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当然又得是一夜无眠,不得不说,最近除了被人打晕的时候,我也是几乎没有怎么好好睡过了,真怕自己再这样下去出事。
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那么多,我还真是没心情睡去。
到了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我终于是有了睡意,意识刚放空,就被人给拉了回来,耳边是小夏那极具少年感的声音“师兄,快起床了,师兄……”
“什么啊……”我都还没睡,怎么就要起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小夏那张金蓝色的面具闯进视野里,别说好看不好看的问题,这颜色实在是有点明晃晃的,惹眼极了,脑子不清醒的我被吓得脑子都慢了半拍,“唰”地从床上弹起来了,刚刚好就和小夏撞到了一起,他戴着金属的面具,这一下撞结实了,几乎给我干到头晕眼花。
“小……师弟,天还没亮吧?”我扶着额头,勉强让自己清醒了过来,脑瓜仁嗡嗡的,一晚上没睡的我全身酸疼,眼珠子干得要死,真恨不得把眼珠子扣了。
“师父叫我起来,说早睡早起。”半亮不亮的天光之中,抛却那惹眼的蓝金色面具,他看上去少年感十足。
我的心情实在是不怎么美妙,我接着揉额头,都要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了“你说什么?”
乌孙苏弥有毛病啊!
天都没亮吧!
“师父让我们起床。”小夏伸手把我的衣服往我这边一扔,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开口,戴着面具,我看不到他的神色,这样的他,给了我一种莫名的陌生感。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乌孙苏弥的声音就已经传进来了“乖徒儿们,为师已经等好久了,还不快出来。”他的声音温和,听上去真不像来叫人起床的,我倒是感觉他更适合催眠。
乌孙苏弥都开口了,我还真没法接着赖床去,只能抄起衣服就往身上套。
胡乱收拾了一下,调头就往外跑。
推开门,一股寒气就涌了进来,这里昼夜温差大,我拢了拢衣服,抬眼看去。
乌孙苏弥已经站在外面看着了,他换了身玫红色的衣服,看上去妖艳漂亮,比身后的鲜花还要耀眼,却像是玫瑰一样,更加危险了。
他抬手,向着我们招手,眉眼温和。
我真是疯了,才会把他和“温和”这个词语挂钩,那是乌孙苏弥啊,一拳能把人脑袋打开花的人。
我们几步走了过去。
乌孙苏弥伸手,用手指的骨节在我们额头上一人敲了一下,他的手玉石一般坚硬,这一下敲在金属的面具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不怎么清醒的大脑也算是清醒了几分“乖徒儿,你们赖床为师可是会生气的。”他声音温和,真的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那就给你们一个小教训,最近玫瑰花丛里面多了很多夜蛾的幼虫,你们帮为师抓出来吧。”
听到这话,说实话,我都要以为是没睡醒脑子出问题了。
大清早的把我们叫起来,为了捉虫子?
仿佛是看出来了我的疑惑,乌孙苏弥解释,眉眼含笑“花丛里面那些虫子实在讨厌,为师的花都长不好了,但也不能让人家女孩子去捉,你们两个大男人刚刚好。”他温和的声音中满满的都是笑意。
我也是真想反驳,但依稀记得乌孙苏弥说过,这三年内不能违背他的任何意愿,而且要真打起来,我怕是还没动手就完蛋了,只能抱拳行礼“是。”
一旁的小夏沉默片刻之后同样抱拳“是。”
……
于是我们就这么老老实实地捉了一整天的虫子,别说是偷懒,就是稍微停顿一下乌孙苏弥都能看到,而乌孙苏弥甚至叫人取了把摇椅,慢悠悠地晒着太阳,阳光下的他看上去眉眼温和,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那一袭玫红色的长袍实在妖艳,让他美得仿佛超出了世俗。
玫瑰花丛里这虫子不少,这是一种名叫玫瑰巾夜蛾的虫子的幼虫,按理说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他们会在每年三月份产虫卵,一片叶子一枚,幼虫很快孵化,开始啃食叶子,把叶子咬得一块一块的。
虽然这虫子没什么危害性,但架不住他数量多啊,乌孙苏弥种了满院子的玫瑰花,这时候又刚刚好是高发期,再加上玫瑰那满身的刺,实在是要命。
……
