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了秃头,但我爸妈不知道,第二天早晨我开口向妈妈要了零花钱,两块钱被我买了碘酒和脱脂棉清理扎破的水泡和伤口,我恢复得不错,先前伤口留下的疤痕都淡了许多。
一星期,先前因为石门而被扰乱的生活慢慢平静下来,我似乎也回到了原先的轨道,但在心里其实我有一个沉重的负担。
我不确定月末那扇门还会不会再次出现,再次把我送到那个苦寒的小村,让我去过我不想回忆的日子。
我有时候会想,我应该需要一把刀,因为门对面的世界很落后,他们连像样的铁器都很少,如果我有厚厚的衣服和锋利的刀,就能保护自己不被欺负。
但我知道那是不理智的,我身穿着那边没有的衣服已经让很多人好奇,如果再拿着他们没见过的工具和武器,无异于引火烧身。
我该怎么做呢?难道真的只能像以前一样,再次穿上旧衣服,披上破烂不堪的布片,睡在谷仓里,继续靠乞求别人可怜我,让我帮忙做点杂务,混来一点点吃食?
我左思右想了很久,最后决定放学以后就四处捡些破烂废旧的木料回家,尝试用最简单的工具去摆弄,试图学会简单的木工,去进一步维修那个远不算完美的谷仓。
我很清楚的知道那个世界的冬天还没有真正到来,天气正在一天天冷下去,很快就会下雪,以现在的谷仓没法保暖,我很有可能熬不过冬天。
我的“手工”对于我爸妈来说也就是闲得没事瞎玩,他们并没有关注,甚至没提过一句,只是生火的时候从我堆在门外的“宝贝”里捡出几块塞进灶膛,仅此而已。
由于要避免使用铁钉、铁锤和各种木工工具,我学习木工的进展很缓慢,我专门去新华书店翻看跟木工制作相关的书籍,期待能学到可以使用的技巧。
除了琢磨木工的活计之外,我每天还坚持锻炼身体,只为更健壮的身体能够在干活和修缮谷仓的时候使上劲,在寒冷的冬天里能够抵御更多的寒冷,有更大概率活到下一个月。
到月底,我的伤口已经都恢复了,看不出来先前哪里受过伤,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错觉,我新长上来的头发发色比以前要浅,照镜子时候瞳孔的颜色也比以前要稍微浅一些,这些变化让我很介意,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经历告诉爸爸妈妈,告诉其他人。
晚上十二点的时候灰白色像潮水一样覆盖了世界,一切都静谧无声,我看着古朴的石门在我面前显现并打开,这一次我并不意外,甚至有胆量伸出手去抚摸它,触摸它上面镂空的复杂纹理和繁复的图案,那上面到底刻画了什么,我完全看不懂。
抱着洗干净的麻布毯子,身穿着当初来这个世界的衣服,我踏过石门站到谷仓前,时间也随着石门的关闭再次恢复流动。
即便寒冬降至,村庄的夜风中依然飘散着排泄物的臭味,这里人没有厕所的概念,白天粪桶都是直接倒在屋前的路边,整个村庄永远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恶臭,我先前已经闻习惯了,但再次闻到还是想吐。
相比起来,我栖身的小谷仓倒没有太糟糕,我掏出这次携带的“高科技产品”——一罐杀虫喷雾,对着封闭谷仓的干草堆狠狠摁下去。
这罐杀虫剂不便宜,为了买它,我花了很多心思,还硬头皮帮人抄作业才凑够钱,现在我希望它能把谷仓草铺里藏身的该死臭虫们统统杀灭,让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够睡安稳。
喷完杀虫剂以后我在谷仓角落挖坑把裹着塑料袋的杀虫喷雾和其他宝贝给埋了起来,随后闭上谷仓的破门让杀虫剂发挥作用。
夜风很凉,估算着大概一小时过去,我打开门钻进谷仓让谷仓通风,然后才睡进去。
我这一次带过来的东西并不多,除了杀虫剂之外就是几盒药品,有退烧的、消炎的、治疗腹泻的,还有杀菌消毒的外用紫药水和绷带,万一受伤也能止血和包扎。
一觉醒来,我并没有自己缩在草窝里披着破毯子而难过,说实话我自己也很惊讶自己的适应能力。
活动着身体先做了点伸展运动,村里的大狗正溜达,看到我,乐呵呵老远就小跑过来。
换以前我就去摸它了,毕竟它从来没朝我嚷嚷过,是很友善的家伙,我自己有剩余的吃的时还会匀一点给它,但现在我身上干干净净,可不想沾上它的跳蚤,所以很无情地挥手驱赶它。
老狗好心好意过来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气恼,迈着轻盈的步子去其他地方巡逻。
作为本村唯一的一条狗,兼任“哨兵”,村里人对它宠爱有加,不缺我一个巴结它。
太阳升起来以后才能感受到淡淡暖意,我已经搬了一小堆石头到谷仓边,在我的计划里,本月下第一场雪之前我要扩建谷仓,用石头在谷仓一侧垒出一个简陋的“壁炉”出来,这个“壁炉”将会用到大量石头跟泥土,如果成功将极大程度解决谷仓没有取暖的问题。
今天我不会在村子里帮人做工去蹭那一两口吃的喝的,因为我在一个月前的‘昨天’已经跟一个伐木工约好,去伐木场里帮忙。
依靠我贫乏的词汇积累还有笨拙的嘴想要说清楚自己的意图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但这里的人并不笨,他们从我的动作里猜出来我并不满足于靠自己在村子里干简单的活计混口饭吃,所以同意我去伐木场事实,看看能否找到活干。
在伐木场工作和在村子里帮人**毛蒜皮的小事是不一样的,因为伐木场的工人们有薪水可以拿,我在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能找到工作,拿上一份“薪水”。
我站在村口,先前和我约好的年轻伐木工隔开老远就看到了我,他看起来很年轻,最多二十来岁,但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他扛着斧头的同事也看到我,不过没什么反应,只用低沉的声音聊着天,不时发出粗鲁的笑声。
