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这是阿念啊!
怎么会……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努力地回忆昨晚的事情,却发现连一点零星的碎片都无影无踪。
眉头恨不得这样打结,昨晚……我不会是……
不会吧……
怀着一点点的奢望去往下看……更是惨不忍睹。
我……我真的……可是……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啊!
哪个能出来解释一下!
他似乎是疼晕过去的,身体还在本能地颤抖,乖乖地趴在那里。
真是瘦……瘦得像是一副精致的骨架。
胡乱揉自己的头发,也不管是怎么个事了。
伸手推了他的肩膀一下,甚至都不敢用半点力,只怕弄疼他:“阿念?”
昨晚确实是弄疼他了,他皱眉呻吟出声,又往旁边挪了挪,半截身子都探到床外面去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想抱他,但人却像是鱼儿一样滑溜,刚碰到他就骨碌滚了下去。
狠狠撞在木制的地板上,整个人都没了生气一样瘫倒在地上。
长发把他的脸挡得严严实实,几点血迹点缀在上面。
我连忙下床去抱人。
这都什么事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就……
似乎真的没了力气,他一动不动地任由我抱他起来。
整个人都像是水一样瘫软。
“阿念?”我再次唤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我当然知道他从前那样害怕男人,哪怕是在面对我时都刻意地拉开距离,这次还这样无意识的……伤了他,还伤成这样,我怎么面对他啊!
明明之前发誓要保护他的……怎么我成了伤害他的那个人!
他终于睁开眼了,那双眼中布满着血丝,从前灵性又漂亮的眼眸却是没有半点光泽。
心脏更是抽痛,颤抖着手去找他的衣服,却发现那衣服都被撕成了碎片。
我双手抱头,简直要疯了。
连忙拉过被子帮他盖上,轻声开口:“阿念……你……你等一下,我去打水……去……取伤药……”
找自己的衣服,却发现早就不成样子了,只能去衣柜里取,却发现里面全是他的衣服……这是他的房间。
我更是要疯了。
这都什么东西!
所以我……昨晚闯进他的房间里……不由分说地……伤了他……
心脏都不会跳了。
胡乱套上他的衣服,逃命一样往外跑。
回来后,一边骂着自己畜生一边帮他擦拭身体。
这样瘦弱的身体……我不是畜生是什么!
“阿念……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都乱了啊!
都乱了!
错了,错了,不该是这样的!
他像是和我不在一个世界里那样呆愣愣地望着天花板,眸中的光彩异常浅淡。
“都错了……不对……不对啊……”
我甚至都要拿不住手里的毛巾了,只觉得大脑混乱一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好。
昨天到底是怎么了,这不应该啊!
一点也不应该。
我混乱了这么久,突然意识到阿念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更是直接慌了神。
我发誓,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恨不得一切重来一次的。
可是,这真的太突然了,一点准备都没有。
手足无措。
“阿念……你感觉还好吗?”我开口询问,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足够温柔,“真的对不起……”
他没有理我,或者说,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那样,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做。
真的……他就是骂我、打我……都好说……不理我……这是要命啊!
这时候就恨自己不会说什么好话了,但凡我要是有师弟一半讨喜也不至于闹成这。
心里焦急,手去更是不听话,甚至还几次弄疼了他,哪怕他没有皱眉,甚至情绪也没有一丝变化,可就是感觉他很疼。
真的来个人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吧!
他像是任人摆弄的玩偶一样,什么反应都给不出来。
就是提线木偶都能被细线牵动而做出动作,但是……他不能……像是被封闭在狭小的空间中那样。
好不容易才帮他处理好了,转了一圈去找伤药,却发现竟然提前没有准备的,出去问正在伸懒腰的师弟,他也是摇头。
不是……堂中没有准备的伤药?
不可置信!
没办法,只能跑一趟去买。
绕了个弯,直接就去到了即墨春宸的小店那里。
店门开着,看得到即墨春宸忙上忙下地准备,应该过不了几天就要开了。
看到是我,他还不可相信,漆黑地的眼眸微睁,唇角荡开笑意:“念初,起这么早?”