我不知道期待了多久才终于是等到天色暗了下来,天色暗了,这时候再看对眼睛不好,乌孙苏弥当然也知道,他慢悠悠地从摇椅上站起来,还不忘伸个懒腰,更是显得他体态高挑修长“乖徒儿们,吃晚饭了。”他说完转身就离开。
开玩笑,终于解放了,我当然调头就跑。
现在的手都不是自己的了,早就被那刺给扎得肿了起来,连最基本的伸缩弯曲都做不到,我真是有点欲哭无泪。
乌孙苏弥当然把我们的动作看在眼里,他走到我们旁边笑眯眯地说道“乖徒儿们,需要为师喂你们吗?”他温和的声音这时候听起来就有些骇人,开玩笑,再麻烦他,鬼知道他还能搞出什么来。
我们当然是疯狂摇头,生怕慢上一秒乌孙苏弥就要动手投喂,也不管手疼不疼的问题了,连忙干饭。
看到我们这反应,乌孙苏弥脸上笑意更甚,真像是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
我手疼的衣服都脱不下,手还逐渐肿了起来,肿得都要有两个那么大了,跟个熊爪似的,也为了防止他第二天又说我赖床,然后让我捉虫子,我直接和衣躺下,那虫子是真的捉不了一点,真的会疯的。
累了一天,连休息都没有过,就算是心里有再多的事也想不起来,刚躺下睡意就毫不客气地席卷了过来。
意识刚刚沉了下去,就感觉到有人握住了我的是手腕,刚刚松下的那根弦瞬间就绷紧了,我猛地睁开眼睛,抬手要打,见到的就是乌孙苏弥那张脸。
于是我又放松了下来。
他又换回了白衣,看上去如同高岭之花一般不容许侵犯,眉眼间依旧是那温和的笑意,我发现他真的好喜欢笑,似乎总也是笑着的。
只有真的相处了才会知道,那温和的笑容中隐含的杀意有多么凛冽。
“哎呀,怎么肿成这样了。”乌孙苏弥的声音依旧是温和的,也不知道是我的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我觉得他的语气听上去有种莫名的幸灾乐祸。
“师父。”我强撑起疲惫的身体,喊了他一声,也不知道他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过来是要做什么。
乌孙苏弥收回手来,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野狼一样蓝绿色的眼眸中闪烁着诡异的光彩“小家伙,你该不想明天连剑都拿不起来吧?”他又握着我的手腕,声音中是难掩的笑意“你想睡就睡,为师给你上药,这个不疼。”
我也是真的累了,随他怎么摆弄我,闭上眼睛不再管他,他动作很轻,我很快就再一次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的,他似乎往我的嘴边送了什么东西,我没有怀疑,就那么吃了下去,最坏也不过就是一死,而且,他没有弄死我的理由。
……
第二天又是被人叫醒的,意识瞬间清醒,这次我可不敢再耽搁了,“唰”地就从床上弹起来,被子滑落,我感觉到身上凉飕飕的,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没穿衣服。
我的脸色顿时就不怎么美妙,乌孙苏弥竟然缺德的把我衣服给脱干净了。
太缺德了!
我也不管三七二一,连忙抄起衣服往身上套。
外面又传来了乌孙苏弥的声音“乖徒儿们,还赖床啊……”这时候,我就感觉他的声音实在是欠揍!
一旁的小夏也是着急,但他干着急也没法帮我“师兄,快点啊!”
于是今天依旧悲催地捉虫子,不过有一点值得庆幸的是,乌孙苏弥用的药是真的好使,一晚上就好全了,甚至连伤口都没留下,今天的手又是完好的。
当然,当晚又肿了。
但是当晚,乌孙苏弥给了我一封信,我认得出来,那是言卿给的,连忙拆开看,言卿视力不好,这封信字迹娟秀漂亮,应该是他身边的女侍替他写的。
花哥哥亲启:
我前几天收到郑洋的信,他说你离开了楼兰不知去向,甚至连兵符的没有带走,他们都非常担心,想问一下我你是不是回乌兹了。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回乌兹,更是不知道你哪里去了。
你突然间没了消息,什么口信都没有留下,我们真的好担心。
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这封信,我就想着碰碰运气,如果你看到了,一定要回我,我们真的都很担心你。
花哥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我惹祸了,是不是因为我先前针对楼兰太子的事情楼兰王为难你。
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会注意的。
花哥哥,你到底在哪里?
