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斯并不觉得可怕，他想不到还有什么比他经历过的事情更可怕的存在，但是为了莉莉的安全，他烧了一些草木灰，把它覆盖在她用过的东西上。

……

夜间的时候，杰拉德把莉莉叫了出去。

“你该回去了。”

莉莉叉着看他，“你追过来可真不容易，其他人呢？被你害死了？”

“我没办法……总要有人活着回去。”

杰拉德一脸正经的样子可让人看不去，泄漏行迹这件事是他弄出来的，而他活着回去，转身一变就变成了大英雄。

“你应该跟我回去，而不是在这里跟丹尼斯在一起。”

莉莉看着天上挂着的一轮弯月，她怎么还能回去呢？

回去接受无限的责骂，无尽的审判，人鱼岛的使命全部压在她身上，她要按照雷莉为她设定好的一切生活，她应该像个人偶一样听话。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丹尼斯在荒无人烟的地方生活。

“我不会回去的。”

莉莉摸着她的肚子，她怀孕了，而且她很想把孩子安安全全地生下来。

丹尼斯忍无可忍，“他什么都没有，他只会让你吃苦，你怎么能因为他救了你就爱上他？是我引走敌人，你才活下来的！”

“你应该跟我在一起，你应该成为我的妻子！”

杰拉德把她用力地抱住，他根本不屑丹尼斯是否会看到这一幕，他最好看到，他正愁不知道怎么让丹尼斯明白，他才是那个外人。

莉莉浑身起火，灼烧着杰拉德的手，他感到疼痛放开她。

“我不会和报信者在一起。”

杰拉德恍然大悟，“你知道了？”

莉莉不想为他流眼泪，但是眼眶还是红了，可能是想起旧时的情谊，不知道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人，为什么会变成伥鬼。

“我不管你和谁达成了什么交易，我都不会把域境打开，如果你得到我只是想打开它，那你就杀了我吧。”

杰拉德皱眉，仍然抓住她的手，“我怎么会杀了你？”

我这么爱……你。

莉莉看着他，“为什么不可能呢？”

“你知道我不会真正的死去。”

杰拉德松开了手。

丹尼斯起来没有找到莉莉，他先去看了看裴温聿，这孩子恢复了神智，在床头摸到一本启蒙的绘画本。

他给他倒了杯水，“喜欢吗？从集市上买来的，我们一年也不会到城里面几次，孩子出生后，总要有些东西玩。”

裴温聿身边还有一个人鱼娃娃。

丹尼斯说：“这是我妻子制作的。”

裴温聿摸着上面的眼睛，“很好看，很柔软。”

“你的两个孩子以后会非常幸福。”

丹尼斯震惊，“你怎么会知道？你难道是她的族人吗？”

“不……我是……”

裴温聿都忘了他是谁。

丹尼斯看出来，他身上应该有许多秘密，他拍着他的肩膀，“如果不嫌弃的话，就留下来吧，我们家不大，但是养活一个小屁孩还是可以的。”

丹尼斯准备离开，莉莉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进来，“吃早饭了。”

裴温聿却看着丹尼斯的方向，叫住了他。

“你会救蛇吗？”

他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

裴温聿着急地说：“如果你看到一条受伤的蛇，你会救它吗？”

莉莉的脸色骤变，她走过去，按住裴温聿的手，“你还没好，多休息吧。”

她发现这孩子身上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封闭咒。

每当他们强行改变别人的命运时，咒语就会加深，当符咒遍布全身的时候，灵魂就会被禁锢。

丹尼斯看着裴温聿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但也不知道这小孩是什么意思，他是把自己比作蛇还是想暗示些什么。

“我不会救蛇。”

裴温聿松了一口气。

“我会碾死它，让它再也不能用毒牙害人。”

莉莉看着丹尼斯的眼睛笑了出来。

她催促着他离开，“你去看看部落的通知，今晚好像要开个什么会。”

丹尼斯摸着后脑勺，“是吗？我把这个忘了，那你们好好在家，水我都打回来了，族长说要重新修条水道，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莉莉无奈地笑了笑，“早点回来。”

丹尼斯顾不上裴温聿在场，亲吻着莉莉的额头，“你要乖乖在家，和宝宝一起等我回来。”

莉莉说了声：“好。”

窥视的力量无法忽略，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暗处盯着他们。

莉莉坐到床边，抓住裴温聿的手，反扣过来，看着上面刻着的佛经，两股力量在抗衡，果然，他是另一个能打开域境的人。

“不管你打算做什么，日落之前，请离开这里。”

裴温聿摸着手上凹凸不平的痕迹，“我无法离开。”

莉莉强硬地说：“我会送你离开。”

维尔特从空中跳下来，或许是因为她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莉莉看清了他的模样，她肚子里孩子的模样。

“母亲，我们不能离开。”

