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房东挣脱钳制后,捂着肩膀,一边跑还一边放狠话:“你们等着,我投诉到你们格致去!要你们学校开除你们!”

冉野歪着头,短促一笑:“好啊。”

许初嘴唇没什么血色,猫儿眼眼底余有惶然,冉野看了她一眼,提起排球,指着不远处的街道监控,道:“他不敢找到学校。”

而且,就算真的找到学校,吃亏的也是房东。

许初心跳趋于平静,有些实感了,删掉手机上的号码,按灭手机屏幕,她轻声道:“谢谢。”

冉野动作微顿:“这时候不报警了?”

许初愣了愣,手指描摹着手机钢化膜上的裂痕,没说什么。

这时候报警,会占到何静月的时间。从结果来看,什么也没发生。

冉野抬了下眉头,说:“那我走了。”

许初点点头,她垂着眼睛,旁边那盏路灯有点坏了,灯光忽明忽灭,自己的影子几乎被吞进黑暗里。

她开始恐惧那个租房,一刻也不想回去,但是,除此之外,她还能去哪里呢。

却看地上,一双球鞋折返回来,出现在自己视线里,头顶,冉野道:“去吃饭吧。”

许初“啊”了声,抬起头,下意识说:“……我不饿。”

冉野:“我饿了。”

许初:“……”

穿过丛丛小巷,再过一条大路,一个红绿灯,到附近小商圈,有一个大大的金色“M”字招牌。

这个时间,麦当劳里人一半一半,他们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

干净的窗户外,城市车辆行人来来往往,灯火通亮,文明安宁,视线挪回来,定格对面,冉野一手撑着下颌,另一手在手机摆弄。

他喝一口可乐,二月天,可乐里的冰块在杯子里碰撞,发出细微的声音。

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起眼:“怎么了?”

许初摇摇头,她双手交握,不知不觉间,手掌在回温。

她刚刚发现玻璃上的一角,看到一个“24h”的标志。

这家麦当劳是24h营业的。

刹那,她肩头微松,她可以在这里休息,不回去也没关系。

这时,一个陌生女生从隔壁两个座位走来,她直接问冉野:“同学你好,请问你是格致的吗?”

冉野放下可乐,不置可否。校服外套就穿着呢。

女生暗含挑衅看了眼许初,笑嘻嘻地对冉野说:“我是附中的,我们学校很近,可以跟你认识一下,要个微信吗?”

许初手指交互摩挲着,她低了下头,避开那个女生的视线。

下一刻,冉野熄灭手机屏幕,弯了下唇角:“手机没电了。”

女生:“欸?”

话音刚落,有人给他发消息,屏幕又亮了一下。

女生:“……”

许初:“……”

这拒绝,属于有点礼貌,但不多。

而冉野刚刚的消息,是冉知知发来的。

和宋秀颖吵架后,冉知知出来透气,宋秀颖没阻拦,还让冉野带妹妹走走,冉野想,她只是单纯把问题儿童冉知知推到自己这儿。

他收起东西,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许初点了下头,她张了张嘴,又一次道谢:“……谢谢。”

冉野随意道:“没什么。”

...

麦当劳外,冉知知跟冉野控诉宋秀颖:“她居然给我请了家教,怎么问都不问,我才不想被家教管呢!”

冉野:“……”

冉知知又:“不过我说哥,你怎么去麦当劳了,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冉野递出打包袋:“给你打包了辣翅。”

冉知知:“哇!爱了!”

堵上她的疑惑,冉野手指划着手机,眼前却浮现方才的事。平时他路过那条路,没留意太多,今天一如既往,却意外中,察觉一道视线。

当时斜向下坡,他踩着滑板,速度有点快,便过去了,之后折弯回来,才有刚刚的事。

只是,关乎她自己的事,她反而选择不报警。

那时候,站在昏暗的路灯下的女孩,身形单薄,长睫低垂,遮住那双明亮漂亮的眼睛,好像连个避雨的纸箱,都找不到的猫儿。

所以,他稍微多管了下。

冉野斜了冉知知一眼:“走了,别在路上吃东西,回去吃。”

冉知知嚼东西:“好吧好吧。”

...