不论在哪里,一定要回我,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是天涯海角,言卿也一定去帮你。
你一定要安好啊,否则,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投笔伤情
临书惘惘
想了你好久好久好久的言卿
我都要被他给逗笑了,言卿还是个孩子,恐怕我离开之后郑洋找不到我,就修书给了言卿,言卿知道也是被吓到了,毕竟身处乱世,生死难料。
我定了定心神,提笔回信
言卿亲启:
你不必担忧,我如今身在乌孙,在乌孙王手底下办事,已经算得上性命无忧,只是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回不去了,你如果想我,可以修书给我,苍鹰速度快,一日之内便可送达,也并不妨事。
另外,楼兰王并没有对我做什么,你完全不必内疚,我离开楼兰有我自己的打算。
天地广阔,我不愿意再拘泥于什么地方,所以选择了离开。
不必担忧,我在这里一切安好。
安好
勿念
花哥哥
第二天我把信交给了乌孙苏弥,请他帮我送回去,正见到他正在拿着很大一块肉投喂言卿的鹰,眉眼温柔。
当然,也有不怎么美好的事情。
这样的恶性循环持续了二十天,这天晚上,我刻意没有睡下,等乌孙苏弥过来。
他不出所料的过来给我上药了,这次见到我还醒着,乌孙苏弥也是感觉不可思议,他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坐到床边笑眯眯地揉了揉我的头,开口“小家伙,怎么了?今天不累吗?”我真觉得这个时候的他好欠揍。
我勉强笑了一下,询问“师父,我和师弟已经捉了二十天的虫子了,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停下?”这次是真的受不了一点了,开玩笑,再这样下去迟早要疯!
“哎呀,这么久了啊。”乌孙苏弥做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伸手捏了捏我的脸,他的手指冰凉,这种感觉很奇怪,甚至可以说是心中悸动“最近睡的怎么样?”他也是丝毫都不打算聊这个话题,反倒是提了另一件事。
“很好。”我只能点头,开玩笑,一天到晚累成狗,甚至连饭都懒得吃,躺到床上直接睡死过去,这么下去,睡眠质量想不好都不行!
想到这里,我突然愣住了,乌孙苏弥知道我失眠,故意让我好好休息的吗?
我连忙止住自己的思绪,抬眼看他。
他野狼一样的眼眸可以说是深情地望着我,就像是看情人那样,我被他这样的神色给狠狠吓了一跳,感觉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有些尴尬地唤了他一声“师父?”
“嗯。”乌孙苏弥的眼眸微微亮了一下,刚刚竟然是在走神,他虽然温和,但能给人很明显的疏离感,更不可能跟什么人聊天的时候走神,这时候的他……有些反常。
回过神来,乌孙苏弥笑眯眯地摸着我的头,就像是逗弄什么阿猫阿狗那样,说道“明天不捉虫子了,捉蛾子怎么样?”
“啊?”我都可以想象得到我的表情有多为难,开玩笑,不管捉什么玩意,都捉不下去一点!
“好了,逗你的,今晚好好睡,明天为师允许你睡个懒觉,怎么样?”
我当然是大喜过望,再这么下去,真的要疯了!
“谢师父成全。”
“生分死了!”乌孙苏弥伸出两只手揉着我的脸,笑眯眯地说道“怎么师父这个称呼到了你嘴里比仇人还生硬啊。”
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沉默不语。
上完药,乌孙苏弥又塞给我一封信,这封信过了二十天才姗姗来迟,又会是谁写的?
我有些好奇,想着明天能睡懒觉,就高高兴兴地拆开了信。
这字清瘦漂亮,干干净净,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字迹,我往下看内容
公子亲启:
公子,贸然写信不知道是否有失礼之处,日前听君上说公子离开,只觉得心里不安,去军营询问也并无收获,心下实在着急,这才写了信。
信鸽飞行缓慢,路上又凶险,也不知道公子是否能够看到这封信。
如果真的看到了,请一定要回复。
作为友人,实在不希望公子出事。
鄙人不过一介琴师,不参与朝政,不入江湖,也帮不到公子,不晓得这其中礼数,如果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言不尽思
再祈珍重
巫师念
我从前一直以为没什么人在乎我,想不到,这次离开,却有这么多人都担心,这让我原先已经冰凉的心稍稍有了回温的趋势。
我能感觉得到巫师念在写这封信时心里的纠结,他害怕我收不到信,也害怕我收到信他又这么突然,可是他那样关心我,我就是再怎么样也不会觉得他有什么唐突的,而且,似乎真的是初见时我那样恶劣的态度真的吓到他了,哪怕是过去了这么久,他面对我时都还是那样小心。
那种低到尘埃里的小心,甚至可以说是卑微。
他这样小心的活着,不累吗?
