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每一次穿越,都以**为代价;
她的每一次重生,都以遗忘为起点。
沈舒艺锁好车,从拥挤的停车棚里走出来,正准备往教学楼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推着自行车的男生从侧方走来,两人的路线短暂地交汇。
他微低着头,黑色发丝间几缕蓝色的挑染格外醒目。
就在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一阵清冽的茉莉花香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沈舒艺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恰巧他也侧过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极短暂地触碰了一下,随即分开。他什么也没说,推着车继续走向另一边的停车区。
沈舒艺收回目光,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这个男生,身上怎么这么好闻。
沈舒艺在找到自己的闺蜜们后,就开始讨论自己的课表,几个女生兴奋地他的每一次穿越,都以**为代价;
她的每一次重生,都以遗忘为起点。
沈舒艺锁好车,从拥挤的停车棚里走出来,正准备往教学楼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推着自行车的男生从侧方走来,两人的路线短暂地交汇。
他微低着头,黑色发丝间几缕蓝色的挑染格外醒目。
就在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一阵清冽的茉莉花香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沈舒艺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恰巧他也侧过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极短暂地触碰了一下,随即分开。他什么也没说,推着车继续走向另一边的停车区。
沈舒艺收回目光,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这个男生,身上怎么这么好闻。
沈舒艺在找到自己的闺蜜们后,就开始讨论自己的课表,发现她们的课表高度相似,她们都非常开心,因为这样的话又可以每天在一起了。
数学课开始前,教室里喧闹不已。沈舒艺和三个闺蜜正用中文低声聊着天,后排一个看起来干净清爽的男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探过身,用中文轻声确认道: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是中国人吗?我刚听你们在讲中文。」沈舒艺和闺蜜们对视一眼,眼神里交换着「他乡遇故知」的微小惊喜。一个性格大方的闺蜜笑着回应:「对啊,我们都是。你也是吗?」「是的!」男生显得放松了些,「那….方便加个微信吗?以后说不定课程上能互相帮帮忙。」
几个女生用眼神快速交流后,都微笑着点头。大家拿出手机,流程礼貌而顺畅。几个女生兴奋地轮到许延时,他显得有些疏离,但还是默默亮出了自己的二维码。沈舒艺扫码发送请求,页面跳转到他的信息——头像果然是那只笑容温暖的萨摩耶,微信名简单写着「许延」。
几乎同时,她听到自己手机传来一声轻微的提示音。她不用看也知道,是他通过了申请。她头像上那个男生头像,此刻应该已经静静地躺在了他的好友列表里。
而其他几个男生也发现了沈舒艺的男生头像,并询问你一个女孩子怎么用的男生头像?
沈舒艺听到这个问题后感觉到有些害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他的几个闺蜜听到以后解释说,因为她也是个二次元,比较喜欢看动漫,肯定是这个男的长在他的审美点上,毕竟啊,我们舒艺就喜欢..呀!韩薇桐!你嘴怎么这么碎!快住嘴!沈舒艺像猫一样,拼命肘击韩薇桐,她现在只想让韩薇桐闭嘴。
简单的寒暄在上课铃响起时适时结束。沈舒艺收回手机前,又瞥了一眼那个萨摩耶头像,心里闪过一丝好奇:这个身上有好闻茉莉香、看起来冷冰冰的男生,竟然会用这么柔软的头像。
许延回到后排座位,他的兄弟林恒有些兴奋,用絡膊碰了碰他,压低声音说:「哎,许延,看见没?就刚才那个脸红的,叫沈舒艺是吧?绝对是那几个里最漂亮的。我试试看能不能追到她。J
旁边的安晟奕立刻笑着插嘴:「得了吧你,人家一看就是好学生,能看上你这天天打游戏的?」
「就是,」谢宇轩也加入调侃,「而且人家喜欢的类型未必是你这样的,说不定是学霸款的。」
男生 A 不服气地反驳:「我怎么就不像学霸了?」
许延没有参与这场讨论。他沉默地坐着,目光淡淡地掠过那个兴致勃勃的同伴,心底无声地划过一丝冷峭的涟漪。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他清楚地知道她慕强,是彻头彻尾的智性恋,对那种戴着眼镜、逻辑缜密的理科生模样最是欣赏。这些碎片,是他在无数次轮回中,用生命一点点拼凑出来的,独属于他的秘密。
就在这时,前排正低头记笔记的沈舒艺,忽然感到脊背掠过一丝微妙的暖意,仿佛被一道悠长而专注的目光轻轻熨烫着。她下意识地蓦然回头,视线扫过后排—一几个男生正低声说笑,并无可疑。那个许延,更是支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出神。
大概是想多了吧。她转回身,轻轻甩了甩头,便将这点小小的异样抛在脑后,重新将注意力投向了讲台上正在推导的数学公式。
下课铃响,沈舒艺看着课表,心里微微一沉一一下一节是体育课,而她的三个闺蜜,没有一个人选这一节。
「那我们走啦,下节课见!」闺蜜们挥手道别。
沈舒艺只好独自前往操场集合,心里盘算着:实在不行,就找找看有没有其他落单的中国女生认识一下,总比一个人强。
然而,当她走到集合点,最让她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在停车棚和数学课上有过两面之缘、身上带着茉莉香气的蓝发挑染男生一一许延,正独自站在不远处。更让她心头一沉的是,他的那几个兄弟,也一个都不在。
老天,不会只有我们两个中国人吧?
沈舒艺感觉天都要塌了,只能暗自祈祷会有其他女生出现。
直到上课铃响,身材健硕的女体育老师吹着哨子出现,沈舒艺环顾四周,确认了一个绝望的事实:除了许延,再没有任何熟悉的面孔。
开学第一天的体育课内容很轻松。老师讲解完学校规则,宣布今天进行自由活动。大家一哄而散,很快篮球队、排球队就自发组成了几个小圈子。
沈舒艺站在原地,像个误入他人领地的局外人。她犹豫着是不是该去器材室拿个跳绳自己玩,却听见老师吹了声哨子,喊道:「那边几个落单的同学,过来一下!」
沈舒艺心里一紧,发现老师指的正是她和??许延,以及另外两个不认识的美国学生。
「你们四个」老师干脆利落地说,「去仓库把下学期要用的新排球搬出来,清点一下数量。就在隔壁仓库,门没锁。」
什么?!
沈舒艺感觉自己呼吸都停了一瞬。要和许延..单独(虽然还有另外两人,但感觉上就是单独)待在一起?
她僵硬地转过身,恰好对上许延看过来的目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朝仓库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跟上。
另外两个美国学生已经率先走了过去。沈舒艺只好硬着头皮,跟在许延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阵清幽的茉莉花香,又一次若有似无地飘来,让她心跳莫名失序。
仓库门被推开,扬起细微的灰尘。里面堆满了各种体育器材,光线有些昏暗。一箱箱崭新的排球堆在角落。
「Hey,you two,take that side.」一个美国学生指着里面说道,随即和同伴在外面那堆开始清点。
这样一来,沈舒艺和许延自然而然被分到了仓库更里面的位置。
空间瞬间变得逼仄起来。沈舒艺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低着头,假装专注地看着纸箱上的标签,不敢看他。
就在这时,一箱排球被递到了她面前。
她愕然抬头,看见许延不知何时已经利落地搬下了一箱,正沉默地递给她。他额前几缕蓝色的发丝因动作而微微晃动,眼神依旧平静,看不出情绪。
「嗯……谢谢。」她小声说,伸手去接。
就在她指尖即将碰到纸箱的瞬间,他却稍稍缩回了手,让她接了个空。
沈舒艺疑惑地抬眼。只见他看着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开口:
「你手腕旧伤没好,别用力。」
……
沈舒艺彻底愣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她左手腕上学期打球时确实轻微扭伤过,但早就好了,连她闺蜜都不太记得了。
他怎么会知道?
