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恶业

凌晨十二点多,夜市的热闹快要散去,但依旧有人流连在闹市街。白荒在路上慢慢踱着步子,她不在意路边卖的是什么,玩的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安静的,这样不被危险包围地在街上走路了。所以,哪怕纱布包裹的膝窝还在传来痛感,她也没有选择打车回去。

她的视力天生就不好,看远处的灯光便模糊在一起,融成暖黄色的一片,这样安静的路……自己还能走多久?那些研究员,什么时候会发觉自己的能力?

她的实力太强,加入正式军才半年左右就已经在朝圣军团里有了名气。

即使不知道长什么样,人们也会知道一个有白化病的觉醒者杀死了一头鬼泣子。这样的情况对她来说并不是好的,她不希望那些研究员注意到自己。

如果绝对理智被发现,自己一定会被用各种方法抓回准预备营,抓去实验室,成为不见天日的实验品。

如果反抗,身边的亲人一定会被这些惨无人道的衣冠禽兽拿来威胁自己……白荒突然意识到什么,自顾自笑了起来——自己没有亲人。

有时候想想,这也是个好事?

晚上的温度降了下来,她把手插进口袋,她知道右手的机械臂连温度都感受不到,但她一直学着普通人的行为。

都说指尖是触觉最灵敏的地方,普通人的手感觉到的是什么呢?她看看自己外形上与其他人无异的左手,即使看起来再像,应该也不一样吧。

对于生死也是,白荒不那么看重生死,为了节省必要的时间或达成必要的目的,她不否认一定程度的牺牲,但普通人呢,他们总是在保证性命的情况下找那些需要弯弯绕绕的方法。不论是关于自己的命还是别人的。

她理解他们,但她不指望他们理解自己。

在略带嘈杂的路上,她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夏漪涟?”

好不容易在半夜得来的一点宁静被恶狠狠打破,她知道自己不会听错,便加快步伐。她知道离军营宿舍还有一定距离,所以不动声色地打通了方寻烬的电话。

方寻烬被电话的震动声吵醒,眯着眼看到联系人的名字后清醒了不少:“喂,怎么了?”

“朝圣国二号街夜市区,我应该在外围了,”白荒道,“不是我的被威胁捆绑劳动力兼保镖吗,该干活了。”

方寻烬轻笑了一下,这个话题一开始是物理意义上的,可后来二人的关系反而是向好发展,也就变成了只属于她们的玩笑,她知道白荒遇到麻烦了,利索地拿起风衣出了房门:“来了。”

刚挂断电话,声音的来源就出现在了自己身后,白荒没有回头,对方闪到面前,再次叫出自己曾经的名字:“夏漪涟?”

一张干净的少年的脸,很秀气,没有完全褪去幼时的轮廓,白荒心知肚明这是自己进入准预备营前同母异父的弟弟,夏钦原,但她还是不动声色的问出:“我们认识吗?”

对比八年前,即使那时夏钦原还小,现在他也还记得夏漪涟的脸,他在听到对方否认后明显皱起了眉头,把不解表露在脸上。

“你认错人了吧?”白荒礼貌的递出微笑,“我叫白荒。”

少年来的方向,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涟涟?”

白荒额角的血管小幅度跳动了一下,还没等她撇开夏钦原离开,女人已经跑到了面前,她很诧异,声音微微颤抖:“你还活着……”

觉醒者的心情此时已经算不上好:“女士您很想我死吗?”

沈诗宿被白荒的话噎住,一个男人突然闯入视野,他见到白荒,明显也很吃惊,但语气和沈诗宿又不一样:“你还活着?”

她冷冷地道:“活着或者死了,都和你们没关系吧?”

沈诗宿又像是要开始落泪:“怎么没关系,你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想要你死啊。”

白荒心里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这一番说辞简直让她作呕:“我是你的……孩子?这位女士,您的精神还好吧?”

首先被激怒的是夏钦原:“别这么和我妈说话!”

白荒笑得很温和,一双在黑夜里格外显眼的紫色眼睛却深不可测:“我的意思是,像女士这么温和又情感丰富的人,这么会有我这样冷血又不近人情的女儿呢?”她的表情突然变得阴沉,夏钦原在接触到这眼神的瞬间被慑住,“还有,”她的语气是和眼神不同的笑意,“善意忠告你一下,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建议你不要自己卷进来。”

对方被自己镇住,或多或少会听一点,她便不再管夏钦原,转头看向女人:“我来帮你回忆一下,断绝协议的意思是,签署和被签署方在协议落定后不再拥有任何法律意义上的关系,所有二者间的联系例如出生证明都会被销毁。我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夏钦原一脸茫然:“断绝协议?”

