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放学时分，校门前人潮汹涌，夏风燥热，吹化了五月艳阳天。

“柳欲州，走啊，打球去。”一个男生抱着球朝着公共篮球场的方向一指，扬着声调说。

柳欲州听见声音，扫他一眼，懒洋洋地出声，“太热了，等我去买两瓶冰水。”

太阳光正照在眼皮上，有些刺眼，他半阙着眼，在阳光下瞳孔的颜色显得有些呈棕色。

那男生，也就是朗衍，听这话撇了撇嘴，嘟囔了句：“你看你这不闲得没事干吗，一会儿你一过去不就有一堆小姑娘排着队给你送水，别说冰水了，你要冰雹都有人给你整过来。”

柳欲州哂笑一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都不懂？”然后转过身朝对街的超市走去，也不再管他怎么说。

“就一瓶水？”超市老板是个肥胖的小老头，轻轻地摇着扇，脸上沾着不停流下的黏腻的汗水，眼睛有些睁不开，满脸困倦地问柳欲州。

“嗯，钱扫过去了。”柳欲州给他看了眼支付页面，就将手机锁了屏。

正打算把手机放进校服兜里，却在迈步的一瞬和一个人撞在了一起。

他听见一声闷哼。

“没事吧。”一道男声对他说。

柳欲州抬眼看去，发现出声的那个男生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

但和自己撞在一起的是并不是那个男生，反而是一位皱着眉头的女生。

那女生身穿一件黑色的刺绣棒球服，细长的腿上套着宽松的灰色运动裤，但仍能看出身材比例极好。

她的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被撞倒后额前几缕碎发有些许凌乱。

那男生伸出手将她搀扶起来，嘴里不留情，甚至有些幸灾乐祸：“顾宁窈，你真完蛋，这就被撞倒了。”

顾宁窈听见他的话，斜睨了他一眼，站稳身子后也不理他的话，而是将视线落回柳欲州身上，见他身上没有摔脏的地方，就淡淡地说了句：“抱歉，没事就行，借过一下。”

柳欲州挑眉，对她的话感到意外。

那男生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跟在顾宁窈的身后说道：“顾宁窈，你怎么道歉道的这么敷衍呢，不能是打算让我代劳吧。”

但没等顾宁窈回话，他就抬手拍拍柳欲州的肩膀，扬扬下巴，“对不起了兄弟，她这有问题，刚出院，我替她说句抱歉。”他指了指脑袋的位置。

顾宁窈先从货架上挑了两瓶运动饮料，然后朝着收银台走来。

路过他身边时听见这话还踢了脚他的鞋边，顺着他的话说了句：“沈远牫，再墨迹的话，一会儿我就把你送进去。”

又将两瓶运动饮料扔到柳欲州怀里，然后转过头对老板说：“老板，再来盒十二钗，加上他那两瓶饮料。”

老板转身从货架上抽出一盒烟。

顾宁窈把钱扫过去后，单手拿起烟盒随意地揣进衣兜，抬眼后发现柳欲州还站在那，弯着唇，问了句：“伤着了？”

柳欲州挑眉，“没有，但是这两瓶饮料就不用了，咱俩撞到一起都不是故意的，没什么事。”说着就将饮料递过去。

顾宁窈也不在乎那点儿事，懒得推脱，“嗯”得应了声，“给他吧。”她抬起右手指向沈远牫。

还没等柳欲州递过去，沈远牫就自然地伸出手去拿，嘴上还说着：“嗬，顾宁窈你这是把我当下人用了。”

“我可没那么恶劣，拿猴子当下人使这种缺德事儿我可干不出来。”顾宁窈一边说着，一边朝外走，声音顺着风飘进柳欲州的耳朵，懒散又随性。

听得柳欲州抬起手摸摸耳廓，指骨纤细。

过了数秒，那人背影模糊，他兴味地笑了声，头也不回地离开。

———

沈远牫对着套了件校服的顾宁窈说道：“顾宁窈，你就在这看着就行。”

他特意在看台上给她找了个好位置，绝对能看见他在球场上的所有高光时刻。

顾宁窈抬着下巴，不理解他要什么，歪了下头，“非要让我看你打篮球吗？我还有点儿事要做，整完之后好早点回学校，导员还等着我呢。”

沈远牫可不听这个，他说道：“那可不关我的事，你那奖学金什么时候领都一样，又不会少，而且顾叔叔可是说了让你多照顾我，我这么个小要求你都不满足？”