许初身边嘈杂声来来去去,渐渐的,麦当劳里人越来越少。

临近十点,她吸气呼气,在信息编辑界面,打打删删,最后,终于把房东趁她不在进屋的事情,发给何静月。

不一会儿,何静月打电话过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这房东这么乱来。”

许初许初双手捧着手机,抿了抿唇。

何静月又说:“我们自己再换个锁吧,那种大把的,不要小的。”

许初盯着木质桌面的纹路,小声说:“我换过,他却在外面等我,妈,能不能,能不能换房子?”

这次,何静月安静得有点久,突的道:“这么便宜的房子,哪里还能找得到啊,你是不是搭理他了?”

许初手里的手机变得很重,她几乎拿不稳。

似乎察觉自己说得过了,听筒那头,何静月口气温和下来:“你别搭理他,那种人越搭理越来劲。”

许初呼吸细微颤抖:“我没有理他。我想换房子。”

她声音很僵硬,何静月彻底松口:“好吧,我知道了,今晚你先住着,明天我去找你,看能不能找个新的。”

许初没回话。

有麦当劳工作人员喊了声:“7014号。”

何静月听到了:“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快回去吧。”

许初重新把手机放在耳边,应了声:“……嗯。”

挂断电话后,许初拿出书包里的习题,翻了两页,笔尖也使不出力。

她擦擦眼角。

突的,一个麦当劳工作的小姐姐,拿一杯饮料过来:“你好,你的餐点。”

一般情况下,麦当劳点的餐服务员不会主动送,不过现在闲暇,她看这份热饮实在没人来拿,而且对坐在窗边格致的学生印象深刻,才拿过来的。

许初疑惑:“我没点餐。”

小姐姐笑了下,指着许初对面的椅子:“单号在这。”

许初站起来,果然,冉野之前坐的位置上,放着一个单号,上面写着:7014。

小姐姐道:“是之前的男生点的吧,他分了两个单子。”

小姐姐笑了下,说:“之前的热饮冷了,这杯是新做的,祝您用餐愉快。”

许初伸手,指尖碰碰杯壁,轻声:“谢谢。”

是热朱古力,暖和的,甜的。

2点多的时候,下了场小雨,有人说过,安城没有夜晚,但这一刻,许初听着外头的雨声,格外宁静。

直到黎明破晓。

许初起身,突然在自己脚边,发现一张薄薄的卡片,是格致的学生卡。

将它翻过来时,证件照上,少年眉目依然俊美,不过比现在的模样,多了一丝稚气。

是冉野掉的。

...

九点,何静月来了,在来之前,她已经和房东打过电话。

房东不认自己的行为是骚扰,最后他们吵开了,房东还放话不退押金。

不得已,她现在要给许初换房子,只是附近的房子,确实很不好找,甚至应当说找不到。

中介笑容僵硬:“这边最低价格也要一个月800,你们这个预算,我真的很难给你们找啊,这里还算不错啦,就是没有什么阳光。”

他说的地方,是个地下室,没有阳光,灰尘漫天,房东还堆了很多木材,偶尔发出虫蛀木头的咯吱声。

何静月捂了下鼻子,摇头。

一上午看了十来处房子,没有一处合心意的。

许初和何静月都走得很累,中午十一点,何静月看了眼时间,她只请了半天假。

又是上次那家苍蝇馆子,许初和上次一样,点个蛋炒饭,她慢慢嚼着,吞下一口,才舀下一口送进嘴里,乖乖的。

何静月看着许初,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观察过女儿,她叹气:“妈妈好久没有做饭给你吃了,你小时候很爱妈妈做的蛋炒饭。”

许初低低地:“嗯。”

现在依然很喜欢,只是,很久没吃过了。

何静月手机响了。

她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出去店外:“宋姐?是啊,快回来了,就是我女儿的事……唉,没办法,实在难找……”

许初打开手机,看了会儿阅读题,突然,外头何静月步伐匆匆,她很高兴地进门,对许初说:“初初,走,我们一起回去。”

许初不解:“嗯?”

何静月:“我跟宋姐说了现在情况,她说你可以到那边暂住,她家也在格致附近,走路比现在多个五六分钟。”

许初勺子搁在盘子里:“啊……”

直到跟着何静月,踏入市区一片闹中取静的独栋别墅区,许初才回过神。

她拉着自己小小的行李箱,紧张地攥着行李箱把手。

进了别墅的小院子,沿着六棱石子路走的时候,何静月叮嘱许初:“等等你叫宋姐阿姨就行,知道吗?”