处理了好些时候,这个点天都早亮了。
这时候就希望时间能过慢些。
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语言:“春宸……有人受伤了……”分明是非常简单的语句,我却感觉非常晦涩,难以说出口,“情况很复杂……你腾得开手吗?”
妈的,那种事情,真是没法说。
“就说起这么早肯定是有事。”即墨春宸了然一笑,露出嘴边那对可爱的小虎牙,“你稍等一下,我取药箱。”
说着人就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一眨眼的时间就冒了出来,跟脚底抹油了一样,嘿嘿笑着:“走吧。”
更是拉着他麻溜就跑。
“喂,太快了!”
“跟不上啊!”
微微叹息:“得罪了。”说着,就弯腰抱着他的腰,把他扛在肩膀上,运起轻功飞身上房顶。
几个大轻功就到了目的地。
“你虐待我!”他站稳之后气得又蹦又跳,漆黑的眼眸瞪得圆圆的,恨不得把我戳穿,“得亏我还没吃早饭,要不然吐你一身。”
“我错了。”我当然是乖乖认错,“但是情况确实紧急。”
我真是没心情跟他瞎掰扯。
“谁受伤了?”即墨春宸叉着腰四处张望,俏皮的少年郎一样。
“房间里,在内室。”我推开门,侧过身,示意他进去。
我真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了。
解释……解释什么啊!
妈的!真是什么破事都往我身上跑!
“你在外面等等,我看完就出来。”他也是正了神色,迈开腿进去。
我替他把门关上。
心里也是忐忑。
真不知道,他会怎么看我……
爱怎么看怎么看吧……先把人看好再说。
而且我有预感,这次绝对不会是小事。
更是脑瓜仁嗡嗡的疼。
没过一会,房门“砰”地一声打开了,可以想象到开门的人有多大的怒气。
更是连人都没看清楚,就感觉到了脸上火辣辣的疼!
“啪”地一声,我大抵也是知道自己被人甩了一巴掌,脸顺着他的力偏到一侧。
“你真是……”即墨春宸努力地组织语言,似乎是想要骂我,但嘴唇颤抖着,竟然想不出来一句能说出口的话来,“你……我……妈的,操,我真是看错人了!”
说着抬手还要再扇:“我当时就该让你死在那里!”
我自知理亏,也只是闭眼偏头。
他这样打我也好歹能让我的心里稍微平衡,丝毫都不反抗。
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睁眼看去,却见到他恶狠狠地等我,分明是凶狠的,但是那双眼的眼圈都红了:“你怎么能……”
“我……对不起……”我见到这样的情态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低头道歉。
“你去给他道歉啊!”他的声音拔高了几个度,语气中尽是愤慨!
垂眸不敢看他:“我道歉了的……”
“靠!”我发誓,这是印象中第一次见他爆粗口,他伸手在我肩膀上锤了一下,“你道歉有屁用啊!”
“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听到了即墨春宸叹气的声音,他往我手里塞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定睛一看,应该是药膏。
听到他说:“你人渣是你的事,但他是无辜的,伤药外敷全身,三天内就好全了。”顿了顿,接着说,“另外内服的药我待会给你开。”
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这又接着说:“你怎么能下得去手的!”
深吸了一口气,这又努力平复心情:“他现在处在一个自我封闭的状态,是身体对意识的保护机制,在这种情况下,他几乎接收不到外界的消息。”
“另外,他应该之前有过类似的病例,这次要更严重,不论说什么都听不到了。”
心里一急,我连忙开口:“那吃饭怎么办?”
要是吃不进去饭……那……那要怎样……
即墨春宸漆黑的眼珠向上看天,似乎是白了我一眼,耸了耸肩,回答:“自己想办法,就是硬灌也要让他吃进去,最好做一些好喂的,要不然你能忙活一天。”
点点头:“好……我想办法。”
即墨春宸歪头看我,沉默不语。
“多久能好?”我开口询问,想不到自己对他的伤害竟然那么大。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即墨春宸无奈耸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那样:“不知道,可能一个月,也或许一年、十年、一辈子……谁也说不准。”
眉头几乎要拧到一起去了:“我该怎么做?”
