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归坠入了一场久违的安宁梦境。
他梦见旧日阳光穿透教学楼的玻璃天窗,打在练习场那略微泛白的橡胶地面上,一切都炽热而滚烫,像他那年初入警校时的心情——不安、兴奋,还有一点不切实际的憧憬。
那是他十八岁那年。
他的体质一直不好,医生也查不出原因,说是“体弱多病”,可到底弱在哪里也说不上来,总之是从小就在和医院打交道。
母亲总说他像极了她年少时的模样,瘦得风一吹就倒。但他不信命,从不觉得自己是那种只能待在阴影里,被人保护着长大的角色。
他曾经被绑架过。
因为父母都在政府机关工作,平时早出晚归,几乎是保姆照看他长大的。那次事件,是一场有组织的恐袭,企图通过绑架他,来威胁他的父母。
林知归记得很清楚,那时他十三岁,刚放学,背着书包走出校门,还没看到来接他的司机,就被几名持枪的男人团团围住。他想逃,但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强行带上了一辆面包车。
那之后的几天,他被关在一间废弃工厂的地下室里,潮湿阴冷,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不敢哭,也不敢喊,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咬紧牙关,生怕自己的声音会惹来更可怕的东西。
直到那一刻。
伴随着震耳的爆破声,一队全副武装的特警破门而入。子弹的火光划破黑暗,像驱散黑夜的晨曦。
最先冲到他面前的,是个高大的男人。
他蹲下身,脱下身上的外套,轻轻披在林知归瘦小的肩头。
“没事了。”明明是低沉而稳重的声线,却带着温和的笑意。
林知归怔怔地抬头,看见了那双眼睛——镇定而明亮,像是能穿透黑暗的光。
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个世界上并非只有黑暗。
也是在那一瞬间,他在心底埋下了一个秘密的决定:
有一天,他也要成为那样的人。
不再是被保护的孩子,而是能挺身而出、保护他人的守护者。
可他更清楚的是,从那时起,他的心,已经不可逆地被那道身影点亮了。
后来,他得知那人叫沈砺,是刚加入特警队没多久的年轻队员,去年刚从洛城警察学院毕业,是那种“还没来得及参加新人培训就被一线抢走”的天才。
他不顾父母的反对,拼命学习、锻炼身体,压着体能极限硬撑下来,只为了追寻当年的那一束光。
五年后,他如愿以偿,考入了那所全国最顶尖的警察学院。
入学那天,寝室里几个男生围在一张床上,看着一本已经翻得起毛的宣传册。
封面是一名身着制服的高大青年,站姿挺拔,五官英俊,眉眼冷淡又克制。图片下方印着一行字:
【沈砺,第十一届优秀毕业生代表,特警现役队员,全科第一。】
“哇,照片都旧成这样了,也掩盖不了帅哥的迷人~”
“听说他偶尔会回来给我们上特训课,要是能被选上听那么一节,算你祖上积德咯。”
“我听老学长讲,他在校时就是个传奇,从大一开始就是全科第一,体能和武器使用方面出类拔萃,是那种教官口中的全能型天才。”
“对对对!还有一个传奇人物你们知道吗?唐笙学姐!女的!比沈砺小一届,听说射击课上压着一群男的打。”
“她是女生第一人好吗?我女朋友说,她们寝室有人偷偷存了她参加比赛时的视频,每次打开来看都说唐学姐帅得不行,一枪爆头那种,连走路都带着风。”
“哈哈哈哈真的假的?不是说她毕业后就直接被市刑警队破格招了?现在都当领导了吧?我看论坛还有人扒她跟沈砺可能关系不一般呢~”
“哦~”
林知归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只是低头盯着宣传册上的照片,目光久久没有移开。他盯得出神,直到宣传册的角落都快被他的视线烧出一个洞。
——不一般。
我也想,拥有那样“不一般”的关系。
……
他再一次见到沈砺,是在一次选拔参与特训课成员的公开讲座上。
阶梯教室中座无虚席,还是一年级的他没有参选的资格,座位也很靠后,但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高大、笔挺,像是从记忆深处走出来一样。
沈砺讲的内容是战术配合、临场决断,以及和犯罪分子的心理对弈。他的语气克制而冷静,每一句话都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却像钉子一样钉进人心。
讲完后他走下讲台,环视一圈。那一刻,他们短暂地对视了,虽然只有不到一秒。
林知归的心却猛地一紧,几乎本能地握紧了身侧的笔记本。那眼神依旧镇静而明亮,和记忆中几乎没有分别,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他不知道沈砺有没有认出他,也不敢去想。
但那一眼,就像一道无声的利剑,毫无阻碍般穿透了他的心防,让那些早已被他压进黑暗里的,见不得光的念想与欲求,**裸地暴露出来。
讲座结束后,林知归回到寝室,冲进浴室,打开淋浴,背脊抵着冰冷的瓷砖,像要用这股寒意把被勾起的□□压下去。
可越是想驱散,那张脸就越是清晰。英气的眉、微红的唇,甚至那一瞬间视线的交汇,全都在脑海里反复重映。
他的呼吸急促得不像自己,手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无法停下。林知归甚至不敢去想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只是身体本能地渴求着释放。
直到一阵骤然的失重感袭来,像是全身被抛入虚空,四肢一瞬间失去了掌控。
胸腔猛地收紧,又在下一刻彻底松弛,仿佛所有力气都被抽离。
水声淋漓,混杂着急促的喘息,仿佛将所有不该存在的秘密都冲刷殆尽。
