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猫大爷要开垦荒地

门外的夜色采撷着过往的记忆,无声无息地辗转流连在两人之间,和着屋内还没有消散的醇酒的清香,恍惚间有种此心安处的静谧。

两人面面相觑了许久,似是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谁也不想将这份好不容易滞留的时光惊扰得破碎不堪。

“你……”尉影晰率先启唇,百般纠结地吐出一个字,接着躲开眼神,茫然扫过门外,“你回去吧,趁着……”

天还没亮??

沐汀落随着他的目光回眸看了眼外面,然后兀自持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软着声音央求问:“我能等明早再走吗?”

尉影晰一愣,蜷缩的双手不住地抵抗那些想要蹿出的荒唐念头,他呆讷地看着沐汀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狠下心驳斥一句,直到他看到又返回这里收拾碗筷的盖逍和细腰,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接着逃命似的错过沐汀落,只慌张留下一句:“随你!”

看着尉影晰费命乱蹿的身影,沐汀落失了一瞬神,他落寞地盯着院内斑驳的树影,顷刻间,一身单薄的红衣也仿若沾染了些夜寒料峭,惹得心尖都落了一层白霜。

不过回到房里的尉影晰依旧做不到五蕴皆空,他调整着沉重的促息,背立在房门处,双眸空洞地瞅着一方,就像丢了魂一样,又或是丢了什么了不得的珍宝,却又不能寻回来,于是只能强行压着那些翻江倒海的舍不得的情愫,然后作为补偿,转身只留下了一个弥补亏欠的沁着心碎的眼神罢了。

深夜风过后留下的叹息声越来越重,尉影晰抱着一个木箱子蜷缩在被里,听着那一声声闯过耳畔的呜咽,怎么都睡不着,睁眼闭眼间都是寒风瑟瑟中那一抹难舍难断的朱砂色。而他虽含蓄地同意沐汀落明日再走,但却没有安顿好妖尊,反而像躲猫瘟一样,将人留给了盖逍他们。

或许凭盖逍和细腰两人的智商应该能给沐汀落寻一处安身的地方,可是万一沐汀落还在等着他呢……

这样一想,猫大爷总觉得自己办的不是人事,毕竟沐汀落这辈子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况且最初的时候,人是他先招惹的,之后也是因为他优柔寡断的纠缠不清,才让妖尊在原本刚直不阿的道路上越走越弯,而且如今他又完全不顾及妖尊的感受,匆匆忙忙地分了个手,以至于现下人都找到窝里来了,他仍是说不清道不明地藕断丝连,甚至前爪刚拿了妖尊给他挑拣好的鱼肉,后脚立马就不仗义的“避嫌”躲开。

尉影晰,你可真是个猫渣!

猫大爷暗自唾骂一句,然后猛地坐起身,垂眸盯着怀里的盒子。盒子里面并没有存放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那袋沐汀落托盖逍送来的荷花饼。尉影晰舍不得吃,就找了个木匣子存着,反正他现在寒毒未消,刚好利用那些流窜在四肢百骸的驱不散的凉意给这袋情意保会儿鲜。

而那时,盖沉曾问过他为何不用血藤果压住侵入这半魂的寒毒,尉影晰当时只是以命短为由,本着不浪费珍品的原则寥寥搪塞了几句。

可究竟是因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他只是习惯了寒毒砭骨的滋味,或是他想以这种方式,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沐汀落妖魂的存在,又或是他觉得自己亏欠了什么事,依此惩处自己而已。

但不管因为什么,他兀自能感觉到沐汀落的魂息,而即使他穷尽一生将沐汀落从心里抹除,这丝缕魂息也犹如缠在他心上的剪不断的发丝,他求不得也放不下,只能任凭自己被拖向更无奈的深处。

原是上辈子都忘不掉的人,又怎敢奢求这辈子忘掉。

想来一时半会儿的无法瞑目,尉影晰索性起身披了件外袍,接着出门去看看盖逍他们不靠谱的“智商”。然而当他打开房门的一霎,瞬间的凉意激得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随即等他转身关门的时候,守在门侧的人突然含着嗔怪的意味,低声提醒道:“穿好衣服,别着凉了。”

尉影晰一惊,前去触门的俩手不由地停顿住,他讶然转头看向沐汀落:“你……一直等在这里?”

“给你的,”见尉影晰冷得厉害,沐汀落没有心思苦诉自己等了多久,他将带给尉影晰的两袋吃食塞给他,然后若有所思地后退了一步,并转眸看了眼身后,“我走了?”

沐汀落的语调中夹杂着反问的犹豫,似是在盼着尉影晰能够挽留他。

然而猫大爷仿佛被冰冻住了,愣是没有回赠一句话。长久等不来回应,沐汀落几不可见地露出一丝苦笑,他失落地转过身,缓缓往前走了几步。

幸而就在他将要走远时,尉影晰忽然如雷殛般清醒过来,惶惶大喊一声:“等等!”

听到身后焦急的喊声,沐汀落蓦地止住了步子,他忙不迭地转过身,喜出望外地盯视着不知所措的尉影晰。

尉影晰慌促低头打量着手里的海棠糕和荷花饼,赧然问了句:“为什么没有五香豆……”还有那时的糖葫芦……

沐汀落还以为猫大爷会留他,却没想到是打听那包五香豆的下落,他茫然呆愣了片刻,刚要开口解释,不承想,猫大爷不知是冻得头脑发热还是心之所念,居然抢先来了句:“进,进来说……”

然而关上门的刹那,尉影晰便后悔了,他仅鬼使神差地顾着把人留下,可现下看着进门的沐汀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说啥,更不记得沐汀落要与他说什么。

于是就在沐汀落准备提及猫族村头的事时,尉影晰突然没头没脑地支吾道:“睡,睡觉吧。”

沐汀落:“……”又不想要五香豆了?

尉影晰像被狗追着一样,匆匆忙忙地钻进了床被里,独留妖尊站在床前,茫然扫顾过一览无遗的房间,纠结着问道:“我……睡哪儿?”

尉影晰一听,瞪着俩猫眼瞧了瞧不大的床榻,苦着脸问:“妖尊如果不嫌弃,要不然……”

“不嫌弃!”不等尉影晰说完,沐汀落已经脱了外袍,紧接着含笑撩开尉影晰裹身的床被,极自然地躺在了他身边。

猫大爷:“……”要不然打地铺可好?

不知过了多久,尉影晰兀自没有睡下,他僵持着侧身的姿势,始终不敢翻过身,生怕触碰到身边人,继而令自己弹拨一整晚的十三心弦无眠曲。

沐汀落随他侧着身子,浅浅地问:“睡了吗?”

听到身旁的问语,尉影晰急忙闭上眼,默不作声地假装自己已经睡死了。

沐汀落轻轻扬了扬唇角,但随即便敛了笑意,同时收回了欲覆在尉影晰肩头的手:“我知道你还没睡,你每次睡下后不会这么老实。”

尉影晰:“……”猫爷我现在不老实还来得及吗?

“你会随我回蛇族吗?我想……”沐汀落一顿,将那句“我想带你回故族看看”不舍得留在唇齿间,转而又道,“为了换回妖魂。”

尉影晰紧蹙着眉头,把头往被中埋了埋,良久才应道:“再等一段日子吧,我回猫族还有其他事要做。”

“需不需要我帮……”

“不需要!”尉影晰一着急,不由地抬高了声音,接着又缩了缩身子,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道,“四象印的事还未解决,你别忘了,你才是真正的妖尊,我不是。”

沐汀落自嘲地笑了笑,低喃道:“是啊,我才是妖尊……”他稍稍靠近尉影晰,“等我处理好四象印的事,我们回蛇族可好?”

尉影晰没有应声,直到他听到沐汀落没有再问什么,才小心翼翼地往下扯了扯被角,露出一对挂着泪痕的眸子……

翌日清晨,尉影晰翻身后习惯性地随手一摸,却只摸到了冷冰冰的床褥。他不知道沐汀落什么时候走的,现下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那些痴绕在他嘴边的千言万语终成了说不出口的遗憾。

“小玉啊!”

门外一声震天吼将尉影晰悲惘的思绪暂时拽了回来,他看着喜滋滋进门的酒老,无精打采地提醒道:“我不聋……”

“对对对,我孙子不聋,”酒老咧嘴笑笑,然后带着眼角眉梢的喜气,又大喊一声,“小玉啊!”

猫大爷:“……”嘶……猫爷我耳朵疼……

酒老兀自笑着:“你不知道我孙媳妇有多能干,他今儿一早就做好了饭菜,说是你许久没吃过他做的饭了,想让你尝尝。”

尉影晰一听,急慌慌从床上爬起来:“他人呢?”

“谁?”酒老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

尉影晰急喊一声:“沐汀落呀!”他一看酒老依旧一副不懂的神情,又急忙脱口道,“就是我媳妇,你孙媳妇呀!”

酒老听到这句解释,恍然茅塞顿开:“我孙媳妇呀!回娘家了。”

“啊?”尉影晰一惊,“他什么时候走的?”

酒老指了指门外:“刚走……”

话音未落,尉影晰连衣服鞋子都顾不得穿,急冲冲地蹿了出去,仅留下目瞪口呆的酒老将他那句未说完的话补充道:“刚走……挺久的……”

在院内劈柴的盖逍见尉影晰穿着单衣跑了出去,立刻想起来自个儿师哥的叮嘱,急忙跑到屋里抄了一床被子,然后火急火燎地去追尉影晰。

尉影晰依着沐汀落离开猫族必经的阡陌,匆匆绕路去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平整山头。他站在山上,焦急地寻找着那一袭熟稔的红衣。

沐汀落果然经过了这里,他走得很慢,时不时地回头看看,似是在等着什么,可望着渐离渐远的来路,他仍是没有等来那个人。然而妖尊不知,他等的人此刻正望穿秋水般痴痴望着他。

许是有太多不舍,尉影晰一直将目光搁浅在沐汀落身上,直到他受不住心口的疼涩,才慌促转过身,然后一遍遍提醒自己别回头。可他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而此时,山下已经没有了沐汀落的身影,仅余满目的寂寥,还有整个心头的荒凉杂草。

盖逍追到山头的时候,恰看到站成望夫石的尉影晰,他气喘吁吁地跑过去,急忙把被子裹在自己师尊身上:“师尊,师哥叮嘱过我,不许让师尊着凉,否则他就回来揍我。”

尉影晰呆愣地睁着俩干涩发红的眸眼,沙哑着嗓子轻声道:“小盖,从明日起,你和细腰陪我把这里的杂草锄掉,然后再把地翻一遍。”

盖逍一懵,转悠着脑袋瞅了瞅硕大的山头:“师尊,我们要在这里种萝卜吗?”

“我想在这个地方种些攀枝花,然后在这里挖个莲池,后山有竹子,最后再在这儿盖个竹楼。”

听完猫大爷展望的宏图,盖逍囧起脸上的豆腐块,许久才反应过来他师尊要做什么。

这不就是贫穷版的飞阁莲屿吗?果然贫穷真的能限制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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