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匪石(八)

“……”牧行之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唐棠从没有问过这些,她向来也不在意不关心,怎么今天突然深夜闯进来问?

唐棠说:“我说,你练得怎么样了?可有入道?什么时候能金丹?”

牧行之前段时间才开始修习,连基础剑招都还没上手,即使再如何天才,也没有一步登天的道理。胖子不是一口吃成的,修炼自然也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

唐棠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她面色有点急切,又问:“你估算一下,你什么时候能金丹?什么时候能分神?”

如果心情能实体化,那么这一刻的牧行之头上大约缓缓冒出了一个“?”

他谨慎地估计了一下,道:“大约……十年后?”

这个回答若是被外人听去,大约要嘲笑牧行之不自量力,天底下多少人步入中年才摸到金丹的入门,又有多少人穷极一生都望不见分身的门槛。

然而他面色平静地说:十年。

唐棠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垮了垮脸,说:“那么久啊?云姐姐的药你吃了那么多,难道全没有用么?”

牧行之刚要说什么,唐棠便挥了挥手,道:“你继续看书吧,我要出去一趟。”

牧行之望了望外边黑沉沉的天色,皱起眉:“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唐棠已经推开了门,闻言没有回答,只是叮嘱:“你可别偷懒,要好好修炼啊!过几天就是拜师大典了,不要给我丢脸。”

“……唐棠!你去哪里?”牧行之下意识站起身追了几步,心里忽然漫起些不详的预感,那感觉毫无来由,却像是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脏,沉沉地往下坠落。

唐棠回过头:“我要去问问云姐姐还有没有什么可以提升修为的药。”

牧行之也意识到自己有点不对劲,他在门前停下脚步,单手支着门槛问:“天色这么晚了,唐云应当睡下了,你这么着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夜色沉沉,门前一只铜灯闪着微弱的光,唐棠的目光落在上面,竟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熟悉。

好像这个场景,她曾经经历过的……但具体是什么时候呢?难道是前几次她在这个修仙世界做任务的时候么?

唐棠兀自想着,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作为经历无数个世界的穿越者,她早就习惯这种时不时升起的既视感。

她索性不去想了,说:“父亲没与你说过吗?就是任务历练的事情。”

牧行之知道这件事:“他说过。”

唐家每一位弟子都会在成年之际,单独接取一项松阁的任务,只有完成后返回家族,才会成为唐家人,受唐家庇佑、享唐家资源、担唐家盛名。

唐家是千年氏族,所有人都沾亲带故,处理事情时往往看几分血脉情面,但唯独在这件事上不允许任何通融,唐家不需要无用之人。

如果不能通过这个任务,就会被赶出松云山唐家,送到松云城,那里也有一个鼎盛世家唐家,唐家人在那里可以荣华富贵地过完一生。

……但去了那里的人,就已经与修真没有任何干系了。

而按照人类的年岁来算,牧行之早已成年,因此唐家主要求他在拜师大典之前完成这项任务,只有他活着回来,才能成为唐家人。

唐棠一跺脚,怒道:“你知道?你知道你怎么还不急?你们都瞒着我这件事!”

牧行之道:“修炼之事急也急不来,再说,唐家主——师父他允许我在唐家库房挑选两样灵器,我看过了,若是有灵器傍身,任务并不算难。”

毕竟唐家主只是想考验他,并不是想让他去送死。

唐棠说:“你究竟知不知道松阁里是什么任务?!只有那些最复杂最危险的任务会送入松阁,那里面的任务每一次都要唐家嫡脉带头,组上足足十几人的小队才能……”

“我知道。”牧行之平静地说,“我在松阁呆了好几个月,任务往来,接取发布我都看在眼里。”

唐棠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知道?既然你知道还这么平静?!你修为低下,即使拥有灵器也没法发挥它们全部实力之一二,再说,你现在连道都没入,如何能应付松阁的任务?”

牧行之闻言不语,他不是不知道这事,但好不容易走到这个地步,难道要退缩吗?

无论是什么刀山火海,他都要硬着头皮闯一闯。

唐棠见他不语就明白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说男主们那么多奇遇,外人瞧着总是艳羡不已,但却很少有人明白,越是收益巨大的奇遇越是要用千百倍的血汗去拼的。

这是牧行之的考验,她不能干涉他。

唐棠道:“反正你去好好修炼就得了!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我再去求求父亲,能不能给你多带两个灵器。”

牧行之轻声说:“不必担心我,我答应了你要与你做刀,就一定不会失约。”

“这个时间师父也该歇下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唐棠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那个方向,正是映棠阁。

牧行之倚在门槛上,映棠阁的烛火亮了多久,他就在原地看了多久。

直到烛火被吹灭,女孩被映在窗户上的剪影也随之消失,他才关好门,重新回到桌前,翻开剑谱。

……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吟棠阁的门被悄悄推开了。

唐棠披着漆黑的斗篷,将雪白的头发一丝不苟拢好地藏在斗篷里。她反身将门轻轻锁好,门前海棠树梢上一只雀鸟被惊飞,张嘴欲鸣。

“破邪。”她压低了声音道。

破邪与主人心意相通,它没有如往常一般激动,而是静悄悄地出了鞘,不动声色地将雀鸟解决掉,又静悄悄地回到了主人的腰间。

唐棠快步走出了映棠阁。

稍顷,偏院牧行之的房间也熄了灯,他将烛火拢好,忽而觉得眼角余光一亮,像是唐棠雪白的发丝,他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

那一点亮色是唐棠的发,还是月光?

夜沉如水,月光将庭院的一草一木映得分明,风过树梢,连鸟儿都沉眠在月色里,安和祥静。

一切都和往日别无二致。

应当是他看错了。

牧行之放下心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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