眼眶酸涩,恨不得这样落泪。
即墨春宸那双清明的眼眸紧盯着我,一字一句地回答:“跟他多聊聊,他不是听不到,只是无法回应……”
“好。”我默默点头。
“喂,你看上去道貌岸然、人模狗样的,怎么能干出那种事情。”他抱着胳膊问我,情绪终于是平复了下来。
但是我的心里却并不平静。
现在的情况,也只能好好照顾他了。
大不了把聚义堂交给师弟……我一直陪他……一年也好,一生也罢……这是我欠他的。
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你诓我……”他的话到一半却突然收了回去,脸色凝重,“一点印象也没有?”
“没有。”我非常确信。
清醒的我……不会那么失控。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别动,我给你把脉。”
脸色却是越来越凝重,张嘴骂了一声:“我靠,你他妈被人下药了都不知道。”
“啊?”
什么?
我昨天什么也没吃啊……
“别人给什么你都吃啊!”他收回手来,动手推着我的脊背把我往外推,“你也跟着老老实实吃药吧。”语气缓和了不少。
“真是不让人省心,捡到你的时候就中毒,这回又乱吃东西。”一边走着,还一边嘟囔,“我就说我不会看错人才对。”
“什么情况?”我开口询问,顺着他的力往外走,“你要不跑一趟?他那边……我照顾着……”
“也是。”这么说着,他又松开手来,端端正正地站到我的面前,说道,“之前我误会你了,那一巴掌你要是想讨回来那就打。”
他半点也没有要给我解释情况的意思。
我也不好多问,反正他是医师……最坏也不过就是弄死我。
不过也就是一死。
“讨回去倒不用。”我接着说,“你就是再打我几巴掌也没事。”
即墨春宸伸手扯我头发,笑眯眯地开口:“你说得我都愧疚死了。”
这么说完,又收回手来正了神色:“在他恢复之前,你不要让他离开你的视线,这种情况下,他的身体是不受控制的,很有可能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说着,又无奈耸肩:“捅你一刀也是常事。”
“为了保证你和他的安全,我建议你睡觉时把他手脚捆起来。”
“那他……”现在一个人在里面多危险……
我迈开腿就要进去。
“放心吧,我替你捆上了。”他伸手拉住我的衣袖,给我拉了回来。
嘴角一抽:“你随身带绳子做什么?”
“有的病人不听话,闹事什么的,我不得准备些?”即墨春宸笑着说,尖尖的小虎牙在发光,说着就转身离开,“你先替他上药,我一会过来。”
“多谢。”我也只能道谢。
“你这人,真是死性子。”他笑骂着离开了。
我快步进到内室去。
却见到阿念的手脚都被捆得结结实实,还在挣扎,磨得手腕脚腕通红一片。
白衣上晕染开来的血迹却格外明显。
心里一惊,连忙快步过去查看。
伤在手臂上,白衣都被殷红的血迹给染红了,看得出来伤口很大,一整条手臂上缠得都是绷带。
他不喜欢这样的动作,都还在挣扎,任凭绷带渗血。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那手腕上沾得也满是黏稠的血液,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足够温和:“阿念,先不要动,会很疼的。”
抬眼看他,却发现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依旧是一点焦距也没有,什么东西也倒映不出来,像是玩偶一样。
伸手要去给他解手腕上的绳子,突然想起来即墨春宸离开之前交待的事情,又默默收回手来。
再去看他时,却注意到那双眼似乎在看我的手。
虽然瞳孔没有焦距,但看的方向确实是我的手。
心里一动,轻声开口:“你想要让我帮你解开绳子吗?”虽然明明知道不会得到答案的。
可如今也只剩下自说自话的机会了。
还是忍不住有种最原始的期待……万一他要是开口回答了呢?
我半点也不着急,只是这样默默地等待着。
没有任何反应。
“乖,听话一点。”我伸手轻轻摸着他的柔顺的长发,浅金色的发丝又细又软,绸缎一样,“等你恢复了我帮你解开。”
手上动作就更是轻。
哪怕他就是没有反应也罢,哪怕我自说自话也罢。
万般皆是因果。
替他上完药,我去找了师弟一趟,做了一个更大的决定。
师弟刚吃完饭正在伸懒腰,晨曦斜照在他的身上,将那完美的肌肉线勾勒了出来,肩宽腿长,满也是少年的蓬勃与朝气。
见到我过来,他偏头看我,蓝色的眼眸天空一般明朗:“早啊师兄,早饭吃了没?”
