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依旧是昼夜颠倒。
每天晚上还是得爬起来上班,我儿子睡不好没少闹脾气,我又不放心把他单独留在家里,所以还是背着他出门巡逻,在巡逻间隙里逗逗他、给他讲讲故事都是难得的消遣。
怕他总给背在襁褓里无聊,我用先前拆洗掉的旧衣服给他缝了个娃娃,娃娃有点丑,大小刚合适他捏手里或者在怀里抱着,看样子他很喜欢。我担心给小男孩玩娃娃会让他变成娘娘腔,所以我没给娃娃用毛线做头发,不止给娃娃留了光头,还用黑线在娃娃胸前跟腹部缝出两块胸大肌跟八块腹肌来,希望有助于我儿子养成正确的性别观念。
这个月又有一场暴风雪,听同事们说每年最寒冷的也就这几天,天气太冷,火把都给吹灭了,难得我们不用巡逻,就只守在村口的火堆边守夜。
村口有我们的营房,有时候民兵们就在里头睡觉过夜,我从来不愿意进里头去,那地方在我看起来跟监牢差不多,真搞不懂这里的人为什么都愿意睡在朽烂充满虫子的草铺里,难道拔点干燥的干净蒿草回来很难吗?
我家的草铺用几天以后就塞壁炉里烧掉,换新草回来用,就那我都时常觉得难受,连阿福都知道草窝得找干净柔软的地方往下躺,可那些人却不懂。
天太冷了,雪又大,守夜的时候就算凑在火堆边也感觉不到多少温暖,回到家以后得在壁炉前烤好一会儿才能让冻僵的身子完全暖和过来。
该死的村子竟然没人用床,我也没弄到过大块木板,否则说什么也先给自己支一张简单的床来睡觉。
当然,我打心里最最想要的还是炕,那种能够在底下烧火的火炕,冬天往上头一睡暖烘烘,别提多美了。
今年刚搬家手头太紧,我估计是享受不到火炕了,考虑到明年可能还要搬家,也不晓得明年能不能在新家里盘起一方火炕。
火炕资料很难找,我翻不到相关的书籍,我爸我妈他们在农村的时候倒是住过,不过他俩对里头具体结构不了解,我寻思着实在没办法还得往乡下跑一回,要么找个现成火炕研究研究构造,实在不行就找会盘炕的师傅在我家里盘一个炕,我在旁边搭手学,也不用全会,只要能大致弄个差不多的也谢天谢地。
在对火炕的向往中日子也在继续,昼夜颠倒的生活又持续一个多月才完全结束,我也终于能回归正常的作息。
往年最冷的几天常常有事发生,今年不一样,按同事还有村里人的话今年冬天是历年以来少有的安宁冬天,强盗跟野兽来村里捣乱都只是小打小闹而且没造成人员伤亡,外村来的小偷小摸在村里也得到极大遏制,在乱世里显得难能可贵。
我刚听到“乱世”这个词的时候没听懂,经别人解释过才知道在十多年前东北边的公**队就派兵攻打过本村所属的领主,当时不光领主的城堡被彻底攻陷并烧毁,所属的村镇也被烧杀劫掠,芦河村就是在那时候元气大伤。
我问加勒老头现在芦河村属于谁,老头说现在村子还归镇上管,领主一家固然已经被斩首,城堡也沦为废墟,但领主的亲属还有不少幸存下来,名义上周边仍旧算原来布拉希爵士的领地,这跟侵略者自己老家被其他势力偷袭而急急忙忙离开有很大关系,侵略者们没真正接手这里就陷入内乱,十来年了,那边的内乱还未平息,这边穷困潦倒又没大人物掌控,就这么一直将就着。
我大概懂了,芦河镇所属的这周边区域穷乡僻壤,这些年到处都在打仗,但这一片地处边陲又缺乏油水,连战争逃荒的难民们都不愿意过来,稍微有实力的盗匪和叛军也看不上这里,所以很幸运地维持了还算平静的生活。
这里真的很惨。
本地粮食产量低得可怜,就算镇里停止征粮以后芦河村的日子依旧艰难无比,虽然饿死人的情况已经越来越少,但绝大多数人还是吃不饱饭。
村外的人日子就更苦了,有时候不得不铤而走险来村子里找活路,可今年有我和阿福让村子的警戒程度大大提高,往年那些靠来村子里小偷小摸渡过难关的人都断了念想,他们很多人都饿死了,加勒老头说外面发生了不少人吃人的惨剧。
加勒老头怕我听不懂,先后四次强调过村子外头的惨状,还有村里人的不满。
加勒老头的话我懂,意思就是我把村子守护得太严实,完全不给村外那些人活路,所以今年村外人吃人的情况才会那么严重,连村子附近好几户本来还算有自保能力的农家都被杀全家吃掉,这在以前是从来没发生过的。
我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我问他,难道往年就没有人吃人了吗?
