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算盘落了空。
他甚至还没靠近云至夏,手腕被人抓住,猛地一拽。
天旋地转之间,自己已经躺在地上了。
眼镜飞出去好远一段距离,镜腿摔断了一只。
云落秋漫不经心用纸巾擦手,俯视还懵着的何天旺,沉声说:“下次动手之前,先掂量一下自己够不够格。”
“我柔术可不是白练的,”他反手指了指后方的凌遇,“还有他,从小学散打。”
闹剧的结尾以围观群众的一句‘老师来了’结束。
恰好赶上誓师大会开始的时间,老师特许他们参加完大会再去办公室集合检讨。
和云落秋那届有些不同。
以前家长被安排坐在场馆的最后方观看,这次的大会学生和家长是坐在一起的,深度参与。
台上老师带读高考誓词,台下的学生握拳放在心口,一句一句跟读,掷地有声。
誓词这么多年也没换过,云落秋有些触景生情,在心里默默跟读。
记忆回溯到他高三那年。
云父云爸来参加誓师大会,一人举着一个相机。
每每他回过头,迎接他的便是一阵快门咔嚓声。
旁边还没摆脱稚嫩的云至夏有样学样,拿着手机对着拍。
几人不仅是拍他,连带着左右两边的凌家两兄弟也一起拍了。
凌家没有人参加誓师大会,按他们的行事逻辑,誓师大会是无意义且严重浪费生命的行为,连安排助理或者派其他人来都不屑。
云爸给云父使了个眼色,轻撞凌遇的肩膀,指了指自己对老师说:“凌遇有家长啊,这儿呢。”
结果云家四人,除了是本校生的云落秋,其余三人分配式当家长。
云爸和老师聊起凌遇的学习,云父则被凌遂拉着到处参观。
小云至夏牵着云落秋的手,嘿嘿笑着:“哥哥,我是你的家长代表!”
“宣誓人XXX。”
“宣誓人云至夏。”
誓词结束语唤回云落秋。
他扭头,恰好对上弟弟云至夏的目光。
云落秋模仿着记忆里的云至夏,牵起手,“云至夏同学,我是你的家长代表,打个分吧,满分10分。”
“100000……”云至夏连着一口气说了不知道多少个零,憋得脸通红,“哥哥是最好的!”
云落秋漂亮的杏眼里盛满细碎的光,笑道:“这么高啊。”
他把云至夏翻了个面,手越过肩膀指向侧后方,那有两个举着相机的人,身形熟悉。
“笑一下哦。”云落秋说。
“爸他们怎么来了?!”云至夏刚想招手,接着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垮了,苦着脸:“哥……爸他们会一起去教务处吗?”
“他们不知道,”云落秋揉揉他的脑袋,挡住嘴型小声说:“他们是来拍照的,非要来,拦不住,放轻松,拍完照他们就先回去了。”
云至夏一下放心不少,原地蹦跶起来朝那边热情打招呼。
誓师大会差不多到结尾。
台上特邀心理学教授分享解压小妙招,听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都在相互聊天。
云落秋后退半步,想把空间让给云至夏,背突然撞上一堵墙。
他回头,正对上凌遇西装外套下露出一角的校徽,和自己马甲上别的款式有细微差别,泛着镭射五彩色。
凌遇比他高一个头,此时低头安静看着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云落秋僵住一瞬,拍开凌遇扶在自己肩上的手,躲远了些。
“马上结束了,你什么时候回去?”云落秋问。
凌遇转了转被拍红的手腕,“不走,等你。”
云落秋皱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等我干什么?”
“给你撑腰,”凌遇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往云至夏的方向看,“不是一会要去教务处吗?”
“何天旺是何家唯一的小孩,何家不好糊弄。”
云落秋面露疑惑,“唯一?他们不是后来有了好几个吗?”
“都死了。”凌遇平静地说。
云落秋心里的问号越来越大,深深看了眼凌遇,“你这些年人在国外,对国内的事情倒是清楚。”
“还不够。”
“比如你和凌遂订婚的消息,开始前二十小时我才知道。”
“对付何家,你需要我帮忙,如果你是怕被人看见误会……”
凌遇凑近了些,弯腰在他耳边,气声说道:“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凌遂。”
云落秋捂着耳朵,瞳孔地震。
疯了。
凌遇像是知道云落秋在想什么,笑着低声说道:“就当我是疯了吧。”
誓师大会结束后,云至夏想悄摸带着云落秋溜走,被提前蹲守的教导主任在后门逮个正着。
云落秋无视弟弟投来的求救眼神,“小至,这当年也是我的教导主任,我也怕。”
说完,他把云至夏往老师那一推,和当年上交手机一模一样,态度诚恳真挚。
教导主任点点头,对云落秋弃暗投明的行为表示认可,转头训斥云至夏。
“离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既然当初选择了高考这条路,就要认真、好好对待!”
