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时,戚芜凑近身边的司怀衍,压低声音:“老宅的那个管家,和司鸿名熟吗?”
“寻常回老宅都会见到。”司怀衍若有所思,“你发现了什么?”
戚芜歪着脑袋,语气有些不确定:“只能算是一个突发奇想。我觉得那个管家身上的香味,和司鸿名身上的古龙水味很像。”
因为长期与各式香料为伍,加之天生嗅觉灵敏,戚芜可以分辨各类香水、香薰之间的细微区别。司怀衍知道这一点,既然戚芜如此说,那他们的定然使用了同样的香水。
戚芜看司怀衍没有反应,以为他不相信,心中有些忐忑:“不过使用同一种古龙水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但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二人有染,你说你爷爷,还有辛美玉他们,知不知道?”
司怀衍对老宅的这个管家知之甚少,印象中这人是他父母去世后才去的老宅,一直照顾两位老人的生活起居,也在老宅呆了十多年了。
以往倒是没往这方面想过。
司怀衍拿出手机,边敲打边嘱咐戚芜:“这件事我会去查。”
这意思是让她不要插手了。
戚芜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试探着问:“查出什么的话,能告诉我吗?”
司怀衍打字的手一顿,没有拒绝:“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戚芜心头盛开起一朵又一朵的花,重重点头:“嗯。”
……
许是白日里在雪地里呆得太久,下午又去了司家老宅,吃了惊心动魄的一顿饭,半夜戚芜便开始发烧,思绪坠入无边漩涡。
她梦到陈园的佛堂了。
那应该是个夏天,她立在佛像前誊抄佛经,恰好是她和司怀衍初见时,司怀衍站的位置。佛前香炉里是她高中时制作的粗糙线香,香烟升腾散开,顺着敞开的大门,飘到院中,门口落着的几只麻雀都要被染上佛意。
梦中的她,似乎抄了很久,抄的有些麻木,抬头活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却正巧看到了院中结伴而行的两个人,向佛堂走来。
是司怀衍和一个陌生的女人,那女人看不清脸,身材娇小,亲热挽着司怀衍的胳膊,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司怀衍躬着身子,向女人那边倾斜,脸上是她从没见过的、发自内心的温柔。
二人行至佛堂,司怀衍才看到戚芜。他似乎很惊讶,问她:“你怎么会在这?”
戚芜愣住:“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你不是不愿意回陈园,也不想要这个院子吗?我送给她了。”他指着身边的女人,“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云馥香薰系列的创始人,也是现在云馥的执行ceo,更是我的太太。”
晴空起了惊雷,瞬间风云变幻,光怪陆离,司怀衍站在不远处,与黑暗融为一体,说出口的话字字如刀。
“戚芜,我不需要一个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只想要混日子的人。我想要的太太,是她这样的。”他摩挲着那女人的发顶,那曾经是他们之间的专属动作,“戚芜,你出局了,所以赶紧离开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
醒来时,天光已大亮,天花板苍白的有些陌生,周围有刺鼻的消毒水味。手背有刺痛传来,戚芜抬了抬手,看到了用胶条固定的针管。
她转了转有些昏沉的脑袋,第一个看到的便是在床边沙发上翻书的司怀衍,脑海中不自觉会想起刚刚的梦。
那么真实,那么残忍。
司怀衍似乎感知到她醒了,抬眼看去,将书放到一旁,皱着眉头看她:“哪里不舒服?”
“有些头晕,但不厉害。”
“那怎么哭了?”
戚芜这才发觉眼眶热得厉害,视线也有些模糊,她想要抬手擦眼泪,却被司怀衍按住胳膊:“别乱动。”他从床头抽了张纸巾,为她轻轻拭去泪水,“为什么哭?”