沈舒艺闻言一怔,下意识摸了摸早已痊愈的左腕。这是上学期末排球训练时不小心扭到的,除了队友和当时在场的体育老师,几乎没人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她抬起眼,困惑地看向许延。
许延已经弯腰搬起了那箱排球,侧脸在仓库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我们之前见过。」
「见过?」沈舒艺努力回想上学期的体育课,印象里并没有这个蓝发挑染的男生。「上学期……我们同班吗?
「我好像没印象。」
「不是同班。」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当时我去找老师问问题,正好路过体育馆门口,看到你扶着左手腕从医务室出来。」
这个解释非常具体,合情合理。沈舒艺记得那天训练结束后,她确实是一个人扶着左腕从医务室出来的。也许他真的只是偶然路过,恰好看到了那一幕。
「是吗.」她接受了这个说法,不再深究,接过许延递来的记录板,开始清点数量。
算了,可能真是巧合。她在心里对自已说。我的英语足够流利,本来可以趁机和那两个美国女生认识一下,现在却困在这里。她悄悄望向门口正在聊天的两个女生,下定决心:等这点活儿干完,就立刻过去打招呼。跟这个闷葫芦待在一起,实在太压抑了。
她加快了点数的速度,只盼着能尽快结束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清点工作很快接近尾声。沈舒艺将最后一个数字记录在板子上,感觉仓库里沉闷的空气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她将记录板塞回许延手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我这边点完了,先出去了。」
没等他回应,她便快步走向仓库门口,仿佛逃离什么令人窒息的结界。
外面体育馆的灯光要明亮许多,空气也仿佛重新流动起来。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扬起一个练习过的、友好的笑容,走向之前留意到的那两个美国女生。
「嘿,刚才搬东西累了吧?」她自然地加入她们的谈话,「我是 shuyi,你们在聊什么呢?」
其中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爽朗地回应:「是啊!我是艾米丽,这是莎拉。刚才看你和那个酷酷的男生一起搬东西,他是你朋友吗?」
「不算是,」沈舒艺连忙摆手,下意识地朝仓库方向瞥了一眼,正好看到许延独自一人将最后一箱排球归位的身影,「只是数学课上刚认识的同学。」她迅速转移了话题,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聊天上。她的英语口语确实流利,几个关于选修课和周末活动的话题很快便让气氛热络起来。沈舒艺稍稍松了口气,感觉终于回到了自己熟悉的、能够应付的社交轨道上。
而在仓库门口,许延默默地看着不远处那个融入新圈子的、笑容明媚的身影。他没有上前,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机屏幕上那个尚未关闭的聊天界面——最顶端,依然是那个酷酷的动漫头像。
他指尖微动,最终只是按熄了屏幕,将手机收回口袋,朝聊天中的女生们走去。
沈舒艺正和艾米丽、莎拉聊得渐入佳境,试图将仓库里那段尴尬的插曲彻底抛开。就在这时,眼尖的艾米丽朝着她身后方向挥了挥手:「Hey!Over here!」
沈舒艺下意识回头,心跳蓦地漏了一拍——许延正从仓库门口走出来,被艾米丽热情地招呼了过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也没有拒绝,迈步走到了她们旁边。
「正好,我们一起去向老师汇报吧!」艾米丽笑着说道。
于是,去往教师办公室的短暂路程,变成了四人同行。艾米丽和莎拉走在前面,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周末的计划,自然而然地就将沈舒艺和许延落在了后面。
两人沉默地并排走着,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凝滞。沈舒艺正盯着自己的鞋尖,努力寻找话题来打破这令人不适的安静时,身旁却传来了许延平静无波的声音。
「你的英文名叫什么?」
沈舒艺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她抬起头,对上他没什么情绪的视线,回答道:「Shuyi。就直接用名字的拼音。」
他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了,随即又陷入了沉默,仿佛刚才那句问话只是出于最基本的社交礼仪。
沈舒艺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人真是……太难聊了。她宁愿他像他的兄弟们那样热情开朗一点,也好过现在这样,每一秒都像在煎熬。
好在教师办公室就在前方,这段尴尬的同行终于快要结束了。
四人走到教师办公室门口,艾米丽主动上前跟体育老师说明了排球清点完毕的情况。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在表格上做了个记号。
「好的,辛苦你们了。剩下的时间自由活动吧。」
任务完成,艾米丽和莎拉立刻被不远处的网球场吸引,热情地邀请沈舒艺:「Shuyi,要一起去试试网球吗?」
沈舒艺正想答应,这是融入新圈子的好机会。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身旁传来许延清晰而平静的声音:
「她手腕有旧伤,不适合进行爆发性强的运动。」
这句话让在场的三个女生都愣住了。沈舒艺更是愕然地看向他,他怎么会又提起这个?而且,用这种近乎熟稔的、替她做决定的语气?
艾米丽反应过来,立刻关切地问:「啊,抱歉 Shuyi,你手腕不舒服吗?那我们去找点别的活动?」
「不,不用了,其实已经好了……」沈舒艺连忙解释,脸颊有些发烫,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是尴尬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她飞快地瞥了许延一眼,他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事,也为了摆脱这种被「代言」的微妙处境,她主动对艾米丽和莎拉说:「没关系,我们可以去打羽毛球,那个对手腕负担小一些。」
「太好了!那我们快去吧!」艾米丽高兴地挽起莎拉的手。
沈舒艺跟着她们转身,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看向站在原地没动的许延,客套地问了一句:「呃……许延,你要一起来吗?」
她以为他会像之前一样拒绝。
然而,许延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双总是显得有些疏离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他点了点头。
「好。」
……
沈舒艺再次愣住了。
他居然……答应了?