“你的事我都听老师说了,去办公室和何天旺一起坐下来好好聊聊。”
云至夏鹌鹑一样缩了缩脖子,回了句好的。
云落秋正感慨着岁月如梭,现在挨训的人成了他弟弟。
教导主任一个眼神扫过来,他立马端正站直,无比乖巧。
教导主任顺着往他身后的凌遇瞟了眼,认出都是以前自己的学生,语气缓和几分,但依旧带着几分说教意味。
“你们已经长大了,是成年人,有些事该做,有些事该三思而后行,都有自己的判断,冲动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云落秋这时听话得很,低垂着脑袋乖乖挨训。
教导主任背着手,幽幽叹了口气,褪去严肃,和蔼说道:“是凌遂吧,老师祝福你们新婚快乐啊。”
他刚说完,眼睛被凌遇衣服上的镭射校徽反光闪了一下,心下一惊。
这枚校徽是当年由他亲自给凌遇的,现在怎么会在‘凌遂’的手里……
不过他们是亲兄弟,东西互相共享倒也算正常。
云至夏抬起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遭凌遇眼神制止,话头卡在喉咙里。
凌遇上前半步,大手横过云落秋的肩膀,搂住他,长眸眯起,语调上扬笑着说:“谢谢主任,借您吉言。”
乍一听,还真有几分凌遂平时的风格。
云落秋嘴唇紧抿成一条线,趁老师转身的功夫,手肘捅了凌遇腰一下,接着假装没事人一样,快步跟上前面人的步伐。
凌遇吃痛捂住腰,无奈笑笑。
教导主任独立办公室。
何天旺已经到了,站在办公桌前面,低着头,待客沙发的正中间坐着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
教导主任主导谈话,简单介绍两边的身份,跳过寒暄环节,直接切入正题。
“这件事两边其实都有责任,起因是何天旺在论坛、同学群、私下小群体等多个地方散播云至夏的私人信息,不尊重同学。”
“云至夏家长的处理方式过于偏激,但在查看了走廊监控之后,核实事出有因,的确是何天旺先动的手。”
“那我们双方——”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女人摘下墨镜,指尖划过脖颈间的珍珠项链,“唯一受到实质人身攻击伤害的是天旺,对吧?”
教导主任一愣,“是这样。”
女人趾高气昂,“那我要求天旺去医院做全身检查,不仅是身体方面,还有精神,谁知道这一下会不会给他脑子砸坏。”
“费用都是小问题,能在这所学校的都不是付不起的人,重要的是我们天旺的脑子,他将来是要继承何家的。”
尖锐的声音在房间回荡,刺得心脏一缩。
云落秋和云至夏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无语,默契相视一笑。
教导主任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蛮不讲理的学生家长。
学校大部分的学生家长都是通情达理的,对学校和老师给予充分的信任,有这功夫在学校和老师掰扯,他们能创造更大的价值。
他正色说道:“何天旺家长,我认为你的说法也是有偏颇的,身体伤害不是唯一的伤害,何天旺的行为对云至夏也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压力,尤其是在高……”
女人伸出手指着教导主任的鼻子,猫眼美甲闪着亮光,“你觉得我们这种人在乎高考吗?那不就是用来玩的吗?”
教导主任顿时气得呼吸急促,血一股脑往上涌。
上一次被气得这么狠,还是在云落秋那一届。
云落秋抄家伙在后巷把人脑袋打开瓢了,结果自己晕血倒在了后巷,凌遇替他揽下了开瓢打架的锅。
一开始没有人怀疑过,毕竟凌遇见谁都没有好脸色,看上去脾气很差。
后来是云落秋自己表现得太过心虚,引起疑心,进行二次核实,查监控查出来的。
那时候,教导主任格外盯着云落秋和凌遇两人。
关系好到能背锅的程度,平时在学校看上去竟然完全不熟。
事出反常必有妖,照多年以来查早恋的经验,云落秋和凌遇之间必有不寻常关系。
只是没想到,最后走到一起的是云落秋和凌遂。
想到这,教导主任看向坐姿端正,和从前相差无几的云落秋,“云至夏家长。”
云落秋‘诶’了声,态度极好,和何天旺家长形成强烈的对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落秋总感觉何天旺的头越来越低了。
“你怎么看呢?”教导主任问。
云落秋小鹿似的眼睛略过狡黠的光,粲然一笑,“老师,小至从小身体不好,入学的时候和学校讲得很清楚了。”
“他就是我们捧在手心里的宝,花了十几年时间调理好的身体,在学校遭受同学的恶意对待,肆意散播**,现在又有复发的征兆。”
“小至做错了什么?他甚至都不认识何天旺是谁,一句话都没说过。”
“这笔账,不知道何天旺家长要怎么算?”
他言之凿凿,步步紧逼,誓要对方给个说法,否则绝不罢休的气势。
可女人不吃这套,左耳进右耳出,坚持何天旺是唯一的受害者。
事情一度陷入僵局。
云落秋长腿交叠,背靠在沙发上和女人耗着。
他不着急,何家对于他来说构不成任何威胁,这件事何家本也占不到多少理。
云至夏没见过这场面,紧张得手冰凉。
忽然,他的手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握住,热量源源不断传输进来,暖到心底。
抬头,对上云落秋的眼睛。
一下心就安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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