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2006年12月云影

凯因老爷回来,好日子没有立刻到来。

本月回到上河镇是十五,舟车劳顿安放了住宅以后先休息了三天,期间上河镇里的“族老”们频繁上门我都让兰泽给推拒了,叫他们自己先商量好章程,最后再跟我讲。

我回来了,但没有完全“回来”。

明眼人都看到我的宅子是像摆件一样“摆”在了平阔坚实的土地上,外面并没有进行任何处理。他们只要不傻就知道我在等着看上河镇的“态度”。

“态度”是很重要的东西。

如果我不满意,那么完全可以收起宅子起身离开,前往山下的芦河村。

上河村是我家,前提是他们承认我“家长”的身份,否则我就去芦河村,或者平阔荒野随便什么地方就地开山立柜、抗旗放炮。

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侯赛因和几个老头前来跟我说从此以后大家愿意一条心跟着我干的时候我没有矫情,顺理成章就接管了他们苦心经营的镇子,看他们如释重负的表情也知道他们没少做思想斗争。

我荣归故里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原来镇里有身份有地位的“父老”们“贬为庶民”,但凡念点旧情的人都不会如此生硬,但我不觉得突兀,他们也接受得飞快。

十年时间,曾经由我交给他们的精良金属工具多数都还保留着本身的用途,就算少数磨损严重的也没到不堪使用的地步,昔日花花绿绿的衣服也未陈旧腐朽到绝迹,他们的生活里充斥着“我”的痕迹。

上河镇河岸高墙十年来数次保护了这里人的生命和财产,高墙内最最舒服的房屋也永远是那些十年前由凯因老爷“大发神力”的造物。

昔日的简陋食堂在称为“战争”的村庄械斗里损毁,高大宽敞拥有水晶幕墙的照相馆、银行、商店都成为了镇里大户老爷们的私宅,它们都曾是我的手笔。

更何况,许多人家的金属针、石头碗盆都是可以传给子女的传家宝,以他们的生产水平还远远仿制不出类似的造物。

没有凯因,不会有现在的上河镇。

也只有再次被凯因老爷覆在羽翼之下,上河村才可能再一次回十年前,回到那个村里老人魂牵梦萦的美好年代。

前镇长和族老们没有丝毫怀疑凯因老爷,也不允许凯因老爷的权威受到任何质疑,敲着金属盆召集镇民开了个小会宣布了本镇大佬的回归,也让大家在未来的日子里全力配合凯因老爷的工作,别整幺蛾子。

在许多后来搬迁过来的居民印象中本镇原来一共有两尊神,一尊是镇子后方禁林里原先每年出手下雪封山的,另一尊就是“凯因”。

凯因在十年前带着手下离开村子,大家期盼了十年才给盼回来;另外那一位在上河村内斗中给砸坏祭台又封堵了通道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上河村冬季也不再有封山的大雪,山谷也不再有挖不完的参薯。

我他妈是真没想到我离家十年,侯赛因这帮“篡位者”不光鸠占鹊巢在上河村站稳脚跟,还把庇佑我们村几百上千年的“守护神”给堵到了禁林。

心肝大大的黑!

我是曾经上河村承认的一份子,也是拥有祭祀本村神明资格的村民,我虽然没有真正去参加过他的祭典,但一直都对他心怀感激。

这么说吧,如果没有他庇护着上河村,就上河村这种穷乡僻壤根本不可能有富余的粮食去养一个外乡人,当初十二岁的我如果跨越石门出现在芦河村或者周边任何一个人类聚落边,迎接我的都只有死亡。

我是死活没想到侯赛因会觊觎村里山谷的参薯,带着年轻人造反,然后造成后续那么多影响。

……

说不生气是假的,侯赛因组织的械斗让村里很多我熟悉的人都没了,原本旱涝保收的山谷里不再有参薯,村里闹了好几年饥荒,还不得不顶着狼人出没的危险下山抢劫芦河村……

但或许是“不破不立”吧,上河村山谷参薯绝收督促着村民们搭桥去河对岸开荒种田,然后慢慢发展到今天。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回来把昔日的“篡位者”们贬为庶民算是给最早上河村的乡亲们出了口气,所以我也没再做清算翻旧账,毕竟要过日子还是得往前看。

我接手上河镇以后就开始让兰泽和侯赛因跟着我爸在整个“镇子”做人口普查,各家人口年龄组成、经济状况都得尽快搞清楚。

我妈和朱莉还有另外两个上河村原来的管事人负责做简单的健康和卫生调查,简单说就是评估村里人的卫生情况还有健康状况,发现重病的就掏药品或者药剂治疗,轻微的先记下,到时候统一解决。

我以前在上河村建过不少厕所,那些房子不是后来变成了民居就是被拆掉变成了架桥材料,如果不是冬天排泄物被冻住不太显眼,那乡间小路横流的污水和堆积的粪便绝对会让我恶心到不想进来。

我离村的时候给那帮人养成了许多好习惯,能够乖乖遵守的人是极少数,尤其是后来外面的人搬迁来以后,基本把村子搞回了十多年前。

狼人真的把旧高覃给害惨了。

上河镇全镇九十六个人已经是方圆百里最大的镇子,山下芦河村全村不到三十人,周边其他硕果仅存的两三个村落也只有二三十人的规模。

联军干翻狼人撤退以后留下了满目疮痍,广阔的土地太贫瘠,原本统治高覃公国的势力陷在战争泥潭里脱不开身,到现在也没将我们周边的土地分封给贵族,这里跟十年前一样是爹爹不疼姥姥不爱的“三不管”地区。