我定了定心神,提笔回信
巫师念亲启:
你我既是友人,那就不会唐突。
你不必如此。
更不必担心,我自楼兰离开,一路向西北方行进,如今已达乌孙。
乌孙王是明君,在此处亦不会危险。
我有自己的追求,所以选择了前行,此后怕是天涯永隔,望君多加珍重。
秋意渐浓
善自顾己
公子
……
第二天,我一觉睡到自然醒,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舒坦,在床上挣扎了好久,这才起身出门。
刚出去,就见到了一袭白衣的乌孙苏弥,已经到中午了,刺眼的阳光之下,他站在花丛前逗弄肩膀上的小白鸽,眉眼中尽是笑意,这时候,我就感觉他不像是君王,更像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花匠,一个爱花的男子。
“醒了?”乌孙苏弥注意到我出来,偏头看我,他偏头的动作刚刚好可以把他脸部的线条完完全全地展现出来,那是一种独属于男人的锋锐感,那种绝对的凌厉,但细看他的眉眼,却又觉得不该是男子,那样美的样貌,若是女人,必然会让天下人为之倾倒。
我几步走上前去,向着他抱拳行礼,说道“师父。”
“信写完了没?”乌孙苏弥转身面对着我,眉眼依旧温和,这个时候,阳光直射在他的身上,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在发光那样。
我顿觉呼吸一滞。
突然在想,如果乌孙苏弥真的去追什么人的话,谁会拒绝他呢?
那可是会发光的男子。
“写完了。”我从怀里取出信件,微微躬身“徒儿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师父答应。”
“讲。”乌孙苏弥来了兴趣,伸手从我的手中拿过信件,抬眼看我,他本就生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认真去看什么人时,总会觉得那双眼在诉说别样的深情。
所以我才总会觉得他就是看一棵树也会像是看情人那样。
“信鸽太慢了些,而且路上遥远,不知可否用苍鹰传书?”我知道巫师念的担忧,一来一回接近两个月,我希望巫师念可以早些收到我的信,而且,路上实在危险,信鸽可能会把我的信弄丢,而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或许,巫师念写了很多封信,放飞了很多信鸽,却只有这一只成功找来,成功让我看到。
“嗯,允了。”乌孙苏弥答应得爽快,爽快到我都以为他是又在憋着什么坏水。
我总感觉他做什么都像是闹着玩的一样。
“这鸽子为师先帮你喂着,等卖身契过了,你回去还给他吧。”乌孙苏弥野狼一样蓝绿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接着开口,语出惊人。
不是说好不卖身的吗!
怎么卖身契都出来了!
“在大漠之中用鸽子传信,你这朋友毅力可嘉。”乌孙苏弥伸出手指,轻轻逗弄着肩膀上的信鸽“不过,他和你,不像是一类人。”
我的瞳孔猛地放大,目光盯着乌孙苏弥在逗弄鸽子的手指,觉得心里像是压了什么石头一样的感觉,有些呼吸不上来“师父何出此言?”
“他的字迹清瘦干净,不像江湖人,更不像朝堂老贼,以字迹可观人心,如果他心有外物,写不出这样的字。”
我抬眼望向那只洁白的鸽子,小鸽子跟乌孙苏弥混熟了,甚至主动在乌孙苏弥的手指上轻蹭着“是的,他只是……一名琴师。”
乌孙苏弥点点头,说道“也该是如此,乱世纵横,豪杰搅弄风云,君王翻手覆雨,为师不希望你步入此间,只愿你成为遮风避雨者,为他们缔造一个江湖,一个安宁祥和的江湖,至少让他们永远不必卷入纷争之中,永远心无他物。”
我的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那是一种打心底里的震撼,一种浪潮迎面扑来的震撼,我抱拳行礼,说道“会的,徒儿发誓,手中之剑,不伤无辜,不欺弱小,不入纷争,惟愿剑斩乱世,斩尽苦难,斩尽不平,成为他们的遮风避雨者。”
“乖徒儿~”乌孙苏弥这又开始不正经了,他伸手摸着我的头,笑眯眯地说道“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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