走向器材室的短短一段路,沈舒艺觉得格外漫长。艾米丽和莎拉在前面兴奋地讨论着羽毛球战术,而她则沉默地跟在后面,所有的注意力都无法控制地飘向身旁那个沉默的身影。
他怎么会这么了解我?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疯狂盘旋,挥之不去。知道她手腕受伤或许还能用「偶然看到」来解释,可连「不适合进行爆发性强的运动」这种细节他都一清二楚?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普通同学,甚至普通朋友的关心范畴。
她偷偷用余光打量许延。他双手插在兜里,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侧脸线条清晰而冷淡,那几缕蓝色挑染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妖异。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应该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类型。如果之前真的见过,她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我搜索了所有的记忆,真的没有……半点关于他的痕迹。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就像你笃信自己关好了门,却总有人提醒你门没锁,那种对自身记忆的怀疑开始悄然滋生。
器材室到了,里面摆放着各种球拍。艾米丽和莎拉轻车熟路地选好了自己的顺手的拍子。沈舒艺心不在焉地浏览着,手指拂过一支支球拍的握柄,心思却完全不在选择上。
她忍不住又瞥向许延,只见他目标明确,几乎没有犹豫,就从架子上取下一支重量和平衡点都偏女性化的球拍,然后,非常自然地递到了她面前。
「这支应该比较适合你。」
他的语气平淡无奇,仿佛这只是一个随手的举动。
沈舒艺看着递到眼前的球拍,瞳孔微缩。这支拍子,无论是重量还是手柄的粗细,都确实是她平时惯用的类型。
一股寒意混杂着强烈的好奇,瞬间窜上了她的脊背。
她抬起头,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带着审视意味地看向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平静的深海下找到一丝波澜。
「许延,」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们之前……真的只在体育馆门口,见过那一次吗?」
沈舒艺的问题让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艾米丽和莎拉也停下了挑选球拍的动作,好奇地看向他们。
许延迎着她的目光,那双总是显得疏离的眼睛里,依旧平静无波,只是在她锐利的注视下,几不可见地微微闪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
就在沈舒艺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再次用那个「偶然见过」的理由搪塞过去时,他却缓缓开了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
「人的记忆有时候并不可靠。」
这个回答避重就轻,像一团柔软的棉花,堵住了她所有的追问。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而将问题抛回给了她,暗示可能是她忘记了。
沈舒艺一噎,这种感觉更加难受了。她几乎可以确定,他一定隐瞒了什么。可他这副滴水不漏、拒绝深谈的样子,让她也无从下手。
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接过了那支他递来的球拍。握在手里的感觉,确实异常顺手。
算了,既然问不出来,再纠缠下去反而显得我奇怪。她在心里劝说自己,但那个巨大的问号,已经在她心底牢牢扎根。
「谢谢。」她低声道了谢,语气有些生硬,然后转身对艾米丽和莎拉挤出一个笑容,「我们快去找场地吧。」
四个人的羽毛球活动,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沈舒艺虽然努力融入和艾米丽她们的互动,但总能感觉到许延的存在。他话不多,技术却出乎意料的好,步伐移动间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从容。他并不刻意表现,但每当沈舒艺这边出现险球,他总能恰到好处地补位,或者用一个精准的吊球,将主动权轻松交还给她。
这种无声的、仿佛洞悉她一切习惯和弱点的配合,非但没有让她感到轻松,反而让那种被「看透」的感觉愈发强烈。他就像一团迷雾,看似清晰,却怎么也触碰不到核心。
体育课结束的哨声响起时,沈舒艺几乎是松了一口气。
「嘿,Shuyi,下次体育课再一起玩啊!」艾米丽热情地发出邀请。
「好啊,一定!」沈舒艺笑着回应,心里却有些复杂。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正准备离开,许延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平静地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的手腕,晚上最好还是热敷一下。」
沈舒艺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羽毛球课结束后,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在沈舒艺心里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许延就像一本被强行合上的书,她明明窥见了扉页上不同寻常的痕迹,却找不到任何打开它的方法。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这个念头在她下午的历史课上变得无比清晰。她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萨摩耶头像。聊天界面依旧停留在系统自动发出的「你们已成为好友」的提示上,干净得刺眼。
她犹豫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敲打。
沈舒艺:今天体育课,谢谢你的球拍。
消息发出,石沉大海。直到历史课结束,手机依然安静。沈舒艺扯了扯嘴角,果然,他根本不想搭理我。
然而,就在她收拾好书包,和闺蜜们走到教学楼门口时,手机屏幕却突然亮了。
许延:不客气。
许延:手腕感觉怎么样?
他居然……回了?而且,还在关心她的手腕?
沈舒艺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他果然在密切关注我」的微妙感混杂着被回应的雀跃,让她手指飞快地动了起来。
沈舒艺:没事了,早就好了。说起来,你球打得真好,以前专门练过吗?
她试图用一个轻松的话题,撬开一点缝隙。
许延:嗯,练过一点。
又是这种终结话题式的回答。沈舒艺不死心。
沈舒艺:是吗?在哪个俱乐部练的?说不定我们以前还交过手呢?【可爱表情】
她发了一个可爱的猫咪表情包,试图缓和直接追问的尴尬,但问题本身却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她还在执着于「我们过去是否见过」。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更长。就在沈舒艺以为他不会回复,准备收起手机时,他的消息跳了出来。
许延:不记得了。
许延:很久以前的事。
沈舒艺看着这两行字,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那副冷淡疏离、拒绝交流的样子。一股挫败感涌上心头。这个人,防备心也太重了。
「舒艺,看谁呢?魂都飞了!」闺蜜韩薇桐用手肘撞了她一下,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去,正好看到许延和几个男生走出教学楼的背影。「哦——原来是看那个蓝毛帅哥啊?怎么,才一天就魂牵梦萦了?」
「你胡说什么!」沈舒艺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收回视线,脸颊微热,「我是在想事情!」
「想事情盯着人家背影想?」韩薇桐不依不饶,随即像是想起什么,故意拔高了音调,用足以让附近的人听清的音量调侃道:「不对呀!我记得你明明不喜欢这种『酷哥』款的,你不是一直号称自己是『智性恋』,只喜欢那种戴眼镜、逻辑超强的理科生吗?」
这话一出,沈舒艺恨不得立刻捂住她的嘴。「韩薇桐!你闭嘴!」
她慌乱地抬眼,心脏猛地一沉——许延和他那几个兄弟,显然听到了这番高谈阔论。那几个男生脸上顿时露出了看好戏的暧昧笑容,而走在中间的许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
甚至没有侧过脸来看她们一眼。
他只是微微偏了下头,像是在听身旁兄弟的耳语,随即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继续迈步离开了。那平静无波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愈发冷漠疏离。
完了。他肯定听到了。
沈舒艺感觉一阵社死的尴尬涌了上来,伴随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细微的失落。
「你真是烦死了!」她用力捶了韩薇桐一下,语气带着真实的懊恼。
「哎呀,开个玩笑嘛,他那种酷哥,估计根本不在意这种话。」韩薇桐笑嘻嘻地躲开。
他……真的不在意吗?
沈舒艺望着那个消失在转角、连一丝停顿都未曾给予的背影,心里却莫名地划过了这个疑问。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通往学校的林荫道上。沈舒艺骑着自行车,心情比昨天轻松了不少,至少她知道了班上还有艾米丽和莎拉这样容易相处的同学。
就在她准备拐入学校前的最后一个路口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侧后方匀速骑了上来。
心猛地一跳。
许延。
他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运动外套,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色 T 恤。风吹起他额前的黑发,那几缕蓝色挑染格外醒目。他似乎专注于前方的路,并没有看她。
两辆自行车自然而然地并行了短短几秒。
那股清冽的茉莉花香,又一次乘着晨风,丝丝缕缕地萦绕过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沈舒艺甚至能听到他自行车链条平稳转动的轻微声响。
她下意识地捏紧了车把,正犹豫着是否要开口打个招呼,哪怕只是一声「早」。
然而,就在她鼓起勇气侧过头的瞬间,他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一般,脚下轻轻加速,黑色的自行车便流畅地越过了她半个车身,先她一步转入了学校的大门,只留给她一个清瘦挺拔、且越来越远的背影。
……果然。
沈舒艺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微小的勇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漫上心头。
她慢吞吞地骑进学校,停好车,走向教学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刚才并行的几秒钟,以及他毫无留恋超越而去的背影。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儿近得仿佛能感受到呼吸,一会儿又远得像隔着一个星球。
这种反复无常、冷热交替的态度,简直快要把她弄糊涂了。
她低头快步走向教学楼,却在拐角处差点撞上一个人。
清冽的茉莉花香瞬间将她包裹。
沈舒艺猛地后退一步,抬起头,果然对上了许延的视线。他像是特意等在这里,黑发间的蓝色挑染在晨光中显得有些柔和。
「早。」他主动开口,声音比昨天少了几分冷硬。
「……早。」沈舒艺低下头,想从他身边绕过去。
他却侧身,再次挡住了她的去路,同时将手里拿着的一个浅蓝色的保温杯递到她面前。
「给你的。」
沈舒艺愣住了,看着那个陌生的杯子,没有接。「这是什么?」
「红糖姜茶。」许延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生理期快到了,提前喝点,免得又疼。」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沈舒艺猛地抬头,脸上血色褪尽,震惊和羞愤交织在一起,让她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你怎么会知道?!」
这种极度私密的事情,连她闺蜜都未必记得那么清楚!
