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殷况偏了偏头，示意他现在回四楼了。

甄必修看着这人慢悠悠地走远，怎么感觉有点得意的样子呢？

殷况确实很得意，虽然在同伴们的面前总是云淡风轻，泰山崩于前都不改其色的世外高人形象，但他终究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但是为了保持头狼的性质，在他们面前总归是不能露怯的。普通的探索可以用来一点点试炼他们，但同时自己也要起到定海神针的稳定作用。

到目前为止，事情好像都是在推着他们走，如果不是发生了康乐被抓的事故，这个副本也就安安稳稳地探索情节线就够了，时间也刚好足够。

但是怎么可能有这么简单？

三天的镜，随便苟一苟，再偷一张与自己性别符合的船票，就能轻易下船过镜。

青白级别的镜不会这么轻松。

这个副本考验的是团结---这是他们上船之前猜到的，而恰好，入镜的玩家都是一条心的小队。这让副本给出的许多考验都减少了难度。

比如若是唯一能用船票登船的聂无忧与他们不相熟，而守则这种关键信息她就不会一开始就提供给他们。而没有殷况的帮助，程茵又如何独自逃过伯爵的魔爪。更不会得到兔子小姐曾是游客赫利的信息---康乐也不会被抓到水箱。

对了。

康乐是以正当理由进的503，这船上的侍应生绝不敢对客人动手。那么又是谁呢？

殷况绝不会怀疑自己的同伴们，但假如入镜的不止他们七人？

除了他们，还有谁知道503的主人换了。

殷况不用继续想就知道了，恐怕是那位历史学家。

他凝视着眼前的503客房的金色门牌，门后的那位文质彬彬的历史学家应该已经恭候多时了。

这扇门似有所感，在殷况正要敲门的时候打开了，门内从容站着的果然是那位曾经是，现在一定不是的历史学家。

“果然是你。”

殷况挑了挑眉，“这句话不应该是我来问吗？”

历史学家却徐徐笑了一下，周身完全不见其之前的落魄和捉襟见肘。

侧身邀请殷况进门，“我的意思是他们之中的头领果然是你。既然这样，和你一个人谈还是比和一群乌合之众谈更简单。请吧。”

乌合之众？

殷况按住门框，眼神凌厉。

男人看着殷况，两人的对峙无声无息，“开个玩笑。别当真，我说的是之前的那些人。”

殷况跨进503，顺手将门掩住。

“之前的人？在我们之前还有人吗？”

男人听到殷况语焉不详的试探，轻笑，“难道你以为就你们这一轮玩家吗。还有，我也不是跟着你们一起进来的。大概几年？或者几十年。

我已经在这等了太久了。终于等到你们这么和谐的一群同类。在这之前，什么傲慢的、懦弱的、自私的，反正世界上的什么种族的人我都见过了。

可惜没有一队是你们这样团结互助的玩家。”

“你在这待了几十年？”

“不不不，或许吧。也可能上百年呢？” “哈哈，反正在这艘鬼船上，没有人的容颜会发生变化。”

青年看着历史学家眼角平滑的皮肤，确实不得不相信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

所以，这名身份为历史学家的玩家早在几十年前就进入了镜，却直到现在才等到下船机会吗？

“没错。我很早开始就不断尝试想要下船。但是不行。

可是不行，不行啊。”

男人抱着头仿佛是有什么瘤子在血管里跳动，压迫着他崩溃地大哭，“我无数次的尝试，无数次的下船，却无数次的被刷新在三楼的破烂舞厅。

最初没偷到门票时，还得和独木号一起沉船，海水灌进鼻子里窒息的感受，即使你经历再多次，这辈子都习惯不了。”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找到人倾诉了。

所有的话语一股脑地倒出来，颠三倒四的语言，殷况大概提炼出几条信息：

一，他入镜顶替的身份是上一轮偷窃赫利船票的历史学家。

二，独木号守则的第六条模糊的信息是，请携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您的朋友就是您身份的象征。

三，如果玩家没能成功下船，不会被抹杀，但是会随着船一起葬身大海，在下一轮玩家进入的时候才会刷新在船上，容貌亦不会改变。

曾经殷况认为守则里被模糊掉的文字是船票，但现在看来，这一条的含义不能再直白了。如果下船的玩家记了自己的随身物品，那么他的身份就不会被读木号认同，而这随身物品之中，也包括了与你一起上船的所有玩家。

“好了，我了解了。现在说一说你叫什么名字，总不会你真的叫奥特斯吧。”

奥特斯一怔，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了。

“我叫，张家谦，美籍华裔。”

殷况点了点头，“那么除你之外的其他玩家呢？”

“只有我了。”

“只有你？”总不会其余玩家全都成功过镜，却偏偏没带上张家谦这个老玩家。

男人打开烟斗，吸了一口，“全死了。”

“这么多年来，也有成功下船的，但是他们的不团结导致根本不知道第六条，自己一个人下去根本没用。最终都会被传回来。

更何况，还有之前的老玩家。”

“这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啊，这么多年，只有我能坚持到现在。其他人，要么忍受不了被淹死的痛苦，在沉船之前就自杀了；要么就转去做侍应生……”

殷况皱了皱眉，这存活率太低了。

“没办法，常年在这轮回着，还有你以为船票是那么好偷的，没偷到还被卫兵们抓住，他们那些手段，只能硬生生挨过去。一身伤痛挨过去等到船沉刷新还好，挨不过去，一样会死。”

殷况看着这个男人，又是黯然无谓的样子了。

最后一个问题，“既然需要依靠我们，为什么要打晕我的同伴把她送去509？你最好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张家谦手指夹着烟头，这是不知道从哪捡来的。

“因为你们太慢了。”男人目光严肃。“你们以为还有三天，但是等你到了第二天的早上，一切都迟了。当然，我也是为了考察你们。怎么，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就不能先考察你们了吗？”

“就用这样激进的办法？”

“激进？不，在这独木号上，做什么都不奇怪。更何况如果这样的情况你们都不愿意救自己的同伴，我一个外人又有什么期望求得你们的帮助呢。”

这人在这待了太久，即使容貌仍是三十左右的青年面貌，但其眼神的风霜是装不出来的。但在这种人说的话面前，也不可尽信。

此时，七点整的报时突然响彻独木号，殷况抬头看窗边的景色，旭日正在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