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和姜戋离得本就极近，整个人都被姜戋挡了大部分，这点小动作做得麻利，声音又几若无闻，语气中虽然带着戏谑，面上却没什么表情波动，落在齐继眼里似乎时林只是回头看到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姜戋后稍顿一下就神态自若地退了一步拉开了和姜戋的距离的程度。
屋内三个人，就只留姜戋一个人在原地心若擂鼓。
并未知觉的齐继目光忍不住也落在时林刚才拿起来药瓶的那一排——医药箱里面的东西规整得像是有强迫症，各种药品根据片剂、冲剂等形制分别重新放进了几种不同规制的药瓶里，同种形制的药容器外表相同，唯一的差别是外面用标签写了药品名称，邻近的东西都将是些类似功效的东西，时林摆出来的时候就是按照顺序摆得，所以这紧挨着的一排东西和医药箱里对应的药品的位置一样，无怪姜戋最初的尴尬，时林拿起的那盒东西左右的药品功效除了避孕，就是壮-阳。
时林原本确实没有丝毫戏耍姜戋的意思，刚刚也只是随便拿了一瓶写着毓婷的药瓶——一种常见的紧急避孕药，目的也是为了让剩下两个人更快地看出来这医药盒里的古怪。
“这医药箱里的东西全得有些多余了。”齐继没那么多心思，脑筋转得便也快，他一开口，姜戋也立即意识到了时林的意味所在，眼底多了几分沉静。
平常家庭里的医药箱只会配备一些常用药品，即便是家中有特殊患者的大多也都只会再加上对症的药品，但是面前这铺满了整个长桌的药瓶里却是囊括了人体从上到下所有可能发生症状的各类代表性药物，不像是个家庭药箱，倒像是个小型药房，可不就是多余了。
恢复了沉静的姜戋果然还是最能懂时林关键意图的人，听到齐继的话没多须思量，便将时林提出医药箱这一点后还没来得及言明的真正意思第一时间点了出来：“但却没有酒精或是酒精棉。”
齐继看着时林对姜戋隐隐含笑的点头认可，却还是没有急着附和，盯着方方正正摆放满当的长桌，皱着眉问出了自己的考量：“可能是被人拿走了么？”
医药箱说起来只是一个公开的道具，谁都可以接触到，高等阶的“鬼”都是有智商的，弄一些无关紧要的扰乱项也不是不可能，游戏中有异常的点大多数时候还是要带着争议的眼光去看，过多地笃信一件小事有的时候之后的思维上会反受其累，因而齐继虽然本身对对方的观点上确有几分信服，但仍然是开口先给时林提了个醒儿。
可时林的态度却是十分不领情地笃定：“不可能。”
齐继长相虽然有些不怒自威，但是实际性格上却远比他这副长相多了份粗中有细，面对时林的坚定，丝毫没有被直接反驳的尴尬，反而考虑到时林从再次相见后便表现出来的那副不同姿态添了些信任，直接透露出几分愿闻其详的探究。
时林也直接，她将刚才摆放好药瓶后就重新组装合好的医药箱左右的活扣打开，不用她言语，屋内的人就都睁大了眼。
本来被掏空得不能再空的急救箱此时满当如初，若不是长桌上的药瓶子还好好放着，其他两人还以为那些小瓶子又自己飞回去了。
然而事实是，瓶子是没自己飞回去，但是箱子倒是自己生出来了新瓶子。
时林面容上透露出几分了然，笑着随便拿出一瓶小白药瓶摇动两下，里面便发出窸窣的碰撞声，听声音的质感便听出来新变出来的这些瓶子都是满的。
这么一个自己就会自动续航的医药箱，齐继之前提出的那一可能性自然不攻自破。
但这个时候医药箱本身就已经值得齐继错愕：“你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又忽然想到什么扫了一下时林腿上的木乃伊式包扎法，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所以你是早就知道了？”