许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执拗地举着杯子,目光沉静地看着她,那眼神深处似乎翻涌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情绪,像是经历过无数次失去后的小心翼翼。
「拿着。」他又说了一遍,语气不容拒绝。
周围已经有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沈舒艺不想在走廊上引起更多注意,咬着唇,几乎是抢一般接过杯子,冰凉的杯壁却烫得她手心发疼。
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攥紧杯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一次,许延没有拦她。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仓惶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楼梯拐角,才缓缓收回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手,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痛楚。
看,她又逃走了。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沈舒艺一路冲进女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不断拍打滚烫的脸颊。她看着镜子里惊慌失措的自己,又看向被放在洗手台上的那个浅蓝色保温杯,心脏狂跳不止。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连这种事都知道?!
巨大的困惑和一种被无形之手攥住的恐惧,让她浑身发冷。而在这冰冷的恐惧之下,似乎又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被她强行忽略的异样感,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等沈舒艺到下一节教室的时候发现许延也换班到了这节课。
她正想着,一抬头,却意外地看到许延已经站在他的车位旁。他今天戴了一副细框的黑边眼镜,让他原本有些凌厉的眉眼平添了几分斯文和书卷气。他正微微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晨光落在他镜片上,反射出细碎的光。
沈舒艺的脚步瞬间顿住,心脏不争气地猛跳了一下。
他……他怎么戴眼镜了?
许延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抬起头,视线穿过透明的镜片精准地落在她身上。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朝她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整个过程自然得仿佛他只是随手戴了副眼镜,而并非刻意为之。
可沈舒艺却无法平静了。他这是什么意思?巧合吗?还是……他听到了闺蜜的话?
这一整天,沈舒艺都感觉有些心神不宁。英文课上,她忍不住多次偷偷看向后排的许延。他戴着眼镜,低头演算的样子,专注而沉静,竟然……真的有几分她理想中那种「智性恋」的感觉。
不不不,沈舒艺,你清醒一点!一副眼镜而已,改变不了本质!她在心里严厉地告诫自己。
下午最后一节是物理科学课。老师要求先自习课本上的内容。沈舒艺正对着一道复杂的物理题苦思冥想,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是许延。
他将一本厚厚的《AP 物理 C 核心教程》放在桌上,推到她手边。书页摊开的位置,正好是她卡壳的那道题的详细解析,旁边还有清晰的手写笔记补充。
「这本参考书的思路更清晰。」他声音平静,隔着镜片看向她,「尤其是力学部分,对你会有帮助。」
沈舒艺看着那本书,又看看他镜片后那双沉静的眼睛,一时语塞。他怎么会知道她在学 AP 物理?又怎么会知道她正好卡在力学?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偶然」能解释的了。
「你为什么……」她想问,你为什么这么了解我?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许延却像是没听到她的疑问,只是用笔尖轻轻点了点那道题的一个关键公式,用那种逻辑清晰、条理分明的语气,低声讲解起来:「这里,你忽略了这个隐含条件。应该先建立这个模型……」
他的讲解简洁透彻,直击要害,完全就是她最欣赏的那种理科思维。
沈舒艺愣愣地听着,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和镜片后微垂的眼眸,感觉自己的「理想型」堡垒正在被一点点瓦解。
讲解完毕,许延合上书,重新看向她。他的目光在她微微张开的唇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缓缓上移,对上她有些迷茫的眼睛。
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问:
「现在,我看起来……」
「像你喜欢的类型了么?」
沈舒艺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撞了一下,在胸腔里发出空洞的回响。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的人还是许延,黑发间挑染着不羁的蓝,可那副眼镜和他刚刚展现出的、无可挑剔的理性思维,像一层精心设计的伪装,精准地戳中了她内心最隐秘的偏好。
他在迎合我。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慌乱,甚至有一丝被看穿后的羞恼。
“你……”她的声音有些干涩,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延没有移开视线,镜片后的目光沉静而专注,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防备。“意思就是,”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在找的,我都可以是。”
这句话太过直白,几乎撕破了所有暧昧的遮掩。沈舒艺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她猛地低下头,避开他那几乎能将人灼穿的目光。
冷静,沈舒艺,冷静。这是在课堂上,你无处可逃。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讲台上正在讲解电路的老师身上。然而,身边那个人存在感实在太强,他刚刚说过的话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反复回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他方向的视线,沉甸甸地落在她的侧脸上。
一整节课,沈舒艺都坐得笔直,身体僵硬,几乎没听进去老师讲了什么。她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放大,只为了捕捉身旁那人的一丝一毫动静——他翻书的声音,他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还有那若有似无的茉莉冷香。
许延却仿佛无事发生一般,依旧那副疏离模样,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要点,冷静得让人牙痒。
直到下课铃响,沈舒艺几乎是瞬间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空间。
“书。”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许延拿着那本《AP物理C核心教程》,递到她面前。
沈舒艺动作一顿,看着那本书,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借你看。”他语气不容拒绝,镜片后的目光深邃,“有不懂的,”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随时可以问我。”
说完,他没再看她,将书轻轻放在她桌角,便转身与几个等待他的兄弟汇合,离开了教室。
沈舒艺站在原地,看着那本厚厚的教程,感觉它像一块烫手山芋。她最终还是把它塞进了书包,心底却是一片纷乱。
她抱着书包走出教室,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闺蜜韩薇桐立刻凑了过来,挤眉弄眼:“喂,我刚才可看见了,许延是不是又跟你说话了?他还戴了眼镜?怎么回事啊?转型了?”
沈舒艺烦躁地揉了揉额头。
“我不知道,别问我。”
她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了解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成她“理想型”的样子,更不知道心底那份因他而起的、越来越强烈的悸动与困惑,究竟该如何安放。
下午的体育课,内容是在健身房学习运动损伤的理论知识。沈舒艺换上了贴身的体育服,布料将她纤细却并不柔弱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她能感觉到,在她走进略显昏暗的器材室时,有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其中一道,带着她逐渐熟悉的、沉静的专注,来自角落里的许延。
她刻意选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一整节课都低着头,假装认真记笔记,却总觉得那道目光如影随形,让她耳根微微发热。
体育课结束,外面不知何时已天色阴沉。等到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织成一片密集的雨幕。
沈舒艺心里咯噔一下。她早上出门匆忙,完全忘了看天气预报。
完了。
她看着窗外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又想到自己是骑自行车来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更糟糕的是,小腹传来隐隐的坠痛提醒着她,生理期就在这两天。
这下好了,淋雨骑车回去,肯定要感冒,再加上生理期…… 她几乎已经预见到自己明天头晕眼花、浑身无力的惨状。
她无奈地拿出手机,开始在心里默默组织语言,盘算着等会儿怎么跟爸妈说,让他们在自己明天大概率感冒后,帮忙向学校请假。
同学们陆续被家长接走,或者撑着伞结伴离开。沈舒艺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外面水汽氤氲的世界,叹了口气,正准备硬着头皮冲进雨里。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的校服外套,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那股清冽的茉莉花香,混合着一种干净的、属于他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沈舒艺猛地回头。
许延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手臂线条流畅。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神色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穿上。”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你骑车,淋湿了会感冒。”
沈舒艺愣住了,下意识地想拒绝:“不用了,我……”
“拿着。”他将伞塞进她手里,打断了她的话。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带着微凉的触感。
没等她再说什么,许延已经率先一步,走入了雨幕之中。他没有跑,只是不紧不慢地走着,任由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单薄的T恤,那抹蓝色挑染在雨水中显得更加深邃。
沈舒艺握着手中还残留着他体温的伞柄,看着那个在雨中逐渐模糊的、挺拔却莫名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肩上披着他的外套,那股熟悉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难言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他怎么会……连这个都想到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过于宽大的男生校服,又看了看手中坚实的雨伞,再想到自习课上那本恰到好处的参考书,体育仓库里那句关于旧伤的提醒……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偶然,那么三次、四次呢?
