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今天,晴

赵七月神色如常,丝毫没有流露出意外的情绪。自从她在三十年前醒来,便对自己的身世有了几分猜测。如今听时起说他师父是钟山神,更加证实了她心中所想:她的师父,正是传说中的烛龙。

她盘腿坐在石塌上沉默了一会儿,直到黑蛋缠上她的手臂才回过神:“那你也是大长虫的徒弟?”

时起愣了一下,好像又回到了钟山那年,他摇了摇头:“我不算。”

“哦。”赵七月低声应着,然后又是一阵沉默,她托着下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石塌,细碎的声响起初零散,渐渐却连成一片,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思绪不知飘忽了多久,她的动作逐渐迟缓下来,手指停在了某个位置,不再移动。忽然,赵七月猛地抬起头,目光迎上时起的视线。

那藏着未明波动的眼睛,像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在那双眼里似乎感受到了自己那不规律的心跳,攥紧的手指紧了松,最后彻底放松,干涩的声音率先打破沉默:“谢谢。”

时起依旧沉默着。

赵七月以为她自己没表达明白,声音比刚才更加郑重:"谢谢你刚刚救我。"

与这句话一同响起的,还有时起带着些许落寞的声音:“我还以为你会说,以后你就跟着我混,我罩着你!”

赵七月跳下石塌的动作顿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低下头,带着开玩笑的口吻道:“你可是九幽的大人,哪里需要我这种小人物罩着?”

“是啊,我要守着九幽。”时起轻笑一声,他看着赵七月的背影,直到对方已走到殿门口,才重新开口,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淡:“七月老师,之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赵七月停下了脚步,感受着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以及无法用呼吸来缓解隐隐作痛的心脏。朋友吗?他们不是早在千万年前就是了吗,他是小土豆,他是那个日记中最特殊的存在,是她抽取神识放在那些法器中也不能忘的记忆,她终于拼凑出了日记的一部分,只是她是赵七月,不是以前的赵七月,她会因为时起和以前的赵七月感到心痛,可她现在也会感觉到负担,她不想要这种负担:“你不怕吗?”

“我不过是一只没什么用的小妖,虽然你说我是钟山神的徒弟,但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就像是一片无根的浮萍,只能随着命运的河流漂流,一直漂流到今天。”她顿了顿,“我就像是被困在迷雾中一样,看不清前路,也找不到归途,只能漫无目的地游荡。朋友对于我来说,太过沉重……”

赵七月说完这番话,一直没有等到时起的回答,又道:“你明白就好。”

时起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央,身形萧索,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般。黑蛋不安地在他脚边游走,不时用脑袋蹭蹭他的腿,像是在无声地安慰着什么。

“咳咳…”时起突然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在地面上晕开,像是盛开在黄泉路边的彼岸花。他缓缓放下手,掌心赫然出现几道触目惊心的裂缝,可细看又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肤下蠕动,一直蔓延到他的脸上。

“七色石?你也被七色石伤了?”阿瑶站在殿门口,眉宇间满是担忧,“我去找周海浪。”

“执念,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啊…”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像是对别人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可谁又能真的放得下呢?”

他低头看着脚边的黑蛋,问道:“当年阿瑶要去轮回,你偷偷跟着,可曾发现什么异常?”

黑蛋闻言,巨大的蛇头在地上来回摆动,一会儿摆出树的形状,一会儿又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凶狠的表情,最后,它整个蛇身瘫软在地,像条死蛇一样。

时起看着黑蛋的表演,感觉和阿瑶说的差不多。他抬手一挥,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虚空中,他对着那身影说道:“该醒了,替我好好照顾她。”

那身影跳动了两下,一眨眼就不见了。

“死蛇!你丫给我松开!再缠着我,信不信我把你扔油锅里炸成蛇段?”

