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雕花铁门在身后合拢,发出一声沉闷而古老的叹息,彻底隔绝了门外微凉的夜风与那片深沉的未知。
门内,是林家老宅特有的、恒定的温暖与一种挥之不去的、沁入骨髓的清冷。昂贵的香氛系统无声运作,空气里弥漫着精心调配的花木气息,却无法驱散那份属于豪门深宅的空旷与疏离感。
林悦抱着那件宽大的深灰色羊绒外套,赤脚踏在冰凉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留下微不可察的湿痕。沿着铺着厚重地毯的旋转楼梯向上,经过悬挂着价值连城油画的长廊,她终于回到了位于三楼尽头的、属于自己的房间。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落下。熟悉的、带着淡淡栀子花香的空气温柔地包裹上来,这是她为数不多能掌控的领地气息。然而,即便是这方寸之地,也依旧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冷感,如同一个精美的、恒温的陈列柜。
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近乎急切地冲进了浴室。
迫不及待地拧开巨大的黄铜花洒开关,温热的水流如同天降甘霖,带着磅礴的力量和氤氲的白雾,瞬间倾泻而下!水流冲击着头顶、肩膀、后背……强劲的水压带来一种近乎粗暴的抚慰感。
林悦仰起头,闭上眼,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过每一寸肌肤,带走那浑浊河水的腥咸土气,带走爬桥洞时沾染的冰冷湿泥与尘土,带走因恐惧和紧张而渗出的、早已冰冷的冷汗,更要冲刷掉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这不仅仅是身体的清洁,更像是一场灵魂的净化仪式。水流滑过肌肤,仿佛也带走了今夜的惊魂未定、被迫缝合时的紧绷、被胁迫时的屈辱、身份揭晓时的滔天巨浪,以及最后那复杂难言的悸动。
皮肤在热水的浸润下渐渐泛红,紧绷的神经如同被温水浸泡的干涸海绵,一点点地、艰难地舒展开来。浴室里很快弥漫开浓郁的、带着安神功效的精油蒸汽,模糊了光洁的镜面,也将那些混乱的思绪暂时隔绝在水幕之外。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指尖的皮肤都微微发皱,林悦才终于关掉了水流。她拿起柔软蓬松、带着阳光味道的浴巾,仔细地、近乎仪式感地擦干身上的每一滴水珠。仿佛每擦干一寸,就离那个冰冷、潮湿、充满血腥与危机的桥洞世界更远一步。
换上干净、柔软、熨帖无比的纯棉睡衣,那熟悉的布料触感温柔地包裹着疲惫的身躯,带来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安全感。她用另一条吸水性极佳的厚毛巾,小心翼翼地包裹住湿漉漉的长发,避免水滴打湿睡衣。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肺腑里积压的所有浊气都彻底排出。
终于……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缓缓松弛下来,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虚脱感的放松感,如同温暖的潮汐,缓慢却坚定地漫过四肢百骸。她赤着脚,踩在浴室门口厚厚的长绒地毯上,柔软的绒毛温柔地接纳着她的足心,带来一种踏实的慰藉。
走出氤氲着浓郁水汽的浴室,外面卧室里干燥而清凉的空气让她精神微微一振。柔和的壁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晕,勾勒出房间里每一件熟悉物件的轮廓。
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房间中央那把单人沙发椅上——那是顾昀寒塞给她的衣服。
在卧室明亮而柔和的灯光下,外套的质感被清晰地展现出来。深灰色并非沉闷,反而透出一种内敛的、不动声色的奢华光泽。面料细腻,纹理清晰,细密的绒毛在灯光下泛着极其柔和的光晕,如同月夜下平静的海面。
剪裁看似简洁流畅,但肩线的弧度、口袋的细节、纽扣的质感,无一不彰显着低调到极致的考究与昂贵。这绝非普通的休闲外套,更像是某种定制级别的、穿着舒适却又不**份的“便服”。
林悦的视线在那件外套上停留了片刻,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不久前的车内。宋淮……那个穿着骚包印花T恤、顶着一头乱发的家伙……他的衣服?
不,不对。
以宋淮那恨不得把彩虹穿在身上的张扬个性,他的外套颜色必然是醒目的、跳跃的,款式也绝不会如此内敛深沉,更别提……上面多半还得有夸张的图案或者闪亮的装饰。
所以……这只能是……
——顾昀寒的衣服。
是他…是他将这件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外套塞进了她怀里。
这个认知让林悦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她站在浴室门口,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温热湿气,与房间里微凉的空气形成微妙的对比。鬼使神差地,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赤着脚,无声地朝着那把椅子和那件外套走了过去。
鬼使神差地,林悦走了过去,伸手拿起了那件外套。
指尖传来羊绒特有的柔软细腻触感,还残留着一丝属于车内的暖意和……一种极淡的、清冽又干净的气息,清冽,干净。
像是冬日清晨,雪后初霁的松林深处,冷空气里弥漫的那种沁人心脾的、带着木质清香的寒意;又像是某种昂贵冷调的、基调为雪松与广藿香的男士淡香水,经过体温和时间的中和后,褪去了前调的锋芒,只留下沉静而疏离的尾调余韵。
这气息,与他本人给她的感觉隐隐相合——危险,冷冽,深不可测,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人去探究的纯粹感。这气息仿佛有魔力,瞬间将她拉回了那个狭窄的桥洞,拉回了车内昏暗中他苍白而轮廓分明的侧脸。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外套展开,套在了自己身上。宽大的外套瞬间将她纤细的身形完全包裹,袖子长得盖过了她的指尖,衣摆更是垂到了大腿中部,肩膀处松松垮垮地耷拉着,显得异常空旷。
林悦走到穿衣镜前。镜中的少女,湿发微乱,素面朝天,一张小脸清丽脱俗,带着刚沐浴后的红润。
然而,裹在那件明显大了不止两个尺码的男式外套里,整个人瞬间显得更加娇小玲珑,像是……
偷穿了大人衣服还努力扮成熟的小孩…?这滑稽又可爱的反差让她自己都忍不住对着镜子撇了撇嘴,轻笑出声。
她下意识地想把手插进外套的口袋,摆个酷一点的姿势,或者至少看看这衣服的侧面版型穿在自己身上到底有多离谱。
然而,当她的右手探进右侧那个深不见底的口袋底部时,摸到了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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