一种近乎荒谬的、却又无比强烈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
许延。
他好像,真的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她很久,很久。
久到……仿佛跨越了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时空。
沈舒艺最终还是撑开了那把黑色的长柄伞,走进了滂沱大雨中。雨水冰冷地敲打着伞面,但她肩披着那件宽大的男生校服,周身被那清冽的茉莉暖香包裹着,竟奇异地没有感到太多寒意。
她推着自行车,陷入了两难。确实,骑自行车根本无法打伞。
犹豫片刻,她将伞仔细收好,小心地放进车篮,然后用那件校服外套蒙住了头和上半身,深吸一口气,蹬上自行车冲进了雨幕。外套有效地阻隔了大部分雨水,但等她艰难地骑到家时,裤腿和鞋子还是湿透了,而蒙在头上的外套外层也已湿透,但内里贴近她肌肤的部分,还残留着令人心安的暖意和香气。
果然,第二天清晨,沈舒艺在隐隐作痛的小腹和阵阵发冷的头晕中醒来。还是感冒了。
她按照昨天的计划,让父母帮自己请了假。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其间醒来时,她看着挂在床头那件已经洗净、烘干,被她仔细叠好的男生校服,心里五味杂陈。
她找了一个干净的白色纸袋,将校服装好,放在了书包旁。
第二天,天气依旧阴沉,细雨绵绵。
沈舒艺感觉感冒好了些,但身体依旧虚弱。她带上那个白色袋子和那把黑伞,再次骑上了自行车。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和肩头,微凉的感觉让她不禁缩了缩脖子,又想起了那天他披上外套时的温度。
到了学校,她停好车,提着袋子和伞,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个身影。在走到教学楼门口时,她看到了许延。他正和几个兄弟站在一起,依旧只穿着短袖,黑发间的蓝色挑染在灰蒙蒙的天气里格外醒目。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转头看了过来。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她脸上,微微停顿,像是在确认她的状态,然后下移,看到了她手中那个显眼的白色袋子和叠得整齐的雨伞。
沈舒艺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周围的兄弟见状,发出了几声了然的、压低的笑声,默契地走开了几步,给他们留出空间。
“许延,”她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声音还带着一点感冒后的鼻音,“谢谢你借我的外套和伞,我已经洗好了。”
许延的视线从袋子和伞上移开,重新回到她脸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你感冒了。”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些。
“嗯……有点。”沈舒艺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不过没事了。”
他没有立刻去接,反而问道:“怎么来的?”
“骑自行车。”
他沉默了一下,目光扫过她微微潮湿的肩头和发梢,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一种早已预料到的了然。
他终于伸手,接过了袋子和伞。但在手指触碰到袋子的瞬间,他像是无意,又像是有意,冰凉的指尖轻轻擦过了她握着袋口的手背。
那瞬间的凉意让沈舒艺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他稳稳地接住了袋子,却看也没看,只是目光沉静地锁住她,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放学别骑车了。”
“啊?”沈舒艺一愣。
“雨还没停。”他晃了晃手中刚刚归还的雨伞,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放学,我送你回去。”
说完,他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提着那个白色的袋子,转身便走进了教学楼。
沈舒艺站在原地,手背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那一瞬的凉意,和他话语里不容拒绝的温度。
他……这算是什么?命令吗?还是……关心?
而那个被他提走的白色袋子,里面装着的,似乎不仅仅是一件洗好的校服。
许延那句“放学,我送你回去”像一句咒语,在沈舒艺脑海里盘旋了一整天。不骑车,那车怎么拿回家?这个实际问题让她有些困扰,但更让她心绪不宁的,是放学后即将到来的独处。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时,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沈舒艺因为感冒未愈,身体还有些乏力,实在不想立刻冒雨回家。她想起今天是周四,学校图书馆有课后自习活动,可以一直待到六点。
不如先去图书馆写会儿作业,等雨小些再说。她打定主意,也暂时将如何处置自行车以及许延的“送回家”宣言抛在脑后。
图书馆里灯火通明,安静得只剩下书页翻动和笔尖摩擦的细微声响。沈舒艺找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刚拿出数学作业,就感到一阵头晕,忍不住趴在桌上想缓一缓。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有人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她勉强抬起头,视线有些模糊——是许延。他手里拿着两本书,看起来也是来自习的。他对上她有些茫然的目光,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自己臂弯里搭着的一件薄薄的灰色运动开衫递了过来,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空调出风口的方向。
沈舒艺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冷风下面,难怪觉得一阵阵发冷。她犹豫了一下,这次没有拒绝,低声道了谢,接过开衫轻轻披在了肩上。衣服上带着和他校服一样的、干净的茉莉气息,还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暖意。
她重新趴下,本想只是休息片刻,但感冒药的效力加上周遭温暖安静的环境,让她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舒艺在一阵逐渐清晰的键盘敲击声中醒来。她发现自己还披着许延的开衫,而对面,许延正专注地看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认真。他面前还摊开着一本厚厚的、明显超出高中范围的编程书籍。
窗外的天光已经暗淡,图书馆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将他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带着蓝色挑染、显得有些叛逆不羁的男生,而更像一个沉稳、专注、散发着强烈智力感的……理科生。
沈舒艺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不得不承认,他此刻的样子,精准地击中了她那个“智性恋”的核心。
许延似乎察觉到她醒了,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下,目光从屏幕移向她。
“醒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磁性,“你睡了一个小时。”
沈舒艺有些窘迫地直起身,开衫从肩头滑落。“……不好意思。”
“感觉好点了吗?”他合上电脑,看向她。
“嗯,好多了。”沈舒艺点点头,将开衫叠好还给他,“谢谢你。”
她看了看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又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六点了。图书馆里的人渐渐稀少。
“那个……”她想起自行车的事,也有些犹豫该怎么回家,“我的车……”
“车钥匙。”许延向她伸出手,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一道数学题。
沈舒艺下意识地把自行车钥匙递给他。
只见许延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然后对她说:“我叫了车,顺路。你的自行车,我会帮你骑回去。”
沈舒艺愣住了。“你……你怎么骑?”他自己难道不坐车吗?
许延站起身,开始收拾书包,语气平淡无波:“我先骑你的车送你到家,然后我再骑回家。明天早上,我骑去学校还你。”
这个方案……听起来很周到,但也意味着他要在雨中骑两段路。
“这太麻烦你了……”沈舒艺连忙拒绝。
“不麻烦。”许延打断她,背好书包,低头看着她,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而坚定,“我说了,送你回去。”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你的车,我来处理。你人,跟我走。”
许延那句“你的车,我来处理。你人,跟我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让沈舒艺在细雨中迷迷糊糊地就跟着他上了出租车。
车程并不远,两人并肩坐在后座,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沈舒艺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模糊的街景,感觉心跳声比雨点敲打车窗的声音还要清晰。他身上的茉莉冷香在狭小的空间里愈发分明。
他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这个问题再次浮上心头,却没有答案。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视频通话。她连忙接起。
“舒艺,吃晚饭了吗?感冒好点没有?”妈妈关切地问。
“嗯,好多了,正准备回家。”沈舒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
母女俩聊了几句家常后,妈妈忽然语气变得有些郑重:“舒艺,有件事要跟你说。国内公司这边有个非常重要的紧急项目,爸爸和我必须立刻回去处理,可能要去两三个月。”
沈舒艺心里一紧:“那……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们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留在美国?”妈妈立刻说,“我们已经安排好了!联系了你许叔叔和林阿姨,你还记得吗?他们一家也在这边,儿子跟你还是同一所高中的!他们非常热情,答应让你暂时住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许叔叔?林阿姨?
