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戚芜和司怀衍,着一袭黑衣,捧着花束,去看望戚芜的父母。他们葬在临城郊区山中的墓园里,和她的祖父祖母比邻。
墓碑上印有二人年轻时的合影,笑得灿烂。司怀衍弯腰放下花束,细细打量:“你很像你的妈妈,特别是眼睛。”
照片上的女人眉眼清秀,皮肤白皙,一双杏眼隔着照相机还能看出隐约水光,像极了戚芜的样子。
“爷爷也这么说。”
戚芜看着照片,心中有些复杂。她很久没来看他们了,每次来,那根扎在心口隐秘处的刺,都会隐隐作痛。她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放弃年迈的祖父和还没有成年的她,共赴死亡。
不过破产而已,为什么不能一家人一起面对?
司怀衍感受到她的出神,握住她的手,看向照片里的人:“不介绍一下?”
戚芜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理着鬓边的碎发。
来时只记得要扫墓,倒是忘记了,她和司怀衍这么结伴前来,颇有些像见家长。
前几日刚在一起,此刻就见家长,进展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身旁有灼灼目光炙烤着戚芜的思绪,司怀衍似乎很期待她能在长辈面前给他个“名分”。
戚芜的手心涌出汗意,她用了点力气,想要挣脱开司怀衍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是我见不得人吗?”司怀衍声音里有隐约笑意,“我的家人们都认识你,你却不肯把我介绍给你的父母。”
他的外祖母,抚养她成人;他的祖母,是她的客户;他的父亲,她一起吃过饭……这么看来,他的家人她还真的都认识。
这么一想,确实有些不公平。
戚芜清了清嗓子,不再纠结,说出的话,字字认真:“爸爸妈妈,我回来看你们了。这次带了个人回来,叫司怀衍,以前和你们提起过,是陈老夫人的外孙……他现在也是我男朋友了。”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至少此刻,戚芜很想将她小心翼翼藏在心中这么多年的男孩,介绍给她的父母。
司怀衍的态度自如许多:“伯父伯母,我是司怀衍,和岁岁是一起长大的。未来也会好好照顾好她,请二位放心。”
戚芜转头看向司怀衍。
阳光下,他的表情是少见的严肃认真。
“怎么?”司怀衍问。
戚芜笑着说:“怀衍哥,你今天和我爸妈说的话,算是许诺吗?”
司怀衍挑眉:“你觉得呢?”
“那我就当真了。”戚芜微微点起脚,凑上前吻了吻他的嘴角,“你不许反悔。”
……
看望过父母和祖父母,二人下山离开墓园。
走到山脚时,刚刚还晴朗的天气,刹那间布满乌云,竟像是要下雨。
“还好下来得早,不然要变成落汤鸡了。”戚芜轻拍着胸口,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司怀衍不以为意,只是余光瞥到马路对面的车和人,阴沉了目光。
司鸿名竟然也来了这里。
戚芜见司怀衍没说话,循着他的目光,正巧看到了司鸿名捧着一束花下车的画面。
他也有朋友或者亲人埋在这儿?
还没等她想明白,司怀衍先一步拉开车门,想要将戚芜塞进车内。戚芜一只手撑在车顶,拒绝上车。她抬眼看着司怀衍,执拗不已:“你还能永远将我藏在车里吗?”
见她拒绝,司怀衍不再坚持:“只是想尽可能为你挡掉一些让人不愉快的小人。”
司鸿名走到二人身旁,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身后跟着黑衣保镖。
明明已经撕扯过很多次了,这人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戚芜是打从心底里佩服的。只是他“遇人不淑”,遇上的是司怀衍和她。别人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到了他们这是“伸手狂抽司鸿名”。
“小叔来扫墓?”
司鸿名笑着点头:“是。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你们。”
“我也没想到这儿有你的朋友。”
司鸿名伸手抚摸着怀中的百合花:“故友,说起来和戚小姐还是本家。”
按照常理,应该会有人问这人是谁,可偏偏司怀衍和戚芜谁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司鸿名顿了顿,心中有些着恼,他深吸了口气:“我先去看望朋友,不打扰你们了。”
司怀衍颔首:“请便。”
司鸿名:“……”
司鸿名狠狠看了二人一眼,转身离开。司怀衍一刻都没耽搁,和戚芜一同上车离开。
车子还未开出百米,天上的雨落了下来。春日的雨通常是温柔的,但这次不同,雨势汹汹,一滴一滴砸在车身、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戚芜想起刚刚的事,扭头看向刚离开的地方,果然看到两个人影略带慌乱地往车子的方向跑,手中的花被顶在头上,但似乎没有什么作用。
戚芜有些遗憾:“早知道雨下得这么快,就多等一会儿了,还能当面羞辱一下他。”
“若天上下的是刀子,兴许还有些意思。”
戚芜扁了扁嘴,坐正了身体。虽然刚刚没接司鸿名的话,但她其实有些好奇疑惑:“他是来看我父母的吗?他害死了我父母,难道是来找死人落井下石的?”