嗐!“三不管”其实也挺好,起码我折腾的时候不用顾及别人的眼光,能可劲造。

基础设施方面我把上河村民自己搭的那座简陋石桥重新凝聚过,加固成了桥面宽四米的石拱桥,新桥有石栏保护,直接横跨两岸河堤,就算水量充沛的夏季也不会影响水流通过。

我们这里的河流上架桥就不适合有桥墩,因为夏季上游经常会有大石头被湍急的水流冲下来砸上桥墩,数吨重的巨石带着惯性和水流的冲击力夯击在桥墩和桥身上瞬间就会将桥击毁。

上河村的人修修补补石桥吃了数不清的苦,想出来在桥墩前堆积石块缓冲的方法来避免桥墩被击毁,收效甚微,我现在出手直接架了悬在河面高空的桥,彻底解决问题。

两天时间修出的新桥不光受到了镇民们的热切围观,也得到了我爸妈的高度赞扬,他们说这是一针强心剂,在我架桥以后他们搞调查的进度提升了许多,村民们不再像先前一样带着怀疑的情绪遮遮掩掩。

阿卡皇子和他老婆鲁米妮娜这些天比较少出门,他们异于本地人的样貌让本地泥腿子很畏惧,再说他们对这肮脏穷苦的小山村也没什么好感,成天就窝在家里看电视打牌,等着月底我带他们去对面世界“开眼界”。

回村以后要做的事情太多太杂,千头万绪根本理不清楚,要不是我爸妈还有兰泽和朱莉能帮我,我自己真的是头大。

赶月底把村子给摸底了一遍,我和我爸妈心里也算有了数,接下来几个月的工作无非是对村子进行改造,提升居住环境,改善卫生条件,建造基础设施还有对村民们进行初步的教育,让他们知道我们的“施政方针”。

本村的追求目标是“在凯因老爷的领导下共同富裕”,基本理念是“人人平等,依法治村”,这个“法”目前还整不出来,所以暂时还得靠公序良俗和凯因老爷个人的权威跟武力撑上一段时间,等以后有相关方面的大佬过来再具体考虑。

村民们跟绵羊一样乖巧,没有任何人对新政策有异议。

也是,本村现在有两头森林巨狼和一头蝎狮在周边巡逻游荡,原来常常袭击村子的野兽最近没命往远逃窜,村里本来负责看家护院的狞犬们成天哆哆嗦嗦连门都不敢出,动物都懂得害怕,没道理人反而不懂。

二十八二十九号两天把汇总上来的各类信息都处理了一遍,统计了接下来要携带过来的物资类型和数量,又对接下来村子发展的大方向做了展望,我们不算正式的小会议也就宣告结束。

三十号夜晚石门洞开,空间包装着静止的人们随我一起跨越石门。

按理来说王杰瑞跳级休学期间是不能过来的,得在对面乖乖长身体,不过每年春节是特例,他跟他弟杰尼都被我带过来,姑姑采依眼巴巴好几个月就等着跟两个侄子团聚。

鲁米妮娜和阿卡皇子被我带过来了,除他俩之外,这次跟我们过来的还有兰泽和朱莉。

兰泽和朱莉的汉语有我爸妈和我教,勉强能日常沟通,进度不太行,这回带这二位过来除了开开眼界之外也想让他们在汉语环境里生活一段时间,扫盲读写可以慢慢来,先能交流沟通是最重要的。

这两位跟我离家的时候才十多岁,这么多年回村成了“大龄剩男”和“剩女”,同龄人都结婚生子孩子满地跑,还有的同龄人已经埋在墓里,我爸妈都为他俩着急,他俩却一点都不急。

我当然也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去谈恋爱或者成家,因为他们是见过外面世界的,尤其是我来的那个世界,开过眼界以后的人很难接受自己再次回到曾经的世界里,去过堪称浑浑噩噩的日子。

本月20号是春节,往年管家黄姨会为我们筹备好年货以后回家跟亲戚们过年,今年她没有回去,受邀请留着陪我们一起过年。

黄姨年纪大了,老家相熟的表姐去世以后小辈们多少把她当成负担,这些年她一直寄钱回去本来是希望自己老了以后能回乡养老,由侄子送终,没想到侄子拿了钱不想办事,言语里多有埋怨。

这些年有家常菜馆的参汤隔三差五温养着,黄姨其实身体不错,算是没病没灾挺健康,欢欢喜喜大包小包带着礼物和年货回老家以后要看小辈眼色,侄媳妇和侄孙种种嫌弃的行为都让她灰心,她私底下是很坚强的人,也忍不住要偷偷抹眼泪。

“老无所依”是很可怕的事情,不知道黄姨在哭鼻子的时候会不会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给自己盘头,立志终身不嫁的情景,又会不会后悔。

“自梳女”这种说法年轻一代已经很少理解它所代表的含义,更不会理解一个老太太晚年孤苦的艰辛。

黄姨终究是幸运的,因为她的善良和勤劳赢得了我爸妈的心,我爸妈把她当作家人看待,也允许我把我们家最终极的秘密分享给黄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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