沈舒艺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的许延,他正看着窗外,侧脸平静,仿佛没有听到她电话的内容。
“妈,这……会不会太麻烦别人了?”她试图挣扎。
“不麻烦!我们都几十年的老朋友了!而且他们家房子大,离你学校也近,我们都放心。就这么定了,我们后天早上的飞机,明天晚上就帮你把行李搬过去。你记得跟许延……哦,就是他们家儿子,跟你同校的,多联系一下,熟悉熟悉。”
许延?!
沈舒艺猛地转头,看向身旁依旧没什么表情的男生,瞳孔骤然收缩。
电话那头妈妈还在絮絮叨叨地交代注意事项,但她已经听不清了。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轰鸣般的念头——
许叔叔和林阿姨……是许延的父母?!
她要住到……许延家里去?!
电话终于挂断。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雨声和引擎声作伴。
沈舒艺张了张嘴,感觉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看向许延,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慌乱。
许延终于缓缓转过头,迎上她的视线。他的表情依旧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光,仿佛……他早就知道了这个安排。
他看着她震惊到几乎石化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牵动了一下,用一种平静无波,却足以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的语气,缓缓开口:
“所以,从明天开始……”
“你要住到我家了?”
出租车在沈舒艺家门口停下。许延率先下车,撑开那把黑伞,绕到另一侧为她拉开车门,举止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周到。
沈舒艺刚下车,家门就打开了,她妈妈显然一直在等着。
“阿姨好。”许延微微躬身,语气礼貌得体,那副细框眼镜让他看起来格外斯文可靠,与他平日在学校里蓝发挑染的冷峻形象判若两人。
“哎呀,你就是许延吧!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点高呢!”沈妈妈见到他,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赏,“真是麻烦你了,还特意送舒艺回来。这丫头,从小就丢三落四,肯定又没带伞吧?”
“顺路而已,不麻烦。”许延应对自如,目光扫过沈舒艺还带着病容的脸,“她有点感冒,最好让她早点休息。”
“好好好,真是懂事的孩子。”沈妈妈连连点头,越看越满意。
沈舒艺站在一旁,看着许延在她妈妈面前这副“别人家优秀孩子”的模样,心情复杂。这人……也太会演了吧?
寒暄几句后,许延的目光落在停在一旁的自行车上。“阿姨,那辆是舒艺的车吧?我先帮她把车骑回去,明天早上她就可以直接用了。”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外面还下着雨呢!”沈妈妈有些过意不去。
“没关系,我习惯了。”许延说着,已经利落地将伞递给沈舒艺,然后走到自行车旁,熟练地开锁,长腿一跨便骑了上去,回头朝沈妈妈点了点头,“阿姨,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他骑着车,很快消失在朦胧的雨幕中,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这孩子,真不错……”沈妈妈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由衷地感叹,然后拉着还有些发愣的沈舒艺进了屋。
回到房间,沈妈妈一边帮沈舒艺收拾行李,一边提起了正事:“对了,舒艺,你之前不是说想申请学生会助理的职位吗?申请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
沈舒艺正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珍爱的小提琴放入琴盒,闻言动作顿了顿。“还在写个人陈述,感觉没什么突出的经历……”
“怎么会没有?”妈妈鼓励道,“你成绩好,英语流利,还会小提琴,这就是很大的优势。到了许延家安顿下来后,抓紧时间弄好,这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嗯,我知道了。”沈舒艺拉上琴盒的拉链,心里却有些没底。即将到来的陌生环境,以及与许延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都让她心绪不宁。
她看着收拾好的行李箱和旁边的小提琴盒,轻轻叹了口气。
明天开始,她就要带着她的过去(小提琴),踏入一个充满未知的、属于许延的未来了。
而此刻,正在雨中骑着她的自行车的许延,脑海里回响的,却是沈妈妈那句无心的话——
“还会小提琴……”
他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眼神幽深。
他当然知道。
他甚至还记得,在某一世模糊的记忆碎片里,她曾在空旷无人的音乐教室里,为他一个人拉过一首忧伤的曲子。
那时,窗外也是这样的雨天。
第一天搬到许延家,林阿姨的热情超乎沈舒艺的想象。她忙前忙后地帮沈舒艺铺床,整理衣物,嘴里不停地夸赞:“舒艺真是又漂亮又乖巧,成绩好,英语也棒,还会拉小提琴!阿姨要是学生会主席,肯定第一个选你!”
沈舒艺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边将小提琴盒小心地放在书桌旁,一边谦虚道:“阿姨您过奖了。其实……这次学生会助理就我一个人申请,应该能选上。就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忙得晕头转向。”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憧憬和隐约的担忧。
她没有注意到,虚掩的房门外,一个身影静静地立在拐角的阴影里,将她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夜晚降临。
沈舒艺洗完澡,带着一身清爽的肥皂香气和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她正用毛巾擦着头发,准备回房,却差点撞上不知何时站在她房间门口的身影。
许延换上了深灰色的家居服,柔软的布料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白天的冷峻,湿漉的黑发垂在额前,那几缕蓝色挑染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他看着她,目光在她还滴着水珠的发梢上停留了一瞬。
“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沈舒艺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反问:“你不也站在这里吗?还来问我。”
许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倚在门框上,开门见山:“学生会助理,要不要我和你一起申请?”
沈舒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都忘了擦头发:“你?和我一起申请?”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忍不住吐槽,“你又没什么特长,而且你这性格……跟人打交道,肯定会被投诉的。”
“不需要特长。”许延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奇怪的笃定,“处理文书、协调时间、管理物资,这些我都可以。”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而且,我知道你会小提琴。”
沈舒艺一愣:“会小提琴跟学生会工作有什么关系?”
“校园活动需要节目。”他言简意赅,镜片后的目光深邃,“有我在,你不会忙到晕头转向。”
他的话语直接而有力,让沈舒艺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两人在门口又低声交谈了几句,气氛有种微妙的融洽,直到沈舒艺感觉头发上的水滴进了脖子,才催促着他各自回房。
夜深人静。
沈舒艺因为在新环境还不习惯,睡得很浅,房门也忘了反锁。
凌晨时分,许延的房间门轻轻打开。他下楼去厨房倒水,经过沈舒艺房门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就像只是路过任何一扇普通的房门。喝完水,他原路返回,同样自然地经过她的门口,径直回到自己房间。
整个夜晚,只有窗外渐歇的雨声,和他心底那片无声燃烧的火焰,知道他曾怎样克制地,路过了他的整个世界。
同居的生活在刻意维持的平静下悄然流逝。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言蜚语,沈舒艺和许延默契地选择了错开时间上学。她依旧骑着自己的自行车,他也在稍晚或更早的时间出发,两人在学校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仿佛那场雨夜的同行和同一个屋檐下的生活都只是幻觉。期中考试在忙碌中平稳度过。
沈舒艺凭借出色的成绩和亲和力,顺利当选了学生会助理。而许延,也如他所说,与她一同进入了学生会,主要负责后勤与文书工作。他做事效率极高,条理清晰,沉默却可靠,某种程度上确实分担了她不少压力。只是两人在学生会里,也依旧是普通的同事模样,交流仅限于必要的工作。
然而,沈舒艺那张过于出众的脸庞,注定了她无法一直保持“普通”。她几乎是迅速成为了学校里不少男生倾慕的对象。
这天放学,沈舒艺正独自在车棚解锁,一个身影有些犹豫地挡在了她面前。她抬头,认出是经常和许延在一起的几个兄弟之一,那个当初在数学课后第一个过来打招呼、性格开朗的男生,好像叫谢宇轩。
“沈舒艺……”谢宇轩挠了挠头,脸上带着罕见的紧张和红晕,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淡蓝色的信封。
沈舒艺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个……给你。”许延将信封塞到她手里,语气快速而诚恳,“我喜欢你很久了,从开学第一天就……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说完,他像是怕听到拒绝,转身就跑了,留下沈舒艺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封还带着对方体温的表白信,不知所措。
怎么办?