“嘶嘶……”

伴随着周海浪杀猪般的惨叫和黑蛋威胁的嘶鸣声,阿瑶和周海浪一前一后地冲进了大殿。周海浪被黑蛋缠住腰,一路拖行,脸上满是狼狈。他一边挣扎,一边还不忘朝时起求救:“大人!救命啊大人!这畜生要谋杀!”

时起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黑蛋。黑蛋接收到他的眼神,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周海浪,巨大的蛇头在地上不甘心地蹭了蹭,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让你拿个东西都磨磨唧唧,活该被黑蛋教训。”阿瑶瞪了一眼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周海浪,没好气地说道。

周海浪揉着被黑蛋勒得生疼的腰,一脸幽怨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青铜圆盘,正是八卦境。他一脸讨好地看向时起:“大人?”

“时起哥哥!你快用八卦镜疗伤啊!”阿瑶可不管周海浪心里的那些小弯弯绕绕,见时起迟迟没有动作,顿时急了,也顾不上害怕,直接冲着时起喊了起来。

时起听到阿瑶的喊声,目光缓缓地转向了她,看得阿瑶心里一慌,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大,大人……”

“你为何还不去轮回?”时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阿瑶的心猛地一沉。

“我……”阿瑶咬了咬嘴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手紧紧地抓着时起的衣袍,“大人,我不想去轮回,我不想忘记你们……”

她抬起头,眼眶里已经盈满了泪水:“轮回之后,我就不是我了,我就不会记得你们了,我……”

“都是些不好的记忆,有什么好记的?”时起的声音依然平静,却让阿瑶的心如坠冰窟。

“不是的!”阿瑶拼命地摇头,“在村子里的那十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一旁的周海浪也忍不住开口帮腔:“是啊,大人,阿瑶她……”

“谁跟你们说八卦镜能治七色石的伤?”

“那个......”周海浪断然不能说出他私自收受贿赂,在昆仑境碎片中看到的片段,那个半天,还在那个。

时起好像也没想听他们的回答,转身朝着殿外走去。只一瞬间,脸上的痕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褪去,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人!”阿瑶想要追上去,却被周海浪拉住了。

“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周海浪叹了口气,拍了拍阿瑶的肩膀,“有些事情,强求不来。”

阿瑶无助地跌坐在地上,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不明白,为什么时起哥哥不像以前一样了?

赵七月刚从地府上来,就拨通了了空的电话。当初那一刀虽然砍断了那棵树,但她还是担心了空的魂魄没能及时抽身。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久到赵七月开始数起了嘟的次数——五声、十声、十五声、五声、十声……甚至开始脑补各种画面:了空会不会被困在了某个阴气森森的角落出不来?或者去地府旅游?就在她快要按捺不住,准备再拨一次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

“你在哪?你怎么样了?没事吧?伤到哪儿了吗?”赵七月一连串问出好几个问题,生怕对面回答她的又是一堆英文。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了空有气无力,但故作轻松的声音:“死丫头,你终于想起我了,这是已经脱离苦海了?哎,我现在在……在家呢,时大人派人把我送回来的。”

听到“在家”两个字,赵七月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你没事儿就好,那什么,你好好休息吧,回头再聊。”

“哎,等等。”了空叫住她,“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好得很。”赵七月顿了顿,“手机要没电了,先挂了啊。”

“哦……那就好。”了空的声音听起来比刚刚还虚弱了,“那个……杨教授他……”

“杨长泉怎么了?”赵七月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没,没什么。”了空突然像清醒了似的,“我就是想说,杨教授刚刚醒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他?”

“醒了?”赵七月长舒一口气,“知道了。”

挂断电话,赵七月的心跳才渐渐恢复正常,但一种奇怪的感觉却涌上心头,像被猫爪轻轻挠着,让她感到一阵心慌意乱。了空刚刚的语气和状态都太过反常,说话吞吞吐吐,一点都不像他平时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她越想越不对劲,决定一会儿去超市给杨长泉买营养品时,给那货也带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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