顾宁窈靠在座位的靠背上，找个舒适的位置，双手抱臂，应了声：“行啊，看完你打球之后你就老老实实地去上课，你都快高考了，别想着请假跟我们出去吃饭，那种混事儿你可别干。”

“行。”沈远牫答应的干脆，但他眼睛一转，一看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顾宁窈也没揭穿他，毕竟她说不行的事，就算沈远牫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法子让这事变成行。

大不了到时候再把他压回来也是一样的事。

柳欲州下场喝水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二人。

因为太显眼了，其他位置都人满为患，唯独顾宁窈周围空了一圈座位。

大抵是大家见到她就会不自觉地避让。

“柳欲州看我这呢！看我这呢！”有坐在顾宁窈正后方隔着三行距离的女生喊道。

“你放屁！他看你？看我还差不多。”

“你俩这是干什么呢，做梦也别白天做。”

“你看着柳欲州那张脸，你能控制住自己不做梦吗？”

“....那倒是不能。”

......

“话说前面那个是沈远牫吗？”

“好像是，又有点不像，沈远牫上高三之后就很少来篮球场了。”

“但是咱学校长得帅的那么几个好像没有和沈远牫长得像的，应该是他来放松一下？”

“可是沈远牫好像没有女朋友。”

“.........”

“诶，那个女生有点儿眼熟啊。”

“好像是….那个学姐？”

“哪个？？”

“嗯....我也不太记得叫什么了，但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她是去年刚从咱们学校毕业的风流人物！”

她们都是高一的学生，不太了解以前的事，但有些人对顾宁窈早有耳闻。

“那那个人应该就是沈远牫了，不，肯定是他！”

“我清楚的记得沈远牫暗恋一个学姐！那个学姐好像跟他姐关系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青梅竹马，一会儿去贴吧里问问去！”

“我靠，还有这层关系，打听到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也要吃瓜！”

“那柳欲州会不会也有个暗恋的学姐啊？好像从来没听说过他谈恋爱。”

“妈呀，真就有可能。”

“你俩歇歇吧，应该不能吧….”

“…….”

几个女生激烈地讨论。

顾宁窈坐在座位上看着球场上的男生们挥洒汗水，饶有兴趣地数着给他们递水的女生数量。

最后视线看到沈远牫和柳欲州，停住。

哟，不相上下。

朗衍这时候走到柳欲州身旁，不重不轻地撞了下他的肩膀，“看，我就说吧，你哪里会愁没水喝啊。”

“你不也有人递吗。”柳欲州朝着朗衍女朋友的方向扬扬下巴。

“要不是你没有看上眼的，你也会有女朋友，而且要几个有几个！”朗衍肯定自己似地点点头。

柳欲州低声笑骂一句，说道：“别搞，我是那么没品的人吗，柳家可是最专情的男人。”

他在场边走了一圈，本想找自己买的水，却发现没了影，想着应该是别人不小心拿错了，也懒得去接着找。

就随便从那群女生手里拿了瓶水，又撩起衣服下摆擦擦额头上的汗，引发一阵尖叫。

沈远牫听见那边的声音，就看了一眼，蓦然发现是顾宁窈撞到的那个男生。

于是自来熟地走过去，“呦，兄弟，好巧。”

朗衍看见他显得格外诧异，手指在两人之间徘徊，左看右看，“...你俩认识？”

沈远牫高三之后就不怎么出来打球，柳欲州正在高二，高二和高三的教学楼离得远，二人根本没可能有交际。

而之前也没传出过二人认识的消息。

柳欲州弯唇，轻描淡写道：“买水时候碰见的。”

朗衍恍然大悟，“哦哦，我之前一直觉得你俩不认识都可惜了，喉结上都有颗红痣。”

他又察觉两个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咳嗽了一声，连忙补了句：“我对你俩没兴趣啊，都是那群女生观察的，我在贴吧刷到了而已。”

柳欲州舌抵了下腮，似笑非笑，“挺巧。”

“是挺巧的。”沈远牫有些心不在焉。

他就是过来打个招呼，让顾宁窈看看他的人际交往能力，说完就打算走，但抬头往看台上一望，顾宁窈那个位置空空如也，其他位置也重新被人占据。

人山人海，唯独不见那人。

沈远牫慌了神，“我靠，顾宁窈真说到做到啊，没感情啊。”然后就拿出手机边打电话边骂骂咧咧，炸了毛。

最后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她，电话页面始终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但他没找到的人，柳欲州却毫无预警地碰到了。

