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着那几天与何燃的相处，毕山青总觉得跟做梦似的，没有什么实感。

本以为这段偶然的联系会像六年前一样，送了何燃上飞机后，一切联系就戛然而止，结束得仓促。

却没想到，送机几个小时后，毕山青就收到了何燃发来的“平安落地”。

也许是有了分离前客套似的“发个消息报平安”，所以即使眼下相隔千里，也依然有最后那句“一路顺风”递来绳头，将两人的话题串接得自然。

跟着“平安落地”后面的消息，是何燃发来的照片，是那片黑土地上还未化去的茫茫白雪。

“今年冬天淮新没下雪吧，给南方孩子解解馋。”

何燃又连着发来消息，带着明显的调侃和亲昵。

毕山青看着这行文字，心神都有些恍惚了。

天知道，这实在像极了那段鲜艳日子里，那个自信耀眼的少年会说出的话。

所以……如果六年前，自己那句“一路顺风”能顺着心意说出来，是不是当年的冬天，也会收到同样的一份亲近和慰藉呢？

毕山青这般想着。

过往的事却是永远不会知道了。

不过，把这当成迟来六年的后续，倒也不错。

“冷么？”毕山青想顺着话题聊下去，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只能呆呆地发出两个字。

可能因为说得突兀，意料之外地掺杂了些关心的味道。

不像是普通朋友的聊天，反倒像某种亲密关系的嘘寒问暖。

好在何燃回得自然，似乎没意识到短短两个字背后的意味。

何燃回了哈尔滨，淮新的冬天也结束了，日子又照着原先的步调，面粉似的，一缕缕从指缝间流过。

毕山青照旧拿着没甚波动的工资，干着和从前大差不差的工作，依然时不时加班到半夜，没培养出什么业余爱好，生活也没发生什么重大转折。

偶尔激出的那点波澜，还是手机里何燃断断续续的闲聊分享。

两人自从重逢又分离，就开始保持联系。但大多数时候是何燃主动发来些有趣日常，毕山青再深思熟虑后回复捧场。

但有的时候，实在受不住漫漫日子中的苍白，毕山青也会纠结着鼓起勇气，从芝麻大点儿的事里，挑些还算有趣的发给何燃，等着对面爆笑表情包的回应。

这其实说得上幼稚，但是在磋磨的日子里，他觉得应该用这点珍贵的交集奖励一下自己。

凛冬散去，气候回暖，春意从角角落落里冒出来。转眼小区里的玉兰花就绽开厚瓣，风一吹就飘扬着点缀天地。

一不留神，花期就过去了，只剩下些焦褐的残瓣留人念想。陷在日复一日的相似工作里，时间流过就没什么痕迹。还未产生什么感知，时令就入了夏。

毕山青的生日也在渐噪的蝉鸣中到来。

按照习惯，生日是要和家里人一起过的，所以毕山青提早安排好工作，尽量准时下班回家——说来也有些好笑，工作都快三年了，还没什么能一起庆生的朋友。

毕山青准时到达父母回乡后新买的养老房，拿备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父亲正好将最后一盘菜端出来，母亲也刚刚把碗筷摆好。

“刚想给你打电话，就过来了。”父亲笑着说，让毕山青洗洗手吃饭。

“今年怎么没给自己买个蛋糕？仪式感都没了。”母亲看着毕山青空空的手，有些嗔怪。

“去年买的蛋糕都没吃完，再买又浪费，”毕山青拐进厨房时回着，洗完手顺便将三人的饭盛好端出去，“再说了，爸烧了这么多菜，吃都吃不完。”

“就是，山青说得对，”父亲接过饭碗，把妻子那份递过去，又跟着话头调侃了句，“你妈妈还年轻呢，想什么都跟小姑娘似的。”

三人都笑开了。

这么闲聊谈笑着，这场家庭生日宴就开始了。

虽说没有蛋糕与蜡烛，没有拉灯许愿的环节，但气氛还算得上轻松欢愉。

直到——

“山青这生日一过，虚岁就有26了吧？”父亲问。

“嗯。工作都快三年了。”

“那……工作这么久了，有没有遇上什么合适的小姑娘啊？”母亲接着父亲的问题说。

毕山青执筷的手一顿。

果然，今年又是这样。

“爸妈，我——”毕山青本想将自己的/性/向/再强调一遍，可立马意识到，自己这样做肯定会又一次弄得无法收场。

好歹是生日，没必要跟家里人剑拔弩张。

于是，他转变了话头：“话说回来，你们对我找对象，有没有什么要求啊？”

“你都这么大人了，还能又什么要求，”或许觉得毕山青的话是好征兆，所以母亲笑着说，“只要你开心，只要你别在这段关系里受伤就好。”

父亲听着也点点头：“对。还有，别犯原则性错误。”

“就这些？”毕山青多少有些惊异。

“就这些呀，”母亲说，夹了块排骨给毕山青，“所以现在有没有中意的小姑娘啊？”

毕山青摇摇头：“还没有。”

“那也好。你二姨之前给我说，她们医院里新来了个小护士，刚毕业。长得又好，家境又好——”

“妈！”毕山青忍了又忍，还是出声打断了母亲的话，“我之前不是说了，我——”

“你之前谈过恋爱？”父亲不等毕山青话说完，语气严肃地问。

“……没有。”毕山青说，莫名有些底气不足。

“那你怎么就知道自己是……”父亲停顿了下，还是难将那三个字说出口，“既然没有和异**往过，那就需要试试——”看毕山青想插嘴说什么，父亲又加了句，“不要拿乱七八糟的事情作借口。”

“不是……爸，这不是借口。我就是——”

“小乖啊，就去跟人家女孩儿见见呗，”母亲又给毕山青夹了菜，打断他的争辩，“我们也不想自己以后老了走了，只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过。”

毕山青沉默了。

他抬头凝视着家人，还想再抗争，却在父亲的严肃和母亲的关切中败下阵来。

他低下头，垂下了视线：“好吧。我先和对方联系联系。”

“对对对，你们先在微信上联系着。看什么时候时间合适，再见见面。”母亲立即把女生的微信推给毕山青。

因为毕山青的松动，气氛霎时松懈下来，一场生日宴的后半段倒算得上温馨亲切。

所以，如果自己能一直这样妥协……

一切会不会好上许多？

回到公寓瘫倒在沙发上时，毕山青隐隐浮出这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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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先联系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