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怪我以貌取人,我妈看到希连希亚人的面孔时也忍不住说他们面目丑恶,像“妖怪”和“魔鬼”,谁能想到这些“怪物”和“魔鬼”其实彬彬有礼,而且比荒原上的泥腿子们更有人情味呢?
我觉得他们丑陋,其实在他们眼里我们也是长相扭曲的劣等怪物,在黑夜里我们就如同瞎眼老鼠,听力又极为迟钝,他们不鄙视我们已经是良好教育和风度的体现。
好吧好吧,我这种身高一米八七,一身冷白皮,八块腹肌又有人鱼线的细腰长腿帅哥也就在本县城还有对面世界的小上河村吃得开,一旦到外面就立刻现原形,成为土鸡瓦狗。
现在已经是八月,我们九月初就要开学,离开学堪堪一个月时间,下次石门开启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上海准备迎接大学生活了。
我爸妈都很舍不得我,尤其是我妈,我把我妹照顾得太好,她太省心,以至于一想到我去读书她得自己照顾小宝宝就提不起精神。
我的意思是让家里请个人帮忙,打扫打扫家务,毕竟我离开之后这么大的家光擦灰尘扫地就够呛,他们两个忙不过来的。
我妈不太愿意,但我坚持,她也就同意了我的主意,她跟家里人联系,要找一个农村远房亲戚来我家,那亲戚五十来岁,手脚很勤快,在村里风评很好,老伴前几年去世,儿子和儿媳妇又都在南方打工,她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来我家做工能赚点钱补贴家用。
我们家的豪华让大婶坐立不安,她拘束地用我们本地话叫我爸妈“老爷”和“太太”,把我爸妈逗得够呛,当然,我和刘婶商量过以后让她私底下叫我爸“大少爷”,叫我妈“少奶奶”,给两位年近四十的“大男孩”和“大女孩”增添点自信。
刘婶对自己的薪水非常满意,我家一楼收拾开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是她的卧室,要她按我妈的要求打扫家、做饭和收拾庭院她都做得很利索,要她学习电器的用法她也格外用心。
我家里要做的活本来就不多,衣服有洗衣机,碗筷有洗碗机,吸尘器操作也不繁琐,她很用心。
我家的条件很好,她在这里生活简直跟疗养院一样,吃的住的都非常精细,生活方式也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让她大开眼界。
有刘婶分担家务,我爸妈总算能在我出门以后也能过上轻松的生活,我爸可以安心在小卖部卖货,我妈也能有充足的时间陪着我妹。
小团子软软糯糯的在摇篮里,黑溜溜的大眼睛总是好奇地张望四周,看到我或者我爸妈的时候就会伸出小手,咯咯笑。
婴儿房现在布置得很温馨很可爱,浅粉色的色调和窗外郁郁葱葱的花园相印成趣,真是小宝宝成长的好地方。
月底二十五号就要离开家,我跟我爸妈都很不舍得,在他俩的概念里我还从来没有跟他们分开过这么久,这一离开下次见面就是寒假了,我爸说等我妹稍微长大一点的时候他们也要到上海去看我。
我家地下室现在堆放着层层叠叠的木箱,里头是足够小卖部卖上大半年的工艺品和摆件,这些都是我预先为他们准备的,这些别处买不到的精致小东西能保证我家小卖部收入稳定,维持我们家安宁的生活。
不必往对面世界带东西以后我妈也没必要再东奔西走,这让她还有点怅然若失,她喜欢在外头做生意那种能把握力量的感觉,她说等我妹长大点,我毕业有生意的时候就交给她打理,绝对日进斗金。
老王家的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就在自家小院里安安稳稳过着舒服的日子,现在已经很久没人再给他们气受了,他们的亲戚都用羡慕的眼光看他们,还有他们气派的花园小院。
“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每天最上心的事情就是照顾自家的“小姐”还有“小少爷”,“小少爷”王凯再有几天就要去读书了,本来热闹的家也会略微清冷下来。
月中梁江波才回来,他在海滨城市玩了很多天,晒得跟黑炭一样,得意地显摆自己跟外国泳装美女勾肩搭背的照片,吹嘘自己在外国的见闻。
我很羡慕他,他说的那些我全没经历过,看着他从大包里不断往出掏给我带的礼物,本来对他不讲义气自己happy的忿懑也烟消云散。
梁江波从国外给我带了台录像机回来,从此以后我可以自己用磁带录像,并且在家里的录像机上播放。
我抱着我的新宝贝喜欢到不行,给我们家的院子还有每个房间都录了像,还绕着我爸妈跟梁江波拍,饭桌上都不停,直到他们轰苍蝇似的撵我我才消停下来。
我想把放磁带的机器留在家里,这样的话我爸妈在家里就能收到以后我邮递回来的录像带,知道我在对面世界做了什么,可我爸妈都不允许,他们说万一磁带被别人截下来,播放出来,我们家的秘密就会瞬间爆炸。
好呗,我不往回来寄磁带了,但这播放的机子到别处也能买到,我不打算往上海拿,我爸妈也可以买录像带在家里看。
晚上梁江波在我家过夜,他回国以后已经在上海踩过了点,他小舅带他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过几天我们下飞机以后直奔那里,然后他要带我到处玩个遍。
挺好,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四年的时间里我俩应该会住在那里。
梁江波的小舅真的很疼他,我就没有一个愿意在公司里请着假带我出去玩的舅舅,我的舅舅在工厂上班,也不会听到我考上大学就兴高采烈要给我买一辆车。
剩下的时间过得很快,本月二十二号我俩坐班车去西安,然后坐飞机飞上海。
本来想去银川坐飞机的,但听说机场还在转接,没有投入运营,我们赶不上,所以我们改变了行程。
我可从没去过西安,一天一夜的车程让我头昏脑胀,就算是下车站在地上的时候也感觉整个房子都在向前移动,出远门这么辛苦,我宁愿走路。
说宁愿走路当然是开玩笑,我们在荒野里没日没夜地赶路,几天走的路还没有客车在公路上两三个小时走的多,两个世界,这都是我离家最最遥远的一次,而且远远不是终点。
我去过银川以后就对一直幻想的大城市产生了幻灭,西安也给我差不多的感觉,蝉拼命嘶叫让我一开始以为是某处工地施工的声音,我们所经过的街道也很破烂,偶尔能看到点打扮时髦的人,但大多数跟我熟悉的县城没本质区别。
“咱们这是在城郊车站,”梁江波给我解释:“西安大着呢,钟楼特别高特别漂亮,好吃的也非常多,咱们这次有点急,下次在这里停几天,我带你去看兵马俑,你绝对喜欢!”