那天晚上,林知归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睡。直到室友们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他才终于下定决心,打开了选课系统。
他把一些无关痛痒的理论课都退了,选上了更多实战、战术、心理学相关的课程。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身体更累,压力更大,期末绩点可能会不那么好看,但他不在乎。
哪怕拼上这条命,他也想变得足够强、足够优秀,足够让那样的人,再一次注意到他。
那时林知归十八岁,心里藏着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他想成为能与他并肩作战的人,让那个人的目光,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他再也不是那个被关在地下室,连哭都不敢哭的孩子,而是一个能站在第一线,用行动回应那道光的人。
哪怕那道光再也没回头看过他,他也要拼命地追上去。
梦境在此刻微微晃动,远方似乎传来了模糊的呼唤声。
但林知归的意识还沉在那段往事中,少年时那份滚烫又小心翼翼的感情,正一寸一寸地,从黑暗中浮出水面,随着那人的再度现身,如潮水般淹没了林知归。
他想伸出手,却又止在半途。
他清楚自己还没有那个资格,只能任由这份渴望在心底蔓延,像火焰一般灼烧着他的心,也灼烫着那些早已被他埋在黑暗里的隐秘念想。
林知归终究没能被那道声音唤醒。
他仍被困在那个青春滚烫的梦境里,阳光洒满训练场的每一个角落,汗水混着呼吸灼热地蒸腾在空气中。
为了那个藏在心头、不可言说的秘密,他比谁都努力。别人跑五公里,他就跑十公里;别人拿哑铃训练,他偷偷给器械加码。
又或是凌晨四点去操场跑圈,午休时间去训练场加练,就连晚上熄灯后也躲在被窝里看战术录像。
他的体质不好是事实,身体时常会拉响警报,但他硬是咬着牙硬撑过来。
那不是为了什么正义或梦想,只是为了心头那点痴念。他想变得强一点,能站得更靠近沈砺一点。
“你是不是疯了?练成这样命都要没了。”室友骂他。
而他只是笑着回应:“我有目标嘛。”
没人知道他的目标不是取得优异的成绩,而是那个高不可攀、几乎已经在他的日思夜想中神化的人。
沈砺很少在警校露面,每年除了带特训课以及几次集中讲座外几乎找不到他的所在。但每次出现,所有人都像被电击过一样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走在走廊上,就连全职的教授都会本能地往旁边让一步。
林知归却总有办法“偶遇”他。
有一次他故意在晚饭后还留在模拟演练室里训练,脚下一个踉跄撞倒了放哑铃的架子,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刚带完特训课的沈砺恰好路过,林知归咬着牙没喊疼,却在沈砺走近的那一刻,刻意从牙缝中挤出一丝微妙的吃痛声。
沈砺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
“怎么弄的?”
“训练失误。”他低头,略带心虚地笑了笑,手指不自觉地擦了擦伤口,“只是小伤口,不太严重。”
沈砺沉默了一瞬,从怀里掏出随身的小急救包,蹲下来替他处理伤口。
林知归屏住呼吸,看着沈砺近在咫尺的面孔。他天生长着一副生人勿近的锋利眉目,仿佛带着化不开的戾气,就连眼尾那一颗动人的小痣,都没能削弱他给人的刚硬感觉。
只有林知归知道,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那颗痣却会让所有防备在瞬间崩塌,视线无法移开,仿佛世界只剩下面前这一人。
棉签沾着冰凉的碘伏,带着沈砺的温度,落在他皮肤上的一瞬,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他天衣无缝的伪装——那触感如同电流顺着皮肤蔓延,酥麻得几乎无法忍受,却又让他贪恋得发抖。
“下次注意。”
“是。”
那一刻,他几乎想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让你注意到我?”
可他还是没说,只是乖顺地笑着,把那股炙热的情绪深深压进心底。
他总是在沈砺面前装成好好学生,做什么事都标准得像教科书。站姿标准,枪法标准,连说话都要控制声调。他怕自己露出一点点不对劲的神色,就会被那个男人看穿。
这种感情不该有,他清楚得很。
师生、同性,甚至还有十来岁的年龄差。光是其中任何一条,就足以将他这点见不得光的情感钉死在深渊里。
更何况,沈砺是那种从骨子里就自律、清冷、界限分明的人,绝不可能对学生有半点逾矩。
他明知道这些,却还是控制不住。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就像现在,沈砺蹲下身的姿势,几乎与五年前地下室里的那一幕重合,没有丝毫差别。
那一刻,他第一次看见了真正的光——镇定、温暖、不可撼动。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记住了面前这个人,此后再也放不下。只是看着他,心底便仿佛枯木逢春。
一些暗恋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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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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