她捏着那封信,感觉它像一块烫手的山芋。直接拒绝,以后见面肯定会很尴尬,毕竟他是许延的兄弟。可是不拒绝……
她正心乱如麻,一抬头,却看见许延推着他的自行车,正站在车棚入口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或者说,看着她手里那封异常显眼的蓝色信封。
他显然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沈舒艺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想将信藏到身后,但已经来不及了。
许延推着车,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目光在她脸上和那封信之间扫过,眼神深沉,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跟你表白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沈舒艺有些窘迫地点了点头,捏着信封的手指微微用力。
许延沉默了几秒,周围只有自行车轮胎滚过地面的声音。忽然,他极轻地嗤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笑意,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了然的嘲讽。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她,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笃定,缓缓开口:
“他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这句话,和他当初在数学课上,听到别人说要追她时,如出一辙。
沈舒艺愕然地看着他。为什么他总能这么肯定?
许延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利落地跨上自行车,在经过她身边时,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只留下一阵熟悉的、清冽的茉莉冷香,和她手中那封不知该如何处置的表白信。
沈舒艺看着他那决绝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的信,一股莫名的委屈和烦躁涌上心头。
他凭什么这么笃定?
他又凭什么……一副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而那个骑着车消失在夕阳下的少年,紧握着车把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当然知道。
因为关于她的一切,都是他用无数次轮回与燃烧,刻入灵魂的信条。
许延骑着车,傍晚的风带着凉意掠过他耳畔,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与冰冷。
谢宇轩。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他脑海中那段被刻意尘封、却永远鲜血淋漓的记忆。
在某一世,同样的场景,沈舒艺礼貌但坚定地拒绝了谢宇轩的告白。而被拒绝的谢宇轩,在极度的冲动和失控下,竟然……
许延握着车把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那一世,他赶到现场时,只看到一片混乱和让他灵魂都在颤抖的景象。谢宇轩最终没有逃过法律的制裁,但那个如茉莉花般清丽的身影,却再也回不来了。而他,除了再次点燃火焰,别无他法。
悲剧,绝不能再重演。
这就是为什么他如此笃定地告诉沈舒艺“他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他必须阻止她接受,但更必须阻止那最坏的结果发生。
可是,该怎么办?
直接告诉沈舒艺真相?且不说她根本不会相信这荒谬的轮回之说,就算信了,恐怕也会在她心里留下巨大的阴影,甚至可能引发其他未知的变数。
强迫她接受谢宇轩?这念头刚一浮现就被他彻底否定。且不说他内心深处根本无法忍受,这对沈舒艺也极不公平,甚至可能因为扭曲的关系而衍生出别的祸端。
他需要一个更好的方案。一个既能保全沈舒艺的安全,又能妥善处理谢宇轩感情,同时……也能让他自己那份深埋的情感不至于失控的,万全之策。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冷静。无数轮回赋予他的,不仅仅是痛苦,还有在绝境中寻找唯一生路的决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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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沈舒艺闷闷不乐地骑着车回家。她被许延那副“什么都知道”的笃定态度气到了,但冷静下来,她也清楚,自己确实不可能答应谢宇轩。
他长得是不错,性格也开朗,但……根本不是她能心动的那种类型。她欣赏的,是那种内敛、睿智、能在精神上与她共鸣的深度,就像……就像……
她的思绪莫名地飘向了那个此刻正让她生气的家伙。她甩甩头,把这个荒谬的联想赶出脑海。
总之,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委婉但明确地拒绝谢宇轩才行。
她打定了主意,却不知道,一场围绕她安危的、无声的布局,已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展开。
接下来的几天,一种微妙的张力在三人之间蔓延。
沈舒艺找了个课间的机会,私下里委婉但坚定地拒绝了谢宇轩。她给出的理由是现阶段想专注于学业和学生会工作,暂时不考虑恋爱。谢宇轩虽然难掩失望,但还是保持了风度,表示理解。这让她松了口气,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然而,许延的“方案”却开始悄无声息地展开。
首先是在学生会的工作中。原本主要负责后勤的他,开始“恰好”地出现在沈舒艺需要与校外人员沟通或者处理一些复杂联络的场合。他总能适时地接过话头,用他那种冷静甚至有些疏离,却异常高效的方式解决问题,无形中减少了沈舒艺需要独自面对陌生和复杂情况的机会。
其次,是关于谢宇轩。许延并没有疏远这位兄弟,反而在一次看似随意的篮球赛后,主动提起了话题。
“宇轩,听说你最近对物理竞赛感兴趣?”许延一边擦汗,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
谢宇轩有些惊讶:“延哥你怎么知道?我确实有点想法,但感觉挺难的。”
“我那里有些以前的资料和笔记,你需要的话可以拿去参考。”许延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随手帮忙,“找点有挑战性的事情做,挺好。”
他没有提及沈舒艺半个字,却巧妙地引导着谢宇轩的注意力转向了另一个需要投入大量精力的目标。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转移,将可能滋生的负面情绪,引导向积极的方向。
沈舒艺隐约察觉到了许延这些举动背后的用意,虽然她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多管闲事”,但那种被严密保护起来的感觉,让她心里有些异样,既觉得他小题大做,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周后。
学生会需要策划一场小型的校园艺术节,其中一个环节是音乐表演。在讨论节目单时,大家为压轴节目犯了难。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许延忽然开口:“沈舒艺会小提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沈舒艺身上。
“真的吗舒艺?从来没听你提过!”学生会主席惊喜地问。
沈舒艺有些措手不及,瞪了许延一眼,只好承认:“是……是会一点。”
“太好了!那压轴节目就定你的小提琴独奏,可以吗?”
在众人的期待下,沈舒艺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放学后,她气鼓鼓地拦住许延:“你干嘛替我答应?我很久没在公开场合拉琴了!”
许延看着她,目光平静:“你需要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一个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未来一段时间会非常忙碌,无暇他顾的理由。”他顿了顿,意有所指,“一个专注于提升自己、准备重要表演的理由,比‘只想学习’更能让人信服,也更能……杜绝后续的麻烦。”
沈舒艺愣住了。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方案”是什么——他是在为她构建一个“防护罩”。通过让她站在聚光灯下,承担一项备受关注的任务,无形中抬高她的“位置”,让包括谢宇轩在内的潜在倾慕者,更加难以轻易接近,也让她之前的拒绝显得更加顺理成章。这是一种更高级、更不着痕迹的保护。
“你……”她看着眼前这个心思深沉得与她认知中完全不同的少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许延微微低头,靠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说:
“拉那首《沉思曲》吧。”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穿越了时光的温柔与笃定:
“你拉那首曲子的时候,最好看。”
说完,他直起身,恢复了平日的疏离,转身离开。
沈舒艺却如同被定在了原地,心脏狂跳。
《沉思曲》……
那是她最喜欢,却也最少在外人面前演奏的曲子,因为情感过于细腻,她总觉得很难驾驭。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她拉这首曲子时是什么样子?
一种毛骨悚然又怦然心动的感觉,如同电流般窜过她的四肢百骸。
许延,你究竟……还知道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那天下午放学,沈舒艺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拦住了正准备离开的许延。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犹豫和困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已久的坚定。
“许延,我们谈谈。”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许延停下脚步,转过身,对上她的视线,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早有预料。“谈什么?”