柳欲州和一群人正朝着篮球场外走，就看见顾宁窈站在一旁的吸烟亭里，嘴里叼着支细烟，耳边听着电话，白烟迷蒙遮住大半张脸。

“嗯。”

“我知道。”

“随便你吧。”

“我都没跟你谈，你生什么气？”

“我有男朋友了。”

“吊着你？呵，你这要求倒是特别。”

“拉黑了，别来烦我。”

不知是谁将顾宁窈的电话号给了她的一个追求者，现在那人喝得烂醉，要死要活地想见她一面，将她搞得不厌其烦，最后随便找了个彻底拒绝他的借口：有男朋友了。

顾宁窈正烦着，心里燥，转眼就看见垃圾桶旁边有只花猫好奇地看她。

于是就将手里的烟掐灭，在风口站了会儿，耐着性子将身上的烟味儿吹散，再走过去蹲下身。

“喵呜。”花猫有些怕人，缩起前爪想要后退，威胁式地发出叫声，像是在警告她。

顾宁窈也不怕，从兜里掏出根火腿肠，，然后剥开外皮，递过去。

她常和顾父去一些环境恶劣的地方做志愿者救助动物，也就习惯了随身带些动物能吃的东西。

然后仔细地剥开火腿肠的塑料外皮，伸手递过去。

花猫怯生生地抬起眼，嗅了嗅，想靠近却又在原地打转，警惕地看着它面前这个人类。

它有些炸毛，碧绿色的瞳孔里满是警戒。

顾宁窈就干脆把肠放在地上，然后缩回手，站起来后退了两步，在那看着它一点点靠近，最后安心地张开口吃。

它吃的时候微眯着眼，喜欢肠的味道。

顾宁窈就趁着这时候慢慢伸出手去摸摸它的头顶干糙的毛发，散漫地垂眼看。

“那是谁啊，之前在学校怎么没见过。”柳欲州身旁一个男生说道。

柳欲州双手插兜，语调不疾不徐，“不是咱们学校的。”

朗衍接着话，有些遗憾，“这要是咱们学校的，肯定是个校花。”

杨斯笑他，“人家在哪都是校花，哪还用特意来咱们学校。”蓦的又反应过来，“诶，不对啊，柳欲州你认识她？给你兄弟我介绍介绍啊。”杨斯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好哥们的样子。

柳欲州皱了皱眉，想起沈远牫，看起来没什么好心情，“她有男朋友了。”

杨斯愕然，又了然，“也是，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没男朋友。”

朗衍叹口气，“也不知道谁这么有福气。”

几人又听见顾宁窈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们站在她身后的小径处，不知该不该过去。

而顾宁窈没发现他们，已经接通电话，抵在耳边。

“沈远牫不去了。”

“嗯，明天就回学校。”

“爸，你也不看看你姑娘我是谁，哪还用得着别人上来护着。”

“你明天再跟沈远牫和沈阿姨一起吃饭也行，咱俩那顿饭吃不吃都无所谓，反正你也马上回去了。”

“嗯，蒙烬也被放回野外三年了，年底我回去看一眼，不知道那小家伙还记得我吗。”

“呵，爸，你别想了，你老实在国内待着吧，我去就成。”

杨斯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沈远牫的女朋友？还见家长了？这家伙哪来的本事啊。”

听此，柳欲州轻笑一声，说了句浑话，开始搞事，“那你就去撬墙角，只要功夫深，再好的承重墙你都能掀个翻。”

杨斯生了怯，根本不上套，“拉倒吧，沈远牫那家伙是好好学习了，也不搞事情了，但是他那干起架来可不要命，也就你能跟他拼拼到底谁命硬了。”

朗衍的重点却跟二人不一样，神色恍惚，“.....等会儿。”

“她刚才说蒙烬，蒙烬啊！”反应了一阵子后，他表情激动。

柳欲州显然不认识：“谁？明星？”

杨斯提醒道，“她刚才都说放回野外了，应该是动物吧。”

他难得比柳欲州聪明了一回，猜了几个可能的动物：“小浣熊？老鹰？还是霸王龙？”

他比划个手势，装作龙的形态。

却都被朗衍一口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