时林笑着摇头：“那倒没有，我确实有个和你同款的医药箱，酒精的事有所觉察，但是自动补货这么个功能却确实是刚刚的意外收获。”
这是实话，因为之前有管家在门外候着，时林只来得急做了木乃伊的造型，虽然对这重量和数量都很惊人的医药箱留了个念想，但也还没来得及真正仔细地打量起这里面的关窍。
没人打扰，时林也就接着说，先是指了指齐继的肩膀：“你的伤口已经包扎了吧？”
齐继点点头，却忍不住看了一眼和时林只隔了一步远的姜戋——自己为了救女大学生受了伤的事时林因为当时已经被困陷阱其实并没有亲眼看见，此时天气算不上暖，他穿了一身长袖，时林这个玩家不可能有透视眼，医药箱能猜到受伤却猜不出位置，想来一定是姜戋和对方通过气。
而且这一眼还有一点更微妙的原因，这个伤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对方。
姜戋无动于衷，时林也只当没看到齐继这一眼：“我看到你的垃圾桶里有一些医疗垃圾，猜到你应该是做完了包扎，我也说了，我和你有一个同款的医药箱，这么奇特的摆放方式让人不得不注意，所以我对这个药箱里东西大致的摆放位置和数量还有些记忆，但是我刚才打开的时候却发现这里面的东西和我刚拿到医药箱时一模一样，位置不偏不倚就算了，东西还不缺不少，就是个问题了。”
时林从长桌上列的那一排排物件里又拾起了个未开封的纱布卷，之前齐继也是一时的灯下黑一叶障目，时林此时只不过是把叶子给人提前拿掉，之前忽略的小事便复又露了端倪。
不过说到底，这么明显的提示，依着齐继的正常实力，即使时林不开口，齐继也不会晚多久发现，毕竟时林的“伤口”是皇帝的新衣，但齐继伤口流的血却是实打实的，药可不能停。
目前看来这只不过算是游戏规则给他们这些玩家的一个小提示，主场的大幕还没开，没什么可以用作联系推断的，眼看着天色黑得飞快，时林只把话说明了便和姜戋两个和齐继告辞了。
不过临告别的时候，倒是齐继有了让姜戋有苦说不出的一举。
姜戋两人并排走在侧楼梯上，时林把弄着手里的短匕，露了分笑：“要不是齐继长了一张太过正直的脸，我真难免要怀疑他是不是带着挑拨离间的意图了。”
是了，时林两人临走前齐继当着姜戋的面儿，给了时林一把匕首：“你该有自保的能力。”且还话说罢又盯了姜戋一会儿，面露警惕。
说到底还是原姜戋的外场仇恨拉得太高，即使现在在时林旁边的姜戋已经是一副“改邪归正”的样子了，仍然不够有让旁人信服的底气。
时林听身边的人久久没开口说话，露了分笑。
“生气了？”
姜戋偏头看她，笑容中带了几分轻松的无奈：“没有啊，木木不要多想。”
时林逗他：“我就说你没有，佛祖哪能有生气的时候。”
姜戋闻言偏头看她，脚上的步子也缓了，两个人双手本交握在一起，此时他渐渐停缓，也牵扯住了时林的脚步。
时林因着牵引的力道回头看人，就见姜戋眉心微微皱起，似在有所思量，半晌认真又笃定地开口：“我还是会生气的。”
“上楼的时候我就生气了。”
时林回想一秒继而挑眉：“女大学生？”
“她说你脑子有病，还说你是菟丝花。”姜戋说着像是有些愤愤，条条目目地列出来后往日漂亮的眼底染上了几分气闷，像是现在想起仍是不平。
哈哈。
时林忍不住笑出声来。
“所以你刚才坚持背我是因为闹脾气？”
姜戋的脸毫无预兆地倏然红了：“也不全是，”他眼底像是落了星星，满载坦然的希翼，“我也喜欢背木木，总感觉那样离木木可以很近。”
时林一愣，又忽地绽开笑意：“你还真是……”
她似乎一时没能找到一个准确的形容词安在对面这个人头上，话说了一半又无奈地散了些笑，看向姜戋的眼底却愈发多了几分无奈的温柔。
时林主动将两人交握的双手拉得更紧了些，一阶一阶顺着楼梯向上。
“会害怕么，这个世界？”姜戋与她虽说已经多了几分老练和默契，但是说到底，这也不过是姜戋进入的第三个世界，而且也是第一个真正离死亡如此近的世界，若真是害怕，似乎也情有可原。
但姜戋只是淡淡的：“还好。”
时林含笑，忽地想起自己之前逗弄T250时曾说的那些话：“就算我想消极怠工也还好？”
姜戋摇头，语气笃信：“你不会的。”
时林挑眉：“我为什么不会，死亡游戏很麻烦的，反正有原世界男女主帮我们探路，不用白不用。”
“因为是死亡游戏啊。”
时林眼底闪过几分笑意，短暂的停滞过后，带了点无可奈何与更复杂的心思。
“说你是佛祖，你还真是个佛祖啊。”
倒是姜戋紧跟着怔了怔，像是诚挚地做了几分思量，继而回否：“我不是佛祖，木木，”他眼底的光影窸窣，思考的时候下意识低头的小动作让时林回头的时候只看得见他一个蓬松又温柔的发顶，“佛祖爱世人，但我只爱你。我可当不了佛祖。”
“……”
时林站在三楼最后一阶楼梯上回头望，朦胧的月色下忽地露了一抹无声又无奈，却难掩温柔的笑。
“我怎么觉得你学坏了？”
她手搭在姜戋柔软的额顶，毛躁地揉了两下，语气中较往日的懒散更多了几分潜藏无痕的动容。
“能别勾我了么，小混蛋。”
姜戋抬头看她没说话，人畜无害的漂亮眼睛忽闪忽闪地，他难得带了些坏心，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即便不说话也能让人感受到那一份仿佛触之可及的期盼。
或是气氛太好，时林都忍不住就范，她俯身低头亲了亲姜戋的侧额，像是舔舐的猫咪一样顺着姜戋的轮廓摸索下来，感受着身下人掩饰不住的颤动，收尾的时候却尤有不忿地在对方下巴一侧咬了个浅薄的牙印。带了声低叹。
“你绝对是学坏了。”
……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时林醒来的时候姜戋已经起了，屋内的窗帘没有拉开，还是一片黑，姜戋背着时林坐在桌子旁挡住了小台灯的大部分光，动作轻缓，整个人十分安静，似是害怕打扰床上还没醒来的人。
“是游戏任务来了？”时林甚至没有起身，蜷抱着被子，半张脸都陷在柔软的被子里面，明明是个危机四伏的死亡游戏世界，倒是比前几个世界让她过得更加懒怠松散。
姜戋闻声回头，露出些笑。
“你醒了。”他说着摆了摆手中的信封，“任务信封，里面只写了‘阻止满月’。”
“就这四个字？”时林语气中还带着点懒怠的懵懂。
姜戋点头，自然地起身：“嗯。时间还早，还睡不了？”
时间还早？想起两个人都没有手表，时林挑眉:“你出门问时间了？我没听到开门声。”
姜戋摇头，已经站在窗边的人展臂把窗帘打开，清晨的光线扫进来，室内一片明亮不复昏暗。
曦光中时林微眯眼，看到了摆放在长桌上正兢兢业业发出规律走针声的挂钟，眼睛愈发眯了眯。
这挂钟是昨天时林从遮挡的置物架之后找到后让姜戋帮忙卸下来的——只是当时是停止的，此时一个晚上过去了，却又自己走得好好得。
时林眸色暗了暗，没说话，倒是站在窗边的姜戋忽地开口：“昨晚好像下雨了。”
大开的窗户送进一阵风，携着草木的芬芳，和扑面的湿冷。
下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