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春芍。”
“身份。”
“南宫府下人。”
天国狱坐在审椅上,睨着跪伏在地的如月凛,居高临下。
玄墨色地砖如冰面一般坚硬寒冷,冻得如月凛差点感知不到自己的膝盖。
“你们两个去烧盆火碳,切记要烧透。”
天国狱从身侧抽出一只烙铁,指尖细细划过铁质的烙杆,好似在观摩一把利剑。
如月凛见状心脏狂跳不止,侧额微微发烫:诏狱之中的酷刑这便要开始了吗……
“是。”
审讯室内值守的两个锦衣卫离开时关上了铁门。
此刻,这间由石铁所堆砌的屋子只留下如月凛和天国狱二人,其余被沉默和寒冷侵满。
“你不是春芍。”天国狱率先开了口。
“大人怎出此言?奴婢不是春芍还能是谁?”
如月凛虽心中满是惧怕,她还是尽量让自己说出口的话不这么颤抖。
“你是如月凛,江南如月家的嫡女,雍都富贾如月星也的胞妹。”
“也是……本官的未婚妻。”
如月凛心上一惊,他是如何知晓?
但转念一想此人行事古板,现如今被他识破身份,恐怕不日便会上奏皇帝,昭告我与南宫晚的欺君之罪。
“大人空口无凭,奴婢与那如月小姐从未见过一面……”
不等如月凛说完,天国狱起身打断她。
“是吗?那在御花园中你与南宫晚之间种种言行可不似简单的主仆关系哦。”
这他都清楚?
早知皇宫乃至雍都各处遍布锦衣卫的眼线,但如月凛没想到竟如此夸张。
天国狱眼底透出一丝得意,但转瞬即逝。
“据本官所知,南宫晚儿时从江南被接回雍都,府内可少不了什么明争暗斗,直至今日她也没有什么交心挚友。”
“而正巧今年年初,她儿时的青梅好友,也就是你——如月凛,你的到来让她欣喜万分,即使是乘着风险把你带入宫中也不奇怪。”
“况且……”
天国狱说着便绕到如月凛身后,俯身挽过她耳边一缕华亮的青丝,在她耳边语道:
“宴罢瑶池阿母家,嫩琼飞上紫云车。玉簪堕地无人拾,化作江南第一花。”
“你发稍上有江南山茶花的皂香味儿。”
气息传到耳边,一抹红霞在如月凛脸上晕开,她似乎也嗅到自己满头的山茶花气。
他是狗吗?鼻子这么灵?!
现在证据确凿,如月凛瘫坐在地上,这是她第一次被别人指证。
但即使如此也不能让他这家伙伤害南宫晚。
“是民女不知皇宫威严,欺瞒君上目无王法,这些民女都知错了,此事与南宫晚毫无干系,与将军府也毫无干系,还望大人明察。”
“……”
片刻沉默过后,便是一阵憋笑。
“噗哈哈哈哈……”
天国狱忽露出一副截然不同的气质,他那张本应严肃的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到底该说你是笨蛋还是义士呢,还以为我的未婚娘子有多聪慧,没想到只是个脑袋坏掉的贪玩富家女。”
“什么?!”一向恬静的如月凛被他这话呛得跳了起来。
“你在戏弄我!!”
天国狱一只手摸着下巴,略带玩味地笑道:“怎么,你欺君难不成是假?”
“啧……我说你们北镇抚司放着皇子毒杀案不管,反倒来抓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来审,原来是想用欺君之罪胁迫我帮你们查案子。”
如月凛被气笑了,好个令百官闻风丧胆的诏狱,绕这么一大圈子竟是为了此事。
“哦?看来你没我想象中愚蠢。”
如月凛真的想给对方一拳,同时也有些疑惑:眼前他这幅欠揍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明明方才在宫里就像个规矩死板的面瘫男……
还未将心中疑问抛出,刚才去烧炭的两名锦衣卫推门而入。
“大人,碳已烧好。”
“嗯,出去吧。”
如月凛再看天国狱他已然换上之前的冷淡态度。
“属下帮您把犯人绑上刑架吧?”