白荒听到他这句话,突然来了兴趣:“你不知道?”她笑笑,“他们这都不告诉你?我早就不是你姐了。你不会一直以为,我是无缘无故八年不回来吧?”

少年被问住了,看向父母,那二人则是有些心虚地无视了他。

“那是无奈之举,”夏之骁看沈诗宿接不上话了,自己说道,“你不会希望自己一辈子是那样的残疾人吧,军队才有那样的假肢。”

白荒一字一句听他说完才开口,语气平缓,丝毫不见愤怒:“你们如果想要摆脱我,可以把我送进孤儿院,找人领养等等,但你们却选择签署断绝协议,”她的眼神清澈,一直保持的笑意却无端让人毛骨悚然,“只有签署断绝协议后,才能拿到那些科学家的钱不是吗?”

简洁的问句让夏之骁编不下去了,她托着下巴,吐露出她早就猜到的答案:“现在又想要让我当你们女儿,就是看着我的任务危险,死了你们好以家属名义拿抚恤金吧?”哪怕对方的用心如此歹毒,她的表情依旧没有波澜。

“夏漪涟,你怎么能这么想!”沈诗宿看着她,白荒早已不是之前那个阴冷孤僻的小女孩,这个觉醒者身上散发出的冷漠让人窒息,“签署断绝协议算前一码事,但事已至此,我都不会盼着陌生人死,怎么会诅咒自己生下来的孩子?”

白荒的眼神终于变了,很复杂,依旧让人看不懂:“你不这么想,别人可不一定。”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夏之骁,这个神态刚好被沈诗宿捕捉到了。

“利用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赚两笔,多划算啊。他利用你对那个丢下了你的男人的恨,利用你转嫁到我身上的恨,又利用你那一点点浅薄的母爱。”

怕她听不懂,白荒特意细细解释道,“他利用你对那个男人的恨,把我送进准预备营,得到了第一笔钱。他利用你所谓的爱,看似是还我一个家,实则是你们作为觉醒者家属,在我死后可以拿到抚恤金。”

看着沈诗宿睁大眼睛的一副表情,白荒笑了:“你们一家人真是有趣,”她凑到夏钦原跟前,很小声地道:“只有你什么都不知道。”

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反客为主。全部在不被留意的瞬间融进时间的缝隙,滋养出龟裂的细纹。

沈诗宿瞪了男人一眼,可他们毕竟是一家人,嫌隙不会因为白荒这几句话就生长起来,她也许有把白荒的话记着,但一切矛头的方向依旧不变,她的语气很急切:“你把我们想成什么样了?破坏这个家的罪魁祸首是那个男人,夏之骁他是我丈夫,也是你父亲,他怎么会恨你要拿你的命谋利。”

“那个男人,是我的生父,”白荒淡淡地说,“既然你们都那么恨他,为什么要生我?我可是那个男人的孩子,不是夏之骁的骨肉。”

“或许你没有从一开始就这么把我算计的分分明明,但你的丈夫可不是我的亲人,他可不一定。”

“朝圣国不许打胎啊!”

白荒驳回了她发虚的理由:“地方和手段多着,只是看你想不想罢了,”她盯着女人的眼睛,“也许一开始是为了你所谓的母爱,还是人道主义?但你生下这个孩子后却把她视作累赘,你们新婚夫妻之间的情感因为我产生猜忌,最后你们把所有的愤怒和憎恨都发泄在我身上,重新统一了战线。”

她的态度终于不是死水般的沉静:“那个男人你们找不到了,所以我就变成了破坏你们生活的罪魁祸首,不是吗?”

对于这一长串的说辞,沈诗宿的反驳如此苍白;“不,不是的,你是我的孩子……我没理由这样恨你啊。你怎么能这么想?”

“要我帮你说吗?你自己,不,你们都心知肚明吧,”她低下头笑了起来,再抬眸时,眼里满是戾气,“因为我身体里流的是那个男人的血,所以我和他一样恶劣,和他一样冷血,令人生厌,不可原谅……”

还没有说完,一只手突然揽过白荒的腰,把她带到自己身后。方寻烬用身体挡在他们中间:“好了,别说了。”她转过身,衬衫前还挂着的名牌显示出朝圣军团士兵的身份。

第二卷【长夜】结束啦,下一章开始是【黎明】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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