莉莉突然跳起来，她肚子里的孩子在跳动，她靠在墙边，维尔特仔细看着她，却没有动。

莉莉平复了一下心情，“是你打开的？”

“嗯……母亲，维尔莉特离开我们了。”

她认命地闭上眼睛，“你不该这么做。”

维尔特好不容易见到或活生生的她，面对她的指责，他怎么能冷静下来，“我就要这么做，我们凭什么要被叫做罪人，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维尔莉特是怎么死的吗？”

维尔特像个暴走的小孩，“你现在还要护着杰拉德吗？他正偷看你的一切呢！你以为他会照顾你的孩子？不！他自始至终只想偷走你的钥匙，可他怎么知道钥匙就是你的骨骸呢？”

莉莉看着维尔特和丹尼斯一样的脸，不由得恍惚，“我后来死了？”

维尔特趴在她的膝盖上，他还从来没有得到过母亲的宠爱，他们一生下来就被当做怪物，他被关在水牢，维尔莉特被杰拉德当做祭品，杰拉德欺骗善良的丹尼斯，拿走了他的声音。

莉莉掐住自己的手指，“我不能伤害他。”

维尔特知道伤害自己的族人会被反噬，他不算人鱼岛上的人，他可以折磨杰拉德，然后杀了他。

一旁默不作声的裴温聿突然开口，“不，你不能杀他。”

他走下床，摸着丹尼斯搭建起来的小木屋，虽然看不见，但他好像记起这里是哪里。

维尔特等着他说他的理由。

裴温聿按住心口，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你并没有走进莉莉的域境，人们都以为域境只有一个。”

他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屏障，透明的波浪在他们周围，看似他们都在同一个空间，其实，他们在不同的时空。

所以，维尔特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影响不到莉莉的行为。

维尔特说：“是，可是，我的的确确回到了母亲生产的前一刻。”

他不放弃希望，“只要把杰拉德杀死，即使结果一样，他们也不会被纳奎尔的人赶尽杀绝啊！”

“你再想想，为什么你会被关在水牢。”

裴温聿提醒到。

维尔特感觉脑袋要裂开，他看见一个小孩，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躺在莉莉的床上，族长说这孩子救不活了，如果丹尼斯愿意用血供养他的话。

或者，用斯特家族的血供养他。

不，这不是他，尽管他和维尔莉特很虚弱，但他们绝对不会虚弱到需要谁的血来维持生命。

人鱼的孩子自己就会治愈自己。

需要供养的，是斯特家族偷换的婴儿！

维尔特看清了，丹尼斯去的是鸿门宴，他抱回了一个斯特家族的孩子，这个怪物长不大，反而会一直吸取他们的血液。

丹尼斯的父亲和自己的妹妹生出了一个怪物，他把丹尼斯放逐到荒野，又把这个怪物塞到他手里！

“斯特家族，噬血而生。”

维尔特喃喃自语，“神罚并不是斯特家族的诅咒，是父亲点燃了圣火，把这群疯子全烧了……”

“哈哈哈哈，原来斯特家族从来没有接受他。”

维尔特笑出了眼泪，他踉跄着跑出去，“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让他们死光！为父亲报仇！为你报仇！”

莉莉看着离开的他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一向很执着。”

裴温聿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灼烧着他，这不是属于他的世界，他很快就会被维尔特的域境挤开，到时候就不知道去哪个世界了。

失去了她，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去哪个世界又有什么关系呢？

莉莉在他眼前挥手，恢复了他的光明。

“你们花了很多力气走到这儿吧。”

莉莉摸着肚子，似乎在安抚没有出生的维尔特，“他应该在恨我让他成为了孤儿，可是爱又恰好比恨多一点，所以很委屈。”

她看着虚弱的裴温聿，“那你呢？你想念你的母亲吗？”

裴温聿抓着那只人鱼娃娃，看不出失落还是悲伤，“想，每天都在想。”

黑夜降临的时候，楚映月不在身边的时候，总能看到裴潮恶毒的脸庞。

他不知道问了自己几千遍，为什么裴潮会对他哥哥下手，为什么裴潮一定要他们一家人死亡。

他看见平时一丝不苟的父亲跪在地上求他。

看见母亲被锯断双脚，失去知觉。

即使这样，他仍然在羞辱他们，折磨他们。

裴温聿绝望的想，是不是父母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裴潮的事。

他想不通，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这样，就像丹尼斯一样，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为什么他的父亲要换走他的孩子，还要在他身上下恶毒的诅咒，让他生生世世不能和自己的孩子相认。

莉莉摸着自己脖子上的木雕，“你想见到你的母亲吗？”

裴温聿空洞的眼神有了波动，“夫人……你的域境，并不能改变过去。”

而且，再一次经历过去的记忆，会让他痛不欲生。

“你知道的。”

莉莉把他的手按在木雕上，“她正在和你的母亲在一起，你不想看看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