“不必。”
“大人累了吧,属下去备茶?”
“不用。”
“大人……”
“出去。”
天国狱的答复如此冷淡,终于是浇灭了两个锦衣卫下属的热情,把二人轰出门外。
“真会演……不过你那两个下属还真是可怜,明明看起来这么崇拜你。”如月凛冲正在锁门的天国狱说着风凉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帮锦衣卫高傲跋扈惯了,朝中官员无不忌惮北镇抚司,我这才走马上任,总不能把这印象破坏了。”
“所以你在外就装出那副严肃无趣的样子?”
“那叫工作状态。”
“额……”
如月凛想到自己曾在宫门口同情过他,甚至情深至切落了泪,感情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这人可真讨厌。
如月凛在心底暗暗记了仇,抬头一看天国狱从暗处一个小柜子里掏出来了几块红薯放在劈啪作响的火炭上。
“这炭烧得还挺透,不愧是北镇抚司的办事效率。”
“你让他们烧炭就是为了烤红薯!那你拿烙铁干什么呢,单纯为了吓唬我?”如月凛面部不住抽搐起来。
“莫要多想,单纯是……”天国狱拔下烙印,用烙杆拨弄着火炭。
“让炭燃烧的更充分。”
在一个密闭的小屋子里烧炭?
吃不死你……
如月凛没好气地在心里吐槽。
“不必担心,房上有气道,还是我特地设计的。”
天国狱似乎是读出了如月凛的心声,补充道。
“我不明白你为何需要我的帮助,虽说我在家乡有些名气,但在你们北镇抚司看来我只是一个有些小聪明的女子罢了。”
“说实话,在我上任之前北镇抚司审案无非靠酷刑审讯来逼人招供,靠此法得出的供词只会是执刑者想要听到的,而非真相。”
“你在乎真相,可那朝堂上的百官从不在乎,他们只计较自己的利害。”
“君以民为本,民以君为纲。如若朝廷是非不分,那给民间百姓主持公道的县衙更要颠倒黑白,我既然已有这个权利,那我更应该还世人一个真相。”
“真是白日做梦……”
“要刷蜜吗?”
“多刷点,我喜好甜口。”
“我记下了。”
“不是!你怎么还把我的那份烤了!”
“那你要不要?”
“要……”
“那不就得了。”
原来是个口嫌体正直的,天国狱烤着红薯唇角不经意地露出一抹笑。
红薯烤好后,如月凛剥下干脆熏香的蜜薯皮,向金黄的蜜肉里吹了吹,她的指尖被蜜薯烫得微微发红:
“你既能推测出我的身份,看来你这北镇抚司使也并非虚名。”
“说来惭愧,我收到赐婚圣旨后陛下还赠了我一副你的画像。如若不是这幅画像,单凭我之前说的那些也站不住脚。”
“所以你见我第一面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这是自然。”
“记得圣上叫人给如月府送了我的画像。怎么,你不是通过那副画认出的我吗?”
如月凛当初瞧我瞧得如此入迷,想必是见到那画中的俊俏男子出现在眼前后更加青睐,可惜这姑娘脑子不太好啊,竟想不到我也有她的画像。
如月凛努力回忆着自己刚到雍都后不久,宫里的确派公公送了什么东西,但再后来……
“原来兄长烧的是画像!我说那日院子里味道这么大,那团黑乎乎的碳就是你啊……”
“被……被烧了?!”天国狱脸色一黑,僵硬地想把方才脑中所想一并打包扔掉。
如月凛见天国狱的窘状有种从未体会到的暗爽,她咬了一大口蜜薯,虽然有些烫嘴,但这口甜腻早在心头散开。
这是她吃过最香的红薯
——在这诏狱之中。
作者说:写得我都想吃烤红薯了……好馋好馋[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协力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