许初点点头。

何静月在这当了八.九年住家阿姨,今年就连过年,都没请假回去,很受主顾家信任,许初能来借住,这点占很大缘故。

何静月叫主顾“姐”,宋姐年纪比她大,看起来却比她年轻好几岁。

许初乖乖叫道:“阿姨好。”

宋秀颖应了声。

她穿着旗袍,仪态端方,长得很温婉,不难看出年轻时的好样貌,她看着许初,倒是喜欢,说:“你女儿今年转到格致?成绩这么好,可不能被住处影响了。”

何静月:“唉,那是,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太打扰宋姐了,我们就住一阵子……”

宋秀颖摇摇头:“没事,家里大,住到高考都没事。”

对这种人家而言,确实如此,家里大,许初别闲逛的话,这个家里人可能都不会发现多一个人。

何静月又是感激地笑:“多谢宋姐了!”

许初跟着说:“谢谢阿姨。”

宋秀颖:“真乖,我小女儿就成绩不太行,请了家教也不肯听话,还跟我闹,以后有什么情况,还要你帮忙一下。”

何静月替许初答应:“那是当然的。”

许初和何静月一起住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

直到此时,许初身体才松懈下来,能和何静月一起住,就很好了。

别墅有三层,有两幢配楼,何静月住另一幢配楼,离主楼近一点,而许初则去最深处的配楼。

这里被半片花园包裹,许初拉开窗户,看着外面,二月的天,花园里不知道种了什么花,还没开花,叶子青绿青绿的。

何静月说:“这片花很不错,以前咱家也有……”

她自己顿住,许初也愣了愣。

何静月本想多说说宋姐家,然而一不留神,就会想起以前自家,所以没必要多说,简单总结:“宋姐有一双儿女,那个学习不好的女儿,叫知知。”

时间差不多,何静月又说:“我去做饭了,午饭你等等,咱们一起吃。”

许初:“嗯,好。”

何静月走后,许初又看了眼那花圃,印象里,何静月也有过如宋阿姨这样,雍容亮丽的时候。

但那是很小很小时候的记忆,模糊得仿佛梦境。

她回过神,开始收拾东西,屋子里很干净,家具也齐全,她只要整理自己的东西,不多时,就弄好了。

从包里拿试题时,她摸到两张硬质的学生卡。

许初把学生卡塞好,得找时间还给他。

...

周日早上,冉知知睡到快十二点,在楼上磨磨蹭蹭,才踮着脚尖,悄悄下楼。

幸好宋秀颖不在。

之前,她让冉野帮她留贾维斯娜演唱会的门票,冉野放客厅茶几,结果她忘了拿。

今天要不是朋友提醒,她还要忘了。

但是桌上和票箱里,都没有那两张票。

冉知知正奇怪呢,就见宋秀颖从一旁功能房出来,靠在门上,笑道:“找门票?”

冉知知:“……咳,嗯。”

她还在因为宋秀颖找家教的事生气,宋秀颖却说:“我可以把票还给你,不过,家里以后会多住一个女生,她叫许初,何阿姨的女儿。”

冉知知:“哦,想住就住呗。”

宋秀颖这才提出目的:“我想让她帮忙看一下你。”

冉知知:“又是家教?”

宋秀颖:“不是,她可没义务教你,她很聪明,能转到格致,成绩可不一般,所以你对她也要客气点。”

她主要不喜欢冉知知的朋友,她还老往外跑,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冉知知头大,思来想去,只好看看能不能借力打力——找冉野。

冉野不喜欢别人侵占自己的空间,自己家里突然来了个人借住,如果他不同意,宋秀颖会考虑他的意见的,这事肯定告吹。

她迅速发消息给冉野:[哥哥哥,妈妈让陌生人来家里住!]

格致食堂,冉野手机亮了下,在被一大串轰炸前,他先回了:[确定陌生人?]

宋秀颖不会让陌生人来家里借住,很好猜,肯定是冉知知不喜欢这人。

被揭穿,冉知知正守着手机,迅速发来一条:[咳咳,虽然不是陌生人,但你不觉得不舒服吗,家里突然来个人。]

冉野:[不用理。]

冉知知不死心:[看到也不理?]

冉野慢慢打下一行字:[那就不看到。]

冉知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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