“还没呢。”我几步走过去,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尽量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慌张,“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师弟示意我一边走一边说,实在是两个人站那里一动不动的也太显眼了,很难不被人注意,“师兄,你脸色看上去怎么这么差?”
扭过头来把我上下审视了一遍,天空一般的眼眸都瞪圆了,试探着开口:“师兄……你怎么了……这衣服谁的?一点不合身啊……还有身上的血……挨打了?”
下意识摇头:“有些复杂,我没法解释。”
有关巫师念的情况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的脸面什么的都是次要的,真怕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又欺负他……这时候他真的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了……
“是阿念的吧?”师弟眉头都要拧到一起去了,“师兄……真不能这样乱搞……”
和师弟认识了这么久,我瞒不过他的。
垂眸抿唇:“很多事情脱离了掌控,这非我所愿。”
眼眶不免有些酸涩……那样好的阿念就这样遭了无妄之灾,真是……真的……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是无辜的……错在我。”
昨天唯一不同于寻常的也就只有喝了流红递给我的那杯酒……我真的想不到……真的不可思议……不能啊……怎么偏偏是他……
印象里那个纯粹又认真的少年到底哪里去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怎么事情变成了这样?
不应该啊……不能啊!
别人吃一堑长一智……可我也不知道在感情上要吃多少次亏才能吸取教训。
可是如果都没有信任别人的心……那又算什么人?
时刻考量着别人会不会算计你……这样真的不会累吗?
“好了……师兄……”师弟连忙换了语气,他伸手拍我的肩膀,声音极具少年感,“你的人品我还是有数的,多的我也不问。”
“说说看有什么事情吧?”
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语言,就这样撒手掌柜确实不好,可是我知道自己现在非常混乱,根本腾不出来一点思维去经营聚义堂,在我的手里也只会快速灭亡:“师弟,你来当聚义堂的堂主吧,我退出。”
但师弟不一样,师弟永远都是少年,永远心怀一腔热血。
满怀的烈火永远不会被大火浇熄。
“啊?师兄……我说错话了……你,你……你不要……别啊……我收回先前的话……师兄……”师弟连忙开口,顿住脚步,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哪里放了。
天空一般蓝色的眼眸中被投进了沙砾,打碎那一片平静。
轻轻摇头:“和你无关。”
稍微停顿了一下,费力地组织语言,总感觉那样简单的几句话让我很难说出口来:“我做了错事……伤害了他,我决定用余生陪着他,对他负责。”
眼前还能倒映出他微微笑时那样轻浅的笑容,浅浅的梨涡,像是落入凡间的天使。
我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到。
但我不是不负责的人。
“以后聚义堂如何发展,是接着重塑乱世的梦想,还是原地解散,全部都由你决定。”抬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我知道对你不公平,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叹了口气,看着他逐渐翻红的眼眶,晶莹的泪水在其中不停打转:“你是我最放得下的人,这里交给你,我放心。”
“师兄……”师弟伸手拉住我的手腕,一把将我扯进他的怀里,他使得力那样大,就这样跌进了他的怀抱里,声音颤抖得听不出所以然来,“你……我……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走……”
抬手抚摸他的脊背,练武的人脊背宽阔有力,可以给人绝对的力量感、可以将背后放心交给他的安全感:“我还在楼兰城中,只是回到那个小院,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也能来找我。”
师弟低头将脸埋在我的肩膀上。
春寒料峭,他滚烫的泪水落下不过片刻就变得冰凉:“那说好了……我只是替你管着……常回来看看……等什么时候……你……你想回来了……就还是堂主……我永远跟在你的身后……”
“好。”我的眼中也不免含满了泪水,我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了,“我答应你。”
惹了一身尘埃之后,少年人再也没有了挐云试剑的勇气,所以悬剑,离开江湖。
任凭长剑结铗。
所幸我仍见到了这年晚梅,与迟来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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