我跟在三个伐木工后头沿着河边的林间小路行走,树冠落叶以后秋日能够从树枝缝隙透下来,让人很舒服,树林里到处能听到鸟叫,不时还能看到小动物在灌木丛间探头探脑。
我在想,如果我会制作陷阱的话,不晓得能不能捉到小动物烤了吃。
伐木场离村子没多远,我们大概走了五分钟就看到视野骤然开阔,小路两边是大量的矮树墩,不少树墩侧面都长出了新的嫩枝,有的已经长出一人多高。
我所看到的树墩都不算粗,大都只有碗口粗细,树墩间还站立着不少树,那些树木更加高大,有的几乎没法用双臂抱住,更远处有些树甚至两个人都无法抱拢,树冠高高在天空中撑开大伞,在这个季节还没有落尽叶片,看起来非常震撼人心。
我有个可笑的想法:这些人留下大树只砍伐小树并非是在保护环境,或许他们只是砍不动那些大树,或者说砍倒了也运不走。
走近那个跟村里房屋风格相似的简陋木屋,我就知道我猜得没错。说是伐木场,其实也就只有一座不到八平方米的小木屋和屋后一堆堆码放在一起的木材,小木屋里住了两个人,我们到达伐木场,领头的中年人敲好一会儿以后才有人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打着哈欠提斧头走出来。
他们的斧头我仔细看过,粗糙得很,像是铁质,但斧刃一点也不锋利,伐木工们似乎不太乐意花时间去磨砺他们的斧头,有的人的斧头太旧,甚至有深深的豁口,真不知道这样的斧头怎么用来工作。
他们吵吵嚷嚷着聊天,不时哄笑,我在一边努力听也只听得一头雾水,我以为他们到伐木场就会开始工作,没想到他们竟然聚在一起聊天,有的人还坐到屋外的树墩上从身上掏出卷在麻布里的黑面包吃起来。
黑面包是村子里比较好的食物,我到现在还没吃过,但我看那玩意硬得吓人,成年男人沾水之后都得像撕咬皮革一样拽半天才能揪下一缕,估计味道也不怎么样。
他们聊天放松,我就转头看四周围,伐木场没有小推车,我在想他们到底怎么运送砍下来的树木。
我还没来得及猜想,伐木工们就开始纷纷起身,开始一天的工作。
采伐树木的区域离小屋非常近,他们两人一组提着斧头选好一棵比碗口稍粗的树,然后开工。
随着号子声,成年男人双手持斧劈上树干,整个树都微微震颤。
叮叮梆梆的声音在树林里此起彼伏,许久之后随着大叫声,树木倒塌方向的人都奔跑着躲远,看树木带着树冠轰然倒地。
倒地的树还会进行二次加工,伐木工们用斧头去除多余的小树枝,然后把躺在地上的树干劈成一米多长的小段,随后扛在肩上运到木屋后头的木头堆。
我的工作是运送略微细小的树杈还有树枝,两指头粗的树枝是我之前修理谷仓的重要原料,也是村里多数家庭生火的主要薪材。
落后的工具让伐木工们的工作异常缓慢,再加上他们每干不到一个小时就坐下休息,所以一直干到下午太阳开始昏黄,五个伐木工才处理了两颗树。
我劲头比较足,基本没有休息,所以两棵树的树枝树杈全是我一个人收拾的,甚至在他们休息的时候,我还征得他们同意,用斧头把一些侧枝从其他树上劈了下来。
他们看我卖力干活都哈哈笑,我估计他们是笑我傻,因为活是干不完的,就算累得气喘吁吁,明天也一样有树要砍,为什么这么卖力呢?
我没有想太多,我只是希望在这里帮忙能让我带回去一些木柴,让我冬天有东西烧来取暖,不至于冻死。
我没有带吃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下午住在伐木场小屋里的一个中年男人吃东西的时候分了我一份,并且给我指那个带我来的年轻伐木工,絮絮叨叨的话我听不懂,但我猜想大概的意思是那个年轻伐木工让他给我食物,我用我蹩脚的本地话磕磕绊绊谢谢他们。
这地方就是个穷乡僻壤,村子又脏又烂,但住在这里的人们却并不缺吃的,这大概是最最值得我庆幸的地方,否则大家不会拿出食物来可怜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让我赖在他们村子不走。
离太阳下山还有好久,伐木工们就已经收工了,我今天卖力干活的报酬是两大捆顶好的树枝,无论用来修谷仓顶还是晒干烧火都是最好的材料,这让我非常高兴。
伐木工们有说有笑扛着斧头回村,我不知道他们的老板是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薪水是什么样,因为我的语言水平不足以支撑我问出如此有深度的问题。
两捆树枝我把一捆送给了收留我的中年男人一家,他们非常高兴,给了我一些可以存放的吃的,有了这些土豆似的东西,我终于不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
我自己的半捆树枝,一半放在谷仓边晾晒,另一半打算继续维修谷仓,先前我已经替换了谷仓盖子的一部分,这一次刚好把剩下的部分也彻底更换,这样一来谷仓就不会有那股腐坏柴草发霉的难闻味道。
伐木场帮忙也就只帮了大概十天,我赚到的树枝在谷仓周围堆了高高的一堆,因为我的勤快,村子里先前不从伐木场换柴禾的人家也有不少堆放了伐木场的柴禾,这让村里人对我态度好了不少,在我帮他们做工的时候给报酬也慷慨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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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92年11月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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