八月底的西安已经开始凉爽了,但正午还是热得厉害,这里比我们县城更加湿润,我觉得很舒服,但梁江波不太喜欢,他说上海更加潮湿,梅雨季节墙上要挂水珠的,好多天都见不到太阳,他已经无比发愁。
我觉得也就还行吧,我在芦河村住的那会儿就在河边上,也潮湿,但人勤快点家里东西就不会发霉,梁江波最幸运的就是带了我一起去上海,我现在不光能驱散灰尘,连潮湿的空气都能控制,还能随意控制气流产生风,只要他别离我太远,温度湿度永远最适宜。
头一次坐飞机我难免紧张,我们整个大家族里我是第一个坐飞机的人,飞机在加速中脱离地面逐渐升高,窗外云层离我越来越近,我的心也飘上了云端。
我的先辈们实在是太伟大了,他们用自己的头脑和智慧还有勤劳的双手创造了这样的奇迹,对面世界的夜鸦骑士们能够飞得这样高吗?恐怕很难。
梁江波看着我发白的脸哈哈笑,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羞怯地摇头,我离开大地太远了,这种感觉是如此的陌生,仿佛力量都被从我身体里抽离了一样,我的身体好像没有一丝重量,我猜如果我解开扣在身上的安全带就会像一个气球一样飘起来。
天地是如此的广阔和空灵,我能感受到万物都如此渺小,阳光照耀着云海在我们下方翻腾,这是我见所未见的奇景,我忍不住屏住呼吸。
“好美啊!”我挪不开眼睛。
梁江波靠在我身边说:“我第一次看的时候也特别激动,从上面往下看,那些山、河流还有城市都像假的模型一样……”
我点点头,这感觉跟很久以前我在山腰上看芦河村的感觉很类似,天宽地阔,我一直生存的地方只是那样渺小的一个角落,我应当去外面看看,我终于踏出了这一步,离开了我难以割舍的家。
这一路的体验新鲜极了,让我忍不住掏出相机拍了很多照片,我想给王杰瑞看看,老爸也是坐着大铁鸟上过天空的,不知道在我儿子的一生中,有没有可能也坐一次飞机呢?
空乘人员给我们分发了鸡肉和米饭作为午餐,我觉得味道还不错,梁江波别嘴不屑一顾,于是我把两份都给吃了。
梁江波也不是真的讨厌飞机上的食物,他这毛病是跟他小舅舅学的,他说他小舅舅坐飞机的时候就从来不碰飞机餐,他学他小舅舅矫情的模样逗得我哈哈笑。
下飞机以后有车在机场接我们,我已经很困了,闭眼睡了一会儿就到目的地,梁江波带着我大包小包搬进新住处,我第一次见识了只在电视机里见过的电梯,我们住在八楼,打开房门,开灯的瞬间宽敞明亮的客厅就印入眼帘。
时间已经是晚上,阳台外头的夜景却点缀着辉煌的灯火,我们两个男生住三室一厅一厨两卫的公寓,各自一个卧室,留开一间采光一般的房间是我俩学习的书房。
所有东西都放下地,梁江波躺在沙发里装死。
“咱们学校就在这么繁华的地方?”我走到阳台前往外看,夜景很美,我们的两侧是充满外国特色的建筑,正对面是开阔的河面,河对岸灯火通明,我还看到了画册里介绍的“东方明珠”高塔。
梁江波捂嘴哧哧笑起来“这里是外滩!咱学校怎么可能在这里?”
“不是你自己说租的小屋子就在学校旁边吗?”我打开每个房间伸着脖子看:“我觉得这一点都不小。”
“说离学校近是为了安抚你爸妈!”梁江波得意地坐起身:“跟你说,咱们这周围可全是好玩的地方,距离学校开车大概十五分钟,我小舅过年那会儿就已经托人给咱瞅好了!”
“你怎么就想着玩啊!”我活动活动肩膀,从箱子里往出掏东西往外摆。
看看外头漂亮的江景,好家伙,房租不便宜吧?
“别瘫着,帮忙啊!”我踢他。
“别啊!”他逮住我小腿抱着:“咱们又不急,先休息一会儿呗,明天再收拾。”
“行行行!”我跟他坐到一起,舒口气也闭眼打盹。
舟车劳顿真不是开玩笑,彻底放松下来以后整个身子都跟散架了一样,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房间,好在有梁江波身上熟悉的味道让我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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