加勒老头说也有,但没今年这么多,往年他们到村子里还能摸到点吃的,不像今年一样把村子周围的农户几乎全给祸害了。
我又去问其他人,不少人也有类似的观点,我太卖力保护村子,外头的人没法进村子讨活路,所以村子周围的农户都被害惨了。
有意思。
我保护他们,让村子今年没人财产受大损失,没人因为丢掉口粮而饿死,结果他们怪我做事太认真,逼死了村外的人。
是,我懂,村外那些农户多数跟村里人都沾亲带故,可进村偷东西甚至抢东西的人有不少就是村外的农户,如果村里这些人真的那么关心外头亲戚的死活,又干嘛不去接济那些人,甚至是把他们请回村养着?
我真的很想问他们,往年村里总有人被偷掉或者抢掉口粮而饿死,今年没有,难不成不是好事,反而成一件过错了?
这他妈什么道理?
呵呵,就因为我是新来的,我是外人,他们看我整天吃饱穿暖心里不平衡,不顺眼了呗!
“那帮白眼狼,好了伤疤忘了疼,”我还是头一次在加勒老头面前黑脸:“你跟那些泥腿子们说清楚,我在村里吃好的穿好的是因为我有本事,下次让我知道哪个背着我嚼舌根,我和我的狗就跟他单挑,你看我敢不敢撕了他?”
“咳!你也别和他们那些蠢货计较,他们就是随便说说,也不敢真的做什么……”加勒老头发现我很激动,始料未及,又当起了和事佬安抚我,生怕我把事情闹大大家脸上都难看。
我最后也没真因为这事跟任何人闹,我自己想了很多,最大的可能是我自己太把工作当一回事,卯足了劲,以至于其卫兵感受到了压力,他们担心自己跟我对比着太不称职,更担心村里觉得有我和狼狗就够了而丢掉工作断了生计,所以看我不顺眼。
想通了这些以后我也就觉得没必要再跟任何人争执了。
这有什么难的?
把手头的工作干得更好我或许不会,可是偷工减料放轻松我还不会吗?
也不用别人再劝我工作不必太拼命了,我自己就放松下来,原本我每次巡逻都是按照自己看书还有村子情况仔细规划的巡逻路线跟时间,有蛛丝马迹都要谨慎调查,现在不用了,散步一样大致看一圈就行,发现情况以后问同事,对方觉得有必要调查就调查,而且我不打头阵,只协助,别人不说我坚决不越俎代庖。
我骤然懒散的态度让同事们压力也小了很多,纷纷表现出高兴的神情来,看到这情况我可算彻底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再也不肯尽心尽力去上班干活,在短时间内就自我调整,成为了一个混子。
村里人对我的改变又有点不适应起来,但总的来说他们自己说更喜欢现在的我,主要是更亲切一些,不像以前那么不通人情,总跟大家不一样。
像以前那样主动帮助村民的事情也再都见不到了,有些人迟钝,没注意到我的变化,还像以前一样看到我巡逻就招呼我帮帮忙,我会乐呵呵地问他:“你会怎么报答我呢?”然后他们会笑容凝固尴尬好久。
我不要报酬做好事只是在我愿意的时候,现在我不愿意了,看到有人滑倒在当路的粪泥里我就跟我的同事一样轻快地从旁边走过,连看都不看一眼。
工作懒散也就罢了,为人处事都生硬起来,这下傻子也知道我在闹脾气,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我当好人他们在我背后埋怨我,现在我不当好人了,他们固然说我变得冷酷无情,但那又有什么呢?我不依靠他们的,他们说什么我根本不在乎。
天可怜见,带着一条一百二十多斤的猛兽,我不在村子里作威作福为害乡里就已经是他们的福气,他们总盯着我想找茬才真是瞎了眼!
当然,我也不是傻子,不会因为别人欺负我就铁了心跟村里所有人对着干,我只别扭了十来天就慢慢找到了合适我自己的处事尺度,既不让别人觉得我过于积极,也不让别人觉得我是个办事拖沓的没用家伙。
工作变轻松,我自己闲暇的时间也大大增多了,我除了收拾房子做家务之外还能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儿子。
我儿子被我养得白白胖胖,是个漂亮的小伙子,我每天带他巡逻之外会抱着他在村子周围看看风景,白茫茫一片雪原看多了会腻味,但不得不说真的很美,绵延不绝的群山和莽莽森林在雪地里真像一幅风景画,我要是有照相机,一定要好好拍上些照片。
晒太阳看风景的时候我也跟儿子说那些东西叫什么,他有时候会睁大眼睛认真听,有时候也会手舞足蹈咿咿呀呀像是要跟我学讲话。
我带来的吃的还是少,奶粉足够,但其他吃的不到大半个月也就消耗一空,主要是地窖潮湿,食物也没办法储存更久。自家地窖越看越不满意,也坚定了我开春就搬家的决心。
新房小点无所谓,但哪怕我雇人挖也行,一定要有结实干燥的地窖。
月底穿过石门,我整个人也又放松下来。
我现在在对面世界工作不像先前那样努力,已经轻松许多,得到长杆枪以后因为持续训练而有了点自保的能力,再加上阿福,按理来说村里没人能欺负我,我就没必要再紧绷着神经。
要怪就怪那该死的世道,一想到如果有大股强盗或者其他势力的士兵来攻打村子,芦河村就会被瞬间屠灭,我也死无葬身之地,我就总是没法安下心。
只有身在落后混乱的时代才会明白和平安稳的生活有多可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95年1月云影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