“或许只是来确认什么。”司怀衍意有所指,“我曾经以为,他早就知道你是谁,现在看来,我高估了他的能力。”
选在戚芜父母的祭日,来墓园探望,是可以证实心中猜测的方式。
“这个我可能知道原因。”
戚芜笑嘻嘻地看着司怀衍,脸上清楚明了写着“快来问我”几个大字。司怀衍摸着空荡荡的手腕,心口生出一分奇异的舒适感。他顺着她的意思问:“什么原因?”
快要说出口的解答到了嘴边,戚芜倒是不好意思了起来:“老夫人走后,我成了陈园的户主。我很感念老夫人的教养之恩,但总觉得户口挂在这里,我和你之间就带点禁忌的意思,好像再没有可能。反正我也成年了,就去打听了下能不能把户口迁回戚家。管姨帮我打听了一下,说是已经查不到我和戚家的关系了,但那人看在我们是陈园的人的份上,还是透露了点信息。他说当年就是陈老夫人,亲自找人抹去了这些信息。前面我一直想不明白,老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现在,我可能知道答案了。”
陈老夫人未雨绸缪,在十年前就预料到了未来可能存在的风险,提前替她处理妥当。这些她从没和她提过,似是不期待她的感恩,只是在戚芜发现真相的那刻,心绪还是无法平静。
她有些想念陈老夫人了。
陈老夫人或许没想到,兜兜转转,她去了燕城,还是进入了司鸿名的视野。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早就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女孩了。
窗外雨声间歇,远处隐约能看到彩虹。戚芜开了点车窗,雨后空气湿润而清新,看山看水都像是添了几分墨色。
戚芜趴在车窗处发呆,司怀衍看着她的背影,想起抽屉里的药,声音温柔:“你喜欢在临城的生活吗?”
戚芜想都没想:“喜欢啊,毕竟是家乡。”
司怀衍想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喜欢现在在临城的生活吗?”
当初劝服她来云馥,是想让她的才华有更大的平台施展,让她的人生有更多的可能,哪怕做得不好,有他在兜底,总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可现在,他有些后悔了。
戚芜很少在他面前提及工作的事,也很少提起她的同事,上次去实验室寻她,也只有她一个人,坐在楼下的长椅上晒太阳,像是在等时间流逝,等午休结束,等下一个看不到尽头的循环。
或许她真的不适合这样的生活。
司怀衍没等到戚芜的回答。
窗外的风拂起戚芜的长发,在空中如妖魅般飘舞,戚芜早在不知不觉间头抵在车窗旁沉沉睡去。
司怀衍怕她着凉,替她关上了车窗,看着她在睡梦中依旧紧皱着的眉头,轻声安抚:“如果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就去做自己想做的吧。”
就算坠落谷底,他也会在她身旁。
……
七月份的时候,栖梧山庄的管家周澜再次联系了戚芜。
今年老太太爱上了旅游,由周澜和几个下人陪着,四处游玩,栖梧山庄没有主人居住,自然也就没请司香师。
老太太玩了半年,突然决定要在栖梧山庄办个宴会,周澜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司香师,只能再次尝试联系戚芜。
戚芜接到电话时,第一反应是拒绝,但话到嘴边,却又改了说辞,接了下来。
这几个月,都是司怀衍两边跑,抽出他所有空闲时间,飞到临城来陪她,有时傍晚落地陪她吃个晚饭,凌晨的飞机就要离开。戚芜心疼他的疲惫,却又贪恋两人在一起时的温暖。
正好最近实验室工作不多,她干脆请上几日假,偷偷回燕城,给他一个惊喜。
去燕城前,戚芜悄悄联系了唐坚,从他口中得知司怀衍那几日不会出差,也不会来临城,才放下了心。
总要避免他们二人双向奔赴,最后反而落了个空的悲惨结局。
这次依旧是周澜将她接进门。
她引着戚芜去了那栋工作人员住的二层小楼,笑容中有歉意:“委屈戚小姐在这里先住着,实在是因为这次的宴会,不太方便让你住在主楼三层。”
戚芜不太在意住在哪,但听周澜如此说,心中还是有不好的预感。
“这次的宴会主题是什么?”她轻声问。
“小衍已过而立之年,一直未成家,老太太有些着急,所以办了个宴会,邀请了许多名门闺秀,打着让小衍多认识些女孩子的主意,万一里面能碰到他喜欢的呢?”
呵,原来是相亲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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