他不问还好,一问她泪意更盛,不多时就湿了一张纸巾。
司怀衍这辈子很少遇到女人哭,鲜少的几次,全是戚芜,她在佛堂哭,在山顶哭,在桥头哭……在医院的床上还能哭。
哭得狼狈不堪,却能轻易拨动他的心弦。
司怀衍有些无奈:“是谁欺负你了吗?还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你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他用了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耐着性子,想要哄戚芜开心,却没想到她越哭越厉害,两只眼睛很快便肿得像两颗桃子。
戚芜并不是故意隐瞒,只是抽噎得厉害,一时说不出话。等到情绪稍微缓和了,才开口:“怀衍哥,我想去云馥。”
“好,等你病好,就送你去临城。”司怀衍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可哭的,但还是好脾气的答应,“你能想通,这是好事。”
戚芜捏着被子,声音沙哑:“我刚梦到你有了太太,带着太太一起回陈园……你还要把我赶出陈园,说把陈园送给那个女人了……”
刚刚缓和的情绪再次被挑起,眼眶又有水光浮现,顺着眼角坠落到枕头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水点。
司怀衍头痛地扶住额头:“只是个梦罢了。陈园是你的家,现在更是你名下的产业,只有可能是你将我赶走。”
司怀衍觉得戚芜烧糊涂了,所以忘记陈园现在是她名下的产业,极为理智的提醒她,可戚芜纠结的从不是那一个园子,而是他要将属于她的园子,送给另外一个女人。
“你再睡会儿,这瓶药输完,我们就回家。”
我们就回家。
五个字,字字都是戚芜可望不可求的梦。
她看着司怀衍,像是下定了决心:“怀衍哥,如果你以后找了女朋友,一定要告诉我。”
司怀衍这才稍微明白了些戚芜脑子里想的东西。
唐坚经常说,女人是难以捉摸的,脑回路与男人是截然不同的,此刻他深以为然。病床上的戚芜眼中泛着水光,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像只羸弱不堪的幼兽,似乎下一秒就没了生机,脑子里却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打趣道:“不是说喜欢我吗?这就放弃了?还是说你看到了我的生活,不喜欢我了?”
“我没这么说。”戚芜否认。
司怀衍唇角扬起懒散笑意,声音却颇为正经:“这几个月你也看到了我的生活,无趣,忙碌,血脉相连的家人间全是荒诞的闹剧,而我自己也不能算是个好人。”
“这我知道。”这些戚芜从最开始就知道,知道他在外人眼中,温和似佛的面具下,无边的烈火与黑暗。
“我能给她的不多,没有陪伴,没有温柔体贴,只有隐藏在暗处的危险,和一群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摆平的亲人。岁岁,这样的我,你还喜欢吗?”
“怀衍哥,这件事的关键,是你不喜欢我啊。”
戚芜看着他,眼神中的苦涩如涨潮时的浪,层层叠叠,侵蚀沙滩,将人包裹吞噬。
司怀衍没有说话,略带烦躁地扯着腕上的佛珠。
他不喜欢吗?他喜欢吗?这事情有些纠结复杂,让他一时想不出答案。
戚芜看着司怀衍逐渐阴沉的眸色,自以为看懂了他说不出口的答案,笑着安抚:“喜欢这件事,一定要是双向奔赴,才可能有一个很好的结局。如果你的未来注定没有我的参与,那我希望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串联佛珠的细线终是承受不住撕扯的力气,断裂开来。佛珠四散而落,噼里啪啦响作一团。待响声逐渐停歇时,他终于再次开口,应承了戚芜的请求。
“好,我会第一个告诉你。”
……
春节前,戚芜一个人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一个人返回了临城。
临近年底,司鸿名小动作不断,司怀衍腾不出时间陪她走这一趟,只能亲自送她上了飞机,放她一人出行。
过去的几年,她偶尔会幻想,再次回到陈园,会是什么样子。曾经照顾她的阿姨们是否还在?园子里的花花草草是否还在盛开?那个历经风雨的佛堂,是否还有曾经的模样?
她想过一切都已经改变,却没想到一切都未曾改变。
陈园还是过去的样子,和她记忆中的相差无几。
她拖着随身的行李,在陈园正门处下车。门前正有人在忙着悬挂火红的灯笼,听到声音回身,惊喜地大喊:“阿芜回来了!”
戚芜笑着招呼:“王伯,好久不见。”
她说话的功夫,门前涌出四五个人,都是过去照顾过她的叔伯阿姨,曾经最为亲近的赵姨看到她眼眶便红了,哽咽道:“真是个狠心的坏东西,一走这么多年,竟是连电话都没来一通。”
这确实是戚芜的疏漏,当年被迫换了微信,也不记得陈园众人的联系方式,阴差阳错便断了联络。后来和司怀衍再遇到,竟然也忘了向他讨要众人的联系方式。
戚芜亲亲热热拉住赵姨的胳膊撒娇:“这不是特意回来请罪嘛。”
赵姨擦了擦眼泪:“阿芜这些年过的可好?”
“很好呀,我现在是一名司香师,最近调制了一款舒缓有趣的塔香,一会儿点燃给你们瞧瞧!”
王伯挂好灯笼,笑着打断二人的寒暄:“这大冷天的,不如进屋聊?”
赵姨这才反应过来,拉住戚芜的手,带着她往园子里走:“是我糊涂了,高兴忘了。司先生说你这次回来,会久住,可是真的?”
“是,这次回来,会去云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的忙。”
“好好,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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