的检查报告显示他是人类。”

“我在外面等着的，把纸质报告带出来。”对方说完挂断了通讯。

江宇臣有些意外，柳清寒居然还等着他们。

他没把江宇臣带出去，拿着他的报告就独自出去了。

柳清寒正靠着墙沿，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腰间插着的枪上，发出“嗒嗒”的声音。

云谦也没敢耽误 ，双手恭敬地把报告递过去：“您请看。”

柳清寒接过去看了看，点点头，又道：“他呢。”

“里面，我待会儿送他回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