“就谈谈,你为什么对我了如指掌?”沈舒艺没有绕弯子,直接抛出了核心问题,“手腕的旧伤,我会拉小提琴,甚至连我拉《沉思曲》时的样子你都知道?别再用‘偶然看到’这种借口敷衍我!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偶然,三次、四次呢?许延,你到底是谁?我们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许延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像是掠过无数复杂的情绪,却又在瞬间被强行压下,恢复成一潭望不穿的深水。他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说话啊!”沈舒艺看着他这副拒绝交流的样子,积压的委屈和怒火终于爆发了,“你总是这样!自作主张地插手我的事,用那种好像什么都知道的眼神看着我,却从来不肯告诉我为什么!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她的质问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许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避开了她灼人的视线,声音低沉得近乎沙哑:“有些事,不知道对你更好。”
“对我更好?”沈舒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眼圈微微发红,“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猜测,这就是对我更好?许延,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许延终于将目光转回她脸上,那眼神里带着一种沈舒艺看不懂的、深沉的痛苦和挣扎,但出口的话语却依旧冰冷而固执:“没有为什么。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害你。”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沈舒艺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和那双拒绝透露任何信息的眼睛,心一点点沉下去,也一点点冷下去。她所有的勇气和质问,仿佛都撞在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墙上。
她忽然觉得很累。
她点了点头,眼神里的光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疏离的失望。
“好,很好。”她后退一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刚才的激动更让人心凉,“许延,你不想说,那就永远都别说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决绝地转身,拿起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被她留在原地的许延,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只有紧握的拳头,和手背上因为极度隐忍而凸起的青筋,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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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舒艺冲出教学楼时,外面已经下起了雨。她没有停留,径直推着自行车就冲进了雨幕中。
当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推开家门时,正在客厅插花的林阿姨吓了一跳。
“哎呀舒艺!你怎么淋成这样?许延呢?他没和你一起?”林阿姨连忙拿来干毛巾。
“他还在忙学生会的事。”沈舒艺接过毛巾,声音有些哑,避开林阿姨探究的目光,“阿姨我没事,我先上去洗个澡。”
她快步上楼,将自己关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冰冷的身体,却无法驱散心头的迷雾。他为什么知道那么多?手腕的伤,喜欢的曲子,甚至她拉琴时的样子……这些连她最亲近的闺蜜都未必清楚记得的细节,他一个“偶然见过”的人,怎么会知道?
洗完澡,她穿着睡衣,湿漉漉的头发也懒得彻底吹干,就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持续的雨声,敲打着她的心绪。委屈、愤怒、困惑,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为他的隐瞒而产生的伤心,交织在一起,让她鼻子发酸。
她故意躲着他。晚餐时,她以“不太饿”为由,将饭菜端回了自己房间。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她会立刻关上房门。整个家,因为她的刻意回避,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成了两半。
夜深了,雨还在下。
沈舒艺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走廊外再次传来许延沉稳的脚步声,走向厨房的方向。
这一次,他的脚步声在她的房门外,有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仿佛只是被湿滑的地面绊了一下那般自然。
然后,脚步声继续响起,下楼,接水,再上楼,回到他的房间,关门。
一切恢复寂静。
只有沈舒艺自己知道,在听到那瞬间停顿的时候,她的心跳,漏了怎样的一拍。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却什么都不说。
这种认知,比任何争吵,都更让她感到无力和难过。
第二天,沈舒艺起得很早,刻意错开了与许延一起吃早餐的时间。当她到达学校时,学生会的大部分成员都还没来,只有会长Jessica在办公室里整理资料。
“Jessica,早。”沈舒艺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早啊,Shuyi。”Jessica抬起头,笑着回应。
“Jessica,关于艺术节的工作分组,我有个请求。”沈舒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专业,“接下来的筹备工作,我想和Chloe(另一位负责宣传的同学)一组,可以吗?许延那边,他能力很强,或许可以和Brian他们那组一起负责场地和物资,这样人员分配可能更均衡一些。”
Jessica愣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毕竟之前沈舒艺和许延虽然交流不多,但配合一直很默契,效率也高。
“这个……是发生什么不愉快了吗?”Jessica试探着问。
“没有不愉快。”沈舒艺立刻否认,脸上挤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只是觉得多和不同同学搭档,能更好地锻炼自己,也能更全面地了解艺术节的各个环节。”
她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Jessica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Okay, if that's what you prefer. I'll talk to Yan and Brian.”
“Thanks, Jessica.” 沈舒艺道了谢,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反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当许延来到学生会办公室,从Jessica那里得知分组变动时,他正在翻阅场地规划图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目光越过Jessica的肩膀,看向了正在另一边和Chloe低声讨论宣传方案的沈舒艺。
她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冷淡,刻意回避着他的方向。
许延的眼神暗了暗,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是平静地对Jessica说:“Okay. No problem.”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安排。他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文件,径直走向了Brian小组所在的区域,从头到尾,没有再看向沈舒艺那边。
学生会办公室里的气氛,因为这不寻常的人员变动,而弥漫开一丝微妙的尴尬。其他成员虽然不明所以,但都能感觉到沈舒艺和许延之间那堵无形的冰墙。
沈舒艺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心里那口气不但没顺,反而更堵了。
他就这么无所谓吗?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像是被细小的针尖刺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
艺术节筹备进入最后冲刺阶段。沈舒艺和Chloe负责的宣传品设计和预算出现了问题。一家打印店临时加价,导致预算超支,而之前上报给学生会财务(由许延协助Brian小组负责审核)的预算申请被打回,理由是"超支部分理由不充分,不予批准"。
"这怎么办?宣传海报和节目单必须按时印出来!"Chloe急得团团转。沈舒艺看着被打回的申请,上面有许延熟悉的、冷静的笔迹写的备注,指出预算明细不够清晰。她抿紧了唇。
"我去找他问清楚。"沈舒艺拿着申请,走到许延和Brian小组工作的区域。Brian和其他人恰好都不在,只有许延一人在核对物资清单。
"许延,"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公事公办地将申请拍在他面前,"这个预算申请,为什么打回?打印店临时加价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宣传品必须在周五前印好,时间紧迫,你现在打回是什么意思?"
许延抬起头,目光从清单移到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语气公式化:"预算审核有流程。超支部分需要附上供应商的正式调价通知或至少三家的比价证明,这是规定。你们提交的材料不符合要求。"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去找三家比价根本来不及!"沈舒艺觉得他是在故意刁难,"你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事,在公报私仇?"
许延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后靠,看着她:"我在按规则办事。"
"规则?"沈舒艺气笑了,"好一个按规则办事!许延,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事情都必须按照你的‘规则’来?包括我的事?"
这话已经超出了工作范畴,带着明显的个人情绪。
许延沉默地看着她,眼神深邃难辨,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像冰锥一样刺人:"如果你连基本的工作流程都无法遵守,遇到问题只想着破例和通融,那么,也许你并不适合待在学生会。"
这句话太重了。
像一盆冰水,从沈舒艺头顶浇下,让她瞬间僵在原地。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眼圈迅速红了起来。她努力维持的镇定和 professionalism 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我不适合?"她的声音带着颤音,"许延,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来评判我适不适合?就凭你那些莫名其妙的‘了解’和自以为是的‘保护’吗?我告诉你,我不需要!"
她猛地抓起那份被驳回的申请,用力之大几乎将纸张捏破。
"预算的事,我会自己解决,不劳你费心!至于学生会适不适合我,也不是你说了算!"
她转身冲出了办公室,眼泪在转身的瞬间终于忍不住滑落。这一次,不仅仅是生气和失望,还有一种被彻底否定和轻视的屈辱感。
许延看着她仓皇离开的背影,搁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了一片荒芜的平静。
他知道那句话有多伤人。
但他更知道,如果此刻心软,如果规则因为她而打破,可能会在未来埋下更大的隐患,甚至可能再次将她置于某种他无法掌控的风险之中。他不能冒任何险。
即使……被她憎恨。
关系,降至冰点。
这一次,裂痕深得似乎再也无法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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