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阳河水如同亿万根钢针,瞬间刺穿了林悦单薄的衣衫,狠狠扎进她的骨髓!但这些许的寒意,反而激发出一种源自血脉深处奇异的熟悉感…
她的母亲,那位曾如同水中精灵般优雅而有力的女子,曾无数次在清澈的湖泊、湍急的溪流中牵着她的小手,悉心教导她如何像鱼儿般呼吸,如何借助水流的力量,如何在危机中保持冷静……
那份对水的亲近、理解与驾驭,早已融入她的本能,深深刻进她的骨血,成为她此刻唯一的依仗。
因此,在这冰冷黑暗又充斥着未知危险的幽深河底,她反而感到了一种在陆地上被围追堵截时从未有过的掌控感!一线生机,在她冷静的心底悄然点亮。
当身体缓缓沉入水底,被无边的黑暗与寂静包裹时,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近乎安心的奇异感觉,甚至短暂地抚平了逃亡的惊悸。
果然上钩了!林悦心中暗自冷笑,那丝冰冷的得意如同深水中的气泡,悄然上浮。
棋差一招……而这一局棋,赢的是我!
林悦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在水中如同最灵巧的游鱼,借助水流的推力,一个轻巧却有力的转身,瞬间改变了方向——逆流而上!她的目标直指她刚刚跃下的地方——宝鼎桥!
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黑暗,比最深的夜还要纯粹。水下的世界彻底失去了所有轮廓与参照,只有无尽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墨色包裹着她。
巨大的水压沉沉地挤压着脆弱的耳膜,带来阵阵闷痛与嗡鸣。
冰冷的河水如同贪婪的触手,无孔不入地试图钻进她的口鼻、领口、袖口,带走她的热量。
每一次划水,每一次蹬腿,都像是在粘稠的胶体中挣扎,消耗着惊人的体力。
耳边只剩下水流自身沉闷而巨大的声音,如同怪兽在深渊底喘息般,那是河水奔涌过桥墩和河床的咆哮。
近处的水流擦过身体、拂过发丝,她自己奋力划水时搅动水流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响,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心跳的鼓点。
而这绝对的黑暗墨色,此刻却成了她最完美的保护色!那些惊慌失措在岸上奔走的豺狼,绝想不到她竟敢潜回最危险的地方!
一丝久违的、带着冰冷笑意的弧度,在她紧抿的唇边悄然绽开。
被这不急的河水淹死?这个念头荒谬得让她想放声大笑!!
水流的力量、方向、温度的变化,都在她的感知中无比清晰,这是母亲赋予她的天赋,也是她此刻绝境翻盘的武器!
“呼——!!!”
林悦猛地将头探出水面,贪婪地、近乎掠夺般吸入一大口混杂着河底淤泥的铁锈味和城市尘埃味的空气!
剧烈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撕扯着她的胸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灼痛感,冰冷的空气刺激着被水呛过的喉咙。这段看似不长的逆流潜行,让她筋疲力尽,四肢酸软得如同灌满了铅。
为了减轻负担,她早已在入水时就果断将那个“重要”的书包抛弃——那里面不过是一堆无用的作业本罢了!真正的合同?
她早就跟陈老说好了,那份至关重要的文件,是一份只有她和陈老知晓的、绝对安全的电子文档,而那份精心准备的、足以乱真的假纸质版,此刻正安然无恙地夹在她房间那本厚厚的生物课本里,躺在书桌抽屉的最底层。
好在……终于到了!
冰冷的河水依旧在身下不知疲倦地奔涌,发出沉闷的声音,永不停歇地拍打着巨大而粗糙的桥墩,发出空洞而巨大的回响,仿佛巨兽的心跳。
林悦强忍着几乎脱力的颤抖和肺部撕裂般的疼痛,用残存的力气,奋力划动早已麻木的双臂,一点点靠近了宝鼎桥那如同山岳般矗立在河水中的巨大桥墩。浑浊的河水裹挟着细小的杂物,不断冲刷着她的身体。
粗糙、布满湿滑青苔和藤壶的混凝土表面摩擦着她的指尖和手臂。她咬紧牙关,凭借着最后一点意志力,手指死死抠住石缝和凸起,一点一点,艰难地向上攀爬。
冰冷的河水顺着她的头发和衣角不断滴落,砸在桥墩上或重新落入河中,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宝鼎桥巨大的拱形桥洞就在眼前,里面是更深邃的黑暗,隔绝了月光和岸上的喧嚣。就是这里了!林悦心里迅速盘算着,现在是深夜,桥洞里更是漆黑一片,人迹罕至。
在这里暂时躲藏,恢复体力,再想办法脱身,是目前最安全的选择。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狼狈攀爬进桥洞的阴影里。背脊终于能靠上冰冷潮湿、布满水渍的桥壁,精疲力竭地滑坐下来,瘫倒在同样冰冷的混凝土桥面上。
身体接触到坚实的地面,那一直紧绷到极限、仿佛随时会断裂的神经,才敢稍稍放松一丝,带来一阵虚脱般的眩晕。
“终于……甩掉了!!”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的身体微微发抖。脸上闪过一抹混杂着得意与惊魂未定的复杂神情。
河水依旧不知疲倦地潺潺流淌,永不停歇地拍打着桥墩和岸边的岩石,发出单调而永恒的背景音。
林悦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贪婪地汲取着带着水腥味的空气,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和几乎要炸裂的肺部。河水呛进鼻腔的刺痛感还未完全消退。
紧贴肌肤的衣物像一层冰冷的铁皮,一阵风吹过,林悦打了个寒颤,随后用微微颤抖、被河水泡得发白起皱的手指,剥下了身上那件湿透了的、沉甸甸的校服。布料吸饱了河水,变得异常沉重。
她艰难地用双手抓住外套的两端,用尽此刻残存的所有力气,狠狠地拧绞!
浑浊的、带着河底泥沙颜色的冰冷水滴,如同断线的珠子,争先恐后地从布料纤维中被挤压出来,“嗒…嗒…嗒…”地砸落在同样潮湿冰冷的桥洞地面上,发出细碎而清晰的声音。
水珠溅开,在微弱的光线下短暂地闪烁一下,随即没入黑暗。拧了几下,直到手臂酸软得再也使不上劲,她才停下。外套虽然依旧湿漉漉地沉重,但至少不再像刚才那样哗哗淌水了。
她将拧得皱巴巴、依旧滴着水珠的外套,小心地摊开,铺在身前相对干燥一些的桥洞地面上。
做完这一切,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她虚弱地靠回冰冷的石壁,微微喘息着,祈祷着桥洞里穿过的、带着河水寒意的微风,能带走一些布料上的湿气,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然而——
就在这短暂放松、努力调整呼吸的瞬间,一股极其浓烈、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毫无